《白月》戈壁滩涂

4、第 4 章

　　秋天的第一场雨落了下来，彻底送走了夏季炎热的气息与聒噪的蝉鸣。白月站在房檐下，伸手接住了顺着房檐留下的雨水，水滴溅落在她的手心，向四周散了开来。不一会，整只手都便都湿了，一部分雨水沿着手指缝隙留下，另一部分则慢慢滑进了手腕处。远远的有环佩的叮当声传来，白月并未回头。她知道来人是谁。
　　不一会，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将她接着雨滴的手拉了回来。白月转头看去，就见王妃拿着帕子在帮她将手腕上的雨擦干净。雨已经打湿了衣袖，王妃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抓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白月失笑道：“姐姐醒了？”王妃回头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湿了的衣袖道：“我再不醒，谁知道你的这个袖子会不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水袖”！”说完，继续拉着她走进屋内。白月嫣然一笑，不再说话，任由她拉了进去。
　　王妃本是想找件衣服让她先换上的，虽然打湿的地方说大也不大，说笑却也不小，但穿在身上，却总会有些不舒服，万一再生病了岂不是糟糕了吗。但两人刚进屋，白月就将她推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将手递给她道：“外面的打湿了并不要紧，姐姐帮我把里面的挽一下，换一件衣服太麻烦了！”王妃看着她，语声虽然仍旧轻柔但却有些责怪的意味在里面的道：“胡闹，这衣袖都已经湿了快一半了，这要怎么挽，到说挽了，不就干的都变成湿的了吗？”说完，王妃又站了起来，带着她往内室走去，道：“别废话了，谁叫你下雨了还要去玩雨，你难道是小孩子不成！白雾也不知道提醒提醒！”白月走在她身后，乖觉的道：“好，就听姐姐的，重新换一件。至于白雾她只听我的，我叫她别动她便不会来阻我了！”
　　两人身量差不多，王妃便找了件刚做好的衣裳给她。这是一件欧碧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外罩皦玉色如意云纹衫，虽然简单素净，但穿在白月身上又是另外的一种美。白月轻轻转了一圈，看着王妃笑着道：“姐姐，怎么样，好看吗？”王妃上前来又帮她理了理，看着笑嘻嘻的她道：“好看！”
　　白月看了看身上的褶缎裙问道：“姐姐好像很喜欢欧碧色啊！我见姐姐很多衣服都是这个颜色的！不过这个颜色确实称姐姐。俗话说，绿牡丹，古来稀。它的价格甚至在牡丹花王之上。姐姐文采斐然，样貌美艳动人，气质出众，配这样的颜色再合适不过！”
　　“你这嘴真是会说，什么都能让你夸出花来！”王妃继续道：“不过，你倒是说对了！”
　　白月换好了衣服，两人便走出了内室。王妃喝了口茶道：“今天都要下雨了，怎的还过来了，万一淋湿了可怎么办！”
　　白月笑着道：“我来的时候可没有下雨，谁知它会突然变了天气！”其实白月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飘来了乌云，但她想既然她来的时候王妃都还在浅眠，那她肯定没有看过天，所以便睁着眼说了瞎话了。
　　谁知王妃早就看到了白雾手中拿着的伞，一下便把这人的瞎话给识破了。但她却也不细问了，既然这个天气还往这里跑，没准是有什么事儿呢。“那你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啊？”王妃看着她道。
　　那一瞬，白月一双桃花眼中竟有些虚空，唇边的笑容也淡了许多，“姐姐真是懂我，明天我想出府一趟，希望姐姐能够允许！”
　　王妃看着她的样子，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道：“白月，那我安排好马车，明日送你去，如何？”
　　白月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姐姐，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她的笑容很浅，很温柔，但那双桃花眼的深处藏着满满的悲伤与难过。
　　明日，九月二十三日。
　　两人聊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慢慢停了，乌云也都消散了。是夜，苍穹之上满是星辰，皎皎明月悬在天上，洒下柔和的月光。白月站在庭院中，眼角的泪水悄然落下。微风轻起，吹动了她的发丝。白雾拿出了披风，为她轻轻披上，而后便站在一旁，无声无息的。
　　两人离开王府的时候很早，除了门房并没有惊动其他人。王妃也是询问了才知道的。到了下午，房门来报说两人回来了，但是白夫人是白雾背回来的，想来也许是病了。
　　王妃听后，差点打碎了手中的茶盏，她将茶盏一放，连忙问道：“她们二人回浅落苑了？可曾宣了大夫？”
　　房门道：“看她们去的方向应该是浅落苑，至于大夫应当还没请吧！”
　　王妃听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鸢飞道：“你去请大夫！”鸢飞答了一声后便跑去找大夫去了。王妃也加快了步子，往浅落苑赶来。
　　浅落苑内，白月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混沌。她的脸红红的但唇色却煞白煞白的。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却好像仍旧很冷.她整个人慢慢的蜷缩了起来，双眼紧闭，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白雾站在一旁，不断地用湿帕子为她退烧，帮她擦拭冒出的冷汗，动作熟练，行云流水。比起第一次的手足无措，她现在倒变成了一个老手了。看着白月的手，白雾叹了口气后上前去拿过她的手，想将她的拳头展开。但白月握的实在是太紧了，一直没法舒展开来。正在白雾要重新换种方法试试时，王妃走了进来。
　　白雾下意识地就像行礼，王妃直接阻止了她，道：“免了！”说完，又看了看床上昏睡的白月，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颊。烫，很烫！她问道：“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可有去请大夫了！”早上房门向她禀报的时候并没有说白月有什么异样，怎么出去一趟就发了烧。
　　白雾道：“小姐说不用请大夫，过几日便好了？”即便现在白月是白夫人，但有时白雾还是会不自觉地喊她小姐。
　　“胡闹，都烧成这样了，定要叫大夫来看看开几个方子才是啊！”王妃说完，将白月额头上已经变热的帕子取下，换了块新的帕子。
　　“但是小姐有方子，要已经抓回来了，正在煎煮着！”白雾道。
　　王妃本来握住了白月的手，想将她的紧握的拳头舒展开，听到这句，她惊道：“你说，药已经在煎煮着了！方子是从哪来的？”
　　“是以前小姐生病时留下的！”
　　“胡闹，每次症状都不同，怎么可以混用！”王妃听后火气莫名又有些上来了。
　　“以前小姐都是让我拿着这方子去抓药的！”
　　“……”王妃看着白月，想着白雾的话，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问道：“白月经常会发烧吗？”
　　白雾看着王妃，又看了看昏睡的白月，摇了摇头后有点了点头。王妃道：“什么意思？”
　　“小姐身体很好，不经常生病……”但却每年都会发烧！白雾没有说完，眼中有些雾气。是的，她家的小姐，身体很好，几乎不生病，但每次，在九月二十三日这一天她都会发高烧，烧的很吓人。而从她跟着她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从她手中接过了一张药方。她告诉她说若是她这天发烧了，不必去请大夫，按着药方去抓药便可。她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当作是白月的随口一说，谁知……每一次白月都会出去，每一次都会发高烧。那么多年，竟一直没变过。白雾知道这是心病，白月心里有过不去的坎，而这道坎就发生在九月二十三。
　　平时，她把最痛的东西，最为悲伤的东西全都埋藏在内心深处，脸上挂上笑容，假装那些都不在了。但在这天，一切都无所遁形。白雾的头轻轻靠在床头，强撑的泪水落了下来。这么多年，她早已把白月当成了至亲，这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明明自己身处泥泞，却想让她留在天堂。明明自己悲伤难耐，却从不展现。明明自己经常梦魇，却从来不说。明明自己就是一个伤心人却笑着跟她说看过了世间那些遭受悲伤苦难，生离死别，求不得爱别离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伤心了……
　　白雾本来很冷静的，但这一句话，却让她想起许多东西。白雾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流眼泪。
　　王妃看着低下头去低声流泪的白雾，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说道：“好了，没事的，我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了，倒说你也不是说，她的身体很好吗，她很快就会好了的！”
　　白雾看着王妃，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那么多年都没好，以后……会好吗？
　　两人一问一答间，鸢飞已经将大夫请来了。白雾连忙让开了位置，让大夫给白月把脉。大夫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白雾道：“应当是巳时左右！”大夫又道：“之前可曾有什么不适？”白雾看了眼白月后道：“前几天小姐一直睡不好，天天梦魇！”大夫：“可曾吃过什么不能吃的东西？”白雾道：“没有！”王妃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伸手拿走了变热了的帕子，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又将鸢飞递过来的帕子放了上去。她原先一直以为这个整天温柔浅笑，想着法逗她开心，每天那银铃般的声音里都带着笑的白月，竟然会梦魇。
　　现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原来她并不了解这个人。一开始便是她先围在了她的身边，最先释放好意，陪伴她，记下自己喜好的人也是她。
　　在王妃出神间，大夫已经诊断好了，退出去写药方了。鸢飞把人带了出去，留下了白雾。白雾看着王妃，轻声道：“王妃娘娘！”她跟着白月喊，尊敬有礼。亏了这一声，王妃回了神。她轻声道：“她经常会梦魇吗？”白雾眼巴巴地看着白月，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大夫开好了药方呈了上来道：“白夫人忧思过重，抑结于心，再加上多日没有休息好，受了凉，所以才突发高烧。要请白夫人减少思虑，宽广胸怀才可啊！”
　　王妃接过那张药方，看了看，随后便递给了鸢飞，叫她去抓药煎煮。随即她想起了什么，对白雾道：“把你抓药的那张药方给我看看！”
　　白雾看了王妃一眼，不敢不从，随后便起身去拿了。那张药方的纸已经有些泛黄了，王妃轻轻展开，恐怕将这纸张给损坏了。上面的很多药都是在刚刚那张药方里出现过的。王妃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那位大夫，问道：“李大夫，你看看这张药方可行！”李大夫接过那张纸，仔细琢磨了起来，稍后道：“秉王妃，这张药方治疗白夫人确实可行，但有几味药药性过烈，不够温和！”说完，他将药方又递还给了王妃。王妃接过那张药方，轻轻摩挲了几下，问道： “那可替换了！”李大夫道：“在下开的药方，药性温和，请王妃放心！”
　　王妃：“好，多谢！鸢枝，送送李大夫。”
　　“是！”
　　王妃拿着那张药方，看着白月问道：“这是白月什么时候给你的？”
　　白雾伸手接过那张药方，道：“我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年，那时候也是九月二十三，我陪小姐出去了一趟小姐便发烧了，和这次差不多，小姐是安排了轿子的，我们从小门进去，由我背着她到了房间。要是前些天就买了回来的……原来这叫有备无患！”
　　王妃听得一愣，道：“每年九月二十三，她都会发烧吗？”
　　白雾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心病，是吗？”
　　白雾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觉得是，但小姐不告诉我！”
　　王妃拍了拍白雾的肩膀，道：“好了，别多想了，白月既然不想告诉你那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去重新打盆水来吧！”
　　白雾点了点头，端起盆打水去了。王妃看着这白月，只觉得有些心疼。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得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