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幸晟觅君

4、8-12

　　8、
　　第二天一早，司澄醒来的时候，发觉床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心里没缘由的一惊，当即抬眼在屋内搜寻，想找出那道身影。

　　好在视线一移，他就立马看见某只小吸血鬼整装待发地坐在桌子前，正鼓捣着什么，桌上还放了面做工精美的镜子。
　　估计是进入收尾阶段了，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小吸血鬼就站起来，收起了手上的东西和镜子，往门口走。

　　再不问就晚了，司澄想起自己的职责，忙出声拦下小吸血鬼：
　　“你要去哪？”

　　“去办点事。”小吸血鬼转过身，看上去心情不错，“你不会以为我会整天待在这破屋子里吧？那也太无聊了。”

　　司澄不说话了，他自己不爱出门，总不能去限制小吸血鬼。

　　老实说，他的耳边现在都回荡着昨晚上小吸血鬼的话，心像是沉入了谷底，时间越长，沉得便越深。

　　门一开一关的动静不小，连续两下嘎吱声和再次静下来的四周无不在告诉他，小吸血鬼走了。

　　在床上蜷缩了会儿，他倏地释然了。
　　纵然小吸血鬼拿他当消遣、获取新鲜感，可他又何尝不是把小吸血鬼当消遣、获取新鲜感呢，半斤八两罢了。
　　且昨晚上那些话都是事实，比起遮遮掩掩的虚假捉弄，小吸血鬼坦诚得天真，有什么可感到膈应的。

　　9、
　　小吸血鬼并没有出去太长时间。
　　回来之后，小吸血鬼在门口远远地抛来一个物件。

　　司澄伸手去接，东西成功到手上了才松了口气。
　　幸好接住了。
　　就这种丢法，东西要是掉在地上了，指定会坏，除非是铁制品。

　　但这个触感……司澄感受了下，可以确定不是铁制品。
　　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他能接住啊？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想让他接住？随便扔了个东西捉弄他？

　　他低头一看握在手里的东西，愣住了。

　　是个智能机，全新的。

　　怪不得刚才小吸血鬼的动作别别扭扭的。

　　他不是没有智能机，但他的那个是淘的别人用旧的，打心底认为和新的没差。

　　不过疑似也就他用着不受影响。

　　之前有路人借他的旧智能机拨电话，光号码就输了半天，给人弄急眼了，估摸着是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一次性耗尽了，想想还挺对不起人家的。

　　“出去办事顺便带给我的？”他确认的同时，甚至贴心地帮忙编好了说法。
　　一方面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方面是想看看小吸血鬼的反应。

　　小吸血鬼出门时的晴天心情已经转阴了，闻言没好气道：“路上捡的。”

　　过去短短不到两天，司澄觉得自己完全能接受小吸血鬼的恶劣态度了。

　　他开始摆弄起新智能机，自若得直接无视掉了小吸血鬼。

　　摆弄了会儿后，他得出了结论：和旧智能机区别果真不大，就是打字的速度快了些而已。

　　不一会儿，他放下了新智能机，眼尖地瞅见小吸血鬼的白色内衬上有一块灰了，应该是不小心在哪里蹭上了。

　　司澄取了张干净的湿帕子便径直走到小吸血鬼身前，蹲了下来。
　　在他靠近时，小吸血鬼还往后退了半步，异常拘谨。
　　他没多想，只垂头将灰尘仔细擦了去。

　　有一部分需要掀起外袍衣摆才能擦到，司澄抬起另一只手，把碍事的外袍拂开了。

　　小吸血鬼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侧腰上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人类面前。
　　他莫名心里一紧。

　　10、
　　“你受伤了？”

　　眼前，昂贵的布料被从中削掉了一截，里面瘦劲的腰身若隐若现，苍白的皮肉上绽开了一道约十厘米的切口。
　　虽然没有血，但深及皮下，严重程度一看便知，触目惊心。

　　司澄抿了抿唇，“有药吗？”

　　“你说这个？没什么事。”小吸血鬼不太在意，想放下外袍重新挡住伤口。

　　结果固执的人类仍紧紧扯着衣摆不放手，他就解释了两句，来分散司澄的注意力：
　　“中途遇见了一个地位低下还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小心让它得逞了，现在已经消失了。”

　　“比你强不了多少，简直不配成为吸血鬼。”

　　伤口还在，那么消失的只能是小吸血鬼口中的那个家伙了。

　　司澄舒了口气，看来吸血鬼相互之间还真是水火不容。

　　“受伤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他单手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拿出几盒药，摆放在地上。
　　上边一排排的图画依稀能辨别出是某种文字，不知是不是大陆上人类已知的，总之司澄认不得。

　　“照你们人类的话讲，多睡几天就好了，这几天精神会差点——”小吸血鬼随意瞥了一眼地上零零散散的几盒药，猛地攥住司澄的手腕，“这药你从哪来的？”

　　司澄吃痛地“嘶”了一声，如实回答：“去买血的时候看见了，就顺便买了些。”

　　刚打完架，一时间使力有点控制不了轻重。
　　小吸血鬼赶紧松开了手，想道歉，又说不出口，酝酿半天就憋出了一句：“在哪买的？”

　　司澄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在便民市场遇到的陌生男人。
　　说到最后，他描述了下那个男人的外貌。

　　小吸血鬼思索一番后摇了摇头：“应该不认识，以后你出门带上我，我亲眼看看。”
　　倒也没过多怀疑什么。

　　在他的视角里。
　　人类蹲在地上，微仰起头看着他：“你认得这些字吧，哪一个对治你的伤有用？”

　　而在司澄看来。
　　小吸血鬼似是被什么晃了眼，又别扭起来了，没敢多看，匆匆扫了一眼，捡起其中一盒，顺带把他拉了起来。

　　司澄颇为奇怪，没说什么，只接过药，勾着腰替小吸血鬼处理伤口。
　　处理完后，小吸血鬼就不管不顾了，往床上一躺，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撕裂伤口，缠着司澄给他讲故事。
　　“民间故事还是童话故事都行，就你们人类都知道的那种，什么小红帽灰姑娘，都说来听听。”

　　“你这几天别出去了，待在这里把伤养好，睡觉前你想听什么故事都可以。”

　　小吸血鬼终归是答应了。

　　想不到一只吸血鬼了解得还挺多。
　　好在小吸血鬼提到的几个故事他小时候混在孩子堆里听大人讲过。
　　司澄依言，分成几次当睡前故事给讲了。

　　11、
　　一次偶然被他撞见的受伤，结合小吸血鬼淡漠的态度一想，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

　　果不其然，小吸血鬼侧腰上的伤一好，一个周不到，身上添了更严重的伤。

　　据小吸血鬼本怪物所言，是出去的时候又双叒叕遇上不顺眼的仇家了，索性就解决到底，免得以后影响心情，一劳永逸。

　　司澄听完后，一言不发，默默处理好了伤口，任由小吸血鬼继续出门。

　　而后又过了几天。

　　伤一好，门开了，关上了。
　　等再次门开，小吸血鬼带着两道有深有浅的伤口回来了。

　　再然后是烫伤。

　　如此反复几回，次数一多，司澄觉得自己处理伤口的熟练程度都能去医院当护士了。

　　……他属实是想不明白了。

　　打架是所有吸血鬼都喜欢的找乐子方式吗？

　　小吸血鬼一只怪物爱打架就算了，怎么回回都有其他吸血鬼愿意奉陪？

　　于是，在忍受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之后，司澄决定跟着小吸血鬼出一趟门。

　　12、
　　“你跟我出来做什么？”小吸血顾表现得不耐烦。
　　为了跟司澄走在一起不会古怪，他难得换了身常服。
　　由于今天没出太阳，他就戴了个黑色鸭舌帽遮脸色。

　　司澄打量着现在走的这条路的左右：“你当我不存在就好，不用管我。”
　　奇怪，虽说他来到这里以来出门的次数不多，可周边的地方起码都是去过至少一次的，唯独这个地方，他确信自己没有来过。

　　小吸血鬼避开人流量大的地方，来到一个被两栋楼夹住的巷口，领着司澄穿了过去。
　　巷子不大，很容易被人忽略，要是司澄一人出来，从这经过八百回可能都不会注意到巷子的存在，更别提朝里走。

　　光从外边就能看出里边的狭窄，进去后就前进得更艰难，只得一前一后地走，哪个快了、哪个慢了，都能让他们相撞上。
　　不过疼的从头到尾只有司澄。

　　就这么走了五分钟后，前方终于见了光，透出巷子另一头的景象，二者脚下同时提了速。

　　在尽头处，墙上倚着一把长柄黑伞。

　　这时司澄才发觉诡异之处，明明就是过了个巷道，这头的天气却和那边截然不同。
　　刺目毒辣的阳光照在地上，毫不留情面，燥热之意只需一触目就能蔓延至全身上下，心头都不免烦乱躁动了。

　　小吸血鬼右手熟稔地拿起那把伞，止住了步子，转过身去。

　　司澄视线停留在地上，没反应过来，撞在了和他同等身高的小吸血鬼身上，险些头碰头。
　　他的第一念头是：
　　这才多久啊，长这么高了。
　　吸血鬼的发育速度是真没得说。

　　猝不及防的还有小吸血鬼，他一只脚已经往后站了，可不知为何依旧没能躲开。
　　为了不造成头磕破的悲剧，他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司澄的腰。

　　维持着这个姿势，司澄呆了好几秒，直到他发现巷外马路对面坐了个老人，面朝向他们这边，似乎在盯着。

　　他忽然就慌了起来，眼睛快速眨了几下，自觉地拿过伞，侧身从小吸血鬼旁边绕了过去，走在前面，几步走出巷子后撑起了伞。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相反，小吸血鬼还楞在原地，二者仿佛互换了位置。

　　司澄正准备催促一句，小吸血鬼回神了，重新转过身往巷外走。

　　小吸血鬼站到伞下，抬眼看向对面的店铺，突然变了神色，浓浓的戾气漫了上来，结冰一般凝在眼底，嘴唇陡然间绷紧了，像是强行压抑着什么，周身翻涌的情绪明显和他的少年模样不相符。

　　明眼人都能察觉出异常，司澄紧忙向身后看去。

　　谁知就一转头加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小吸血鬼转瞬间就到了马路对面，手中还钳制着一个不大的小孩，从其没完全收住的乳白尖牙可以看出，不是人类。

　　小吸血鬼表情很凶，语气更凶：“我警告过你……”

　　隔着一条马路，两个吸血鬼的对话声就算不小，司澄也听不完全，但他得知了大概。
　　那个小孩偷了店铺里的糖，而且是惯犯。

　　依照前一段时间小吸血鬼喜好的“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来看，司澄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声制止，小孩就快“消失”了。

　　“等等！”他急忙喊住了小吸血鬼，忍着身上突然复发的阵痛，小跑过去。

　　没缘由的，小吸血鬼果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而望向司澄，一声不吭的，仿若在等待指示。

　　司澄在小孩面前止步，收起伞，慢慢蹲了下去：
　　“你想要吃糖是吗？”

　　小孩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和司澄对视，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好歹搭理人了。

　　司澄用大人哄幼崽的语气说：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买东西是要给钱的……”

　　话才说了一半，小孩就打断了他，蛮不讲理地嚷嚷起来：“我就是不想给！我的钱凭什么给这种又老又丑的人类？”

　　司澄当即皱了下眉。

　　店铺主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岁数大了，要是听见了这些话，指不定身体得气出什么毛病来。
　　话说来，吸血鬼的确是发育到成年形态就停止生长了，若是不到人类社会来，根本见不到老人的模样。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小孩自觉付钱。
　　老店铺本就赚不了多少钱，要是再天天经历偷盗，老人的生活怎么维持下去。

　　他润了润嗓，循循善诱道：“钱就是拿来用的呀。”
　　“你吃了糖是不是会很高兴？”

　　小孩不明所以，沉默住了，绞了绞手指。

　　“想要快乐，就要有所付出。”
　　提完一句教育性的话，司澄赶忙接着说下一句：
　　“堂堂吸血鬼的快乐，当然不会是一文不值的，对不对？”

　　嗓音清朗低柔，有很强的说服力。

　　“那当然！”小孩听得心满意足。

　　到了验收成果的一步了。
　　司澄静静等着。

　　小孩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面值有大有小，看也不看，统统塞进了司澄手里：“你帮我把这些钱给那个……给那个婆婆，我先走了！”

　　可能是觉得有点丢人，小孩从小吸血鬼手里挣脱开来，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手里骤然空掉了，小吸血鬼面色颇为怪异，似乎不太相信那个顽劣的小孩就这样被几句话轻松搞定了。

　　小吸血鬼见不太惯这种温和的收尾，忿忿道：
　　“你对它这么好声好气的做什么？万一它不听你的话呢？”

　　“直接把它送回去罚一顿多省事……”

　　他心情无端有点低落。
　　这个人类是不是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啊！

　　司澄哑口无言，感情你没打算把人小孩直接弄“消失”。

　　他扶住膝盖借力站起身：“它不听劝你再动手，也不迟。”
　　言语中对小吸血鬼很信赖一般。

　　身体不适之余，他想起一件事：
　　“不过，刚刚你见了太阳光，没关系吗？”

　　仅一句话的衔接，小吸血鬼的气就消了，不自在的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
　　“照着不太舒服而已，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犹豫了会儿，心里藏不住事的小吸血鬼忍不住问：“你们人类不应该很害怕很讨厌吸血鬼吗？”
　　声音闷闷的，是真心在提问。

　　司澄直直看他几秒，而后吭哧笑出了声：“不是，你们吸血鬼对人类还有刻板印象啊？”

　　笑过之后，他恢复正色：“都是小孩子，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