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幸晟觅君

5、13-17

　　13、
　　说开肯定是得说开的，否则辛辛苦苦一阵子，要是最后还被定义为虚情假意，他上哪哭冤去？
　　搞不好这就是隔阂产生的源头。

　　司澄把小孩的钱理成整齐的一叠，又往里添了一张自己的，交给了因腿脚不便而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店铺主人。

　　待他回到小吸血鬼旁边时，手上多了两块糖。
　　一块黏腻的奶糖，一块清新的水果糖。

　　奶糖被硬塞进了小吸血鬼手里，司澄不给他拒绝接受的机会。

　　“人类对吸血鬼的看法你应该很清楚。”

　　一个接一个的形容词从司澄口中冒了出来：
　　“阴暗的、没法见光的。”

　　听上去不太令吸血鬼高兴，但，是事实没错。

　　司澄话头一转，强调道：
　　“你也是吸血鬼对吧？”

　　见小吸血鬼拿着那颗奶糖迟迟没有动作，木楞地点头，他索性上手撕开了奶糖包装：“那么现在，要听听我对你的看法吗？”

　　“明媚的、有生机的，和光一样。”
　　他边说，边把糖送到小吸血鬼嘴边。

　　不知所措的小吸血鬼乖乖张嘴含住了。

　　“所以，刻板印象不可取。”

　　14、
　　这是秋初一个雨天。
　　雨点打在裂开了两道大口子的玻璃窗上，本就模糊，现在更是什么都看不清，过路人见了都担心这块玻璃会不会突然碎掉，从而绕过这块地方。

　　司澄是很喜欢透过老式四格窗观赏外面的一草一木的，可惜一旦来了雨，外面的动静就无从得知，像是切断了他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好不容易寻到的生机随之消散。

　　能有个容身之地已是不错，他不敢奢求太多。
　　而且当下的生活已经有了变充实变好的趋势。

　　随着他和小吸血鬼在朝夕相处中日渐熟悉，他也不是单方面的在了解对方了。

　　到底不是普通物种，小吸血鬼的学习能力很强，大多司澄说一遍就能记住。

　　不出几个星期，小吸血鬼就把人类相关的生活常识和技能掌握了个差不多，开始打听司澄曾经的事。

　　“你在哪里出生？原来住在哪？”

　　司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翻起了旧账：
　　“我记得，你不是不让我多说话吗？”

　　“我说不让就不让？”小吸血鬼扭扭捏捏半天，哼了一声，“你爱说不说。”

　　司澄便不逗弄他了，神色蓦然黯淡下来：“我也不记得了。”
　　“只知道那是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很远，那总不可能是徒步的了。
　　“你路费都是从哪来的？”

　　“选择清净的地方多待几个月，找个工作，存下来就是路费了，辗转几番就到了这。”
　　言简意赅。

　　小吸血鬼的记忆力是真的很好，连司澄随口说的话都记下了：
　　“你不是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辈子留在家乡吗？那你为什么要到处奔波？”

　　其实，他的前半生浑浑噩噩，做事并没有明确的奔头。
　　如果非要骗小吸血鬼说是充实的，想必只能是被负能量塞满了。

　　为了不显得敷衍，他说出了自己最初的、极为缥缈的目的：
　　“为了完成我的愿望。”

　　小吸血鬼觉得愿望这个词实在耳熟：“完成了么？”

　　司澄摇头。

　　绞尽脑汁回想过后，小吸血鬼终究想起来到底是怎么个耳熟法了：
　　“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你想要的，我一定能给你。”

　　“你的愿望，我一定会替你实现。”

　　司澄又是摇头，眼中没什么情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清楚，他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

　　15、
　　一天晨起，司澄本来打算出去采购日常用品，谁知外面的雾气浓到连路的方向都不明，只朦朦胧胧地现出街灯和偶尔走过的几个路人的绰绰影子，许多店铺受天气影响根本没开门。
　　于是他留在家里陪小吸血鬼看了部欧美电影。

　　电影大致围绕着血族和少女的感情线展开，很俗套的剧情。

　　前期讲的是血族的成长经历，一人一吸血鬼都不是很感兴趣，统一的面无表情。

　　看到后面，是不可一世的血族和少女相爱，甘愿认其为主，甚至初拥了少女。

　　司澄本以为到此就该结束了。

　　谁知临近末尾了还有个反转。

　　血族的真实目的是想以少女为突破口，铲除掉一个由血猎精英组成的队伍，而初拥不过是为了让少女彻底放下警惕心罢了。
　　少女得知真相后自然是伤心欲绝，在逃离血族抓捕的路上毁了容。

　　血族后来认识到错误，回心转意想挽回少女，却在发现少女毁容的那一刻选择放弃，独留少女苟延残喘于世间。
　　因为被初拥，且身旁没有血族教导她下一步该怎么做、该去哪里、该怎么活，她成了人们口中的怪物。

　　影片结束，少女究竟是死是活并没有明了地告诉观众。

　　司澄全程面无表情，既没被戳到笑点，也没被戳到泪点。

　　而小吸血鬼就大有所谓了，从一开始懒散的半躺变为脊背挺直了的坐姿，似有若无地瞥着专心看电影的人类。
　　他在心里寻思，自己的人类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不会是想让他跟电影里那个血族一样，认人类为主吧。

　　电影进入播放片尾曲的阶段，司澄上前把电视关掉了。

　　还停留在血族和少女相爱片段、没寻思明白的小吸血鬼一鼓作气：
　　“你不要妄想我认你当主人。”
　　脸色和语气都有异样，不知是羞得还是恼得。

　　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司澄怔住了，手僵持在半空中，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到底是脑补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啊？

　　“我绝对不会初拥你的！更不会在你这里一直待下去！”
　　为了提高反驳的真实性，小吸血鬼把声音放得很大，分不清是为了说服谁。

　　见人类还沉默着，他的语气愈演愈烈：“等你死后，过个几百年我就会忘记你的！”

　　好像一心想让司澄认清现实。

　　司澄眉眼间满是无奈，嗓音依旧柔和：
　　“那怎么才能让你永远记住我呢？”

　　小吸血鬼闻言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手指屈起摩挲着下巴。

　　“好好照顾我一辈子。”

　　仿佛是觉得有点亏，不太划算，他赶紧多添了一个条件：

　　“好到……让我忘不掉的程度。”

　　16、
　　接下来的日子里。

　　司澄尽可能的做到让小吸血鬼处处都满意。

　　实际上，就算没有上次那个看似苛刻的要求的提出，他仍旧会好好照顾小吸血鬼，一辈子。

　　再说了，他并不是在单方面在付出、在讨好。
　　小吸血鬼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有时候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却不会把他说的话全盘否定。

　　潜移默化中，他们已经形成了独特的相处模式，和谐舒适而不会无趣。

　　生活中也产生过矛盾。
　　不过司澄脾气好，基本上都吵不起来罢了。

　　期间，司澄还在小餐馆里工作了一段时间——
　　这是他认为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工作过程中不用过多的交流，大多时间只需要听别人说话，做到分内之事就好。
　　关键是，客人们的剩菜完全够他自己饱餐一顿，能省下不少钱。

　　最开始，小吸血鬼认为司澄的这份工作不够体面，让他快些辞了。

　　司澄就又是一阵好说歹说的磨。
　　工作当然不是随随便便说辞就辞的，就算辞了，以他的自身条件，其他工作再体面又能体面到哪去？

　　结果是小吸血鬼陪同他一起去餐馆，偶尔帮下忙，顺便照顾餐馆生意——某位矜贵的吸血鬼大人吃了一口菜就把筷子放下了，食物最终进的是司澄的肚子。

　　小吸血鬼长得好，把尖牙一收、乌青用化妆品一遮、气色一提，比司澄还像个正常人，颇受欢迎，每次能招来不少客人，连带着老板对司澄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生活大概是偷走时间的怪物，钟表的三足来回走动，几年时光一晃而过，流沙般从指缝间溜走了。

　　吸血鬼没什么感触，若是一定要他说出个什么变化来，那就是他发育为成年形态了，以及……他好像更喜欢那个人类了。

　　可司澄的心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复杂沉重。
　　——
　　有什么东西必须得抛弃掉了。
　　即便他心有不甘。

　　17、
　　“哐当——”冰块被扔进玻璃杯里，在杯壁上来回撞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几秒后趋于安静。

　　吸血鬼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客桌上放的智能机，屏幕还亮着，说明智能机的主人刚离开不久。

　　都不熄屏，就这么相信他不会偷看？
　　也是，那智能机基本上算是他们的共用物品了，想看什么不能看？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强迫症作祟，他手伸过去摁了下关机键，屏幕顿时暗了下去。

　　他继续倒酒，忽然想起智能机是没有设置密码的。
　　要是哪天被偷了，那个人类哭都没地儿哭去。

　　踌躇了会儿，他放下酒瓶，拿过手机划开了锁屏。

　　跳出来的界面还停留在备忘录软件的目录页。
　　他正准备退出去，不想手误点进了其中一条。

　　虽说他并不想窥探自家人类的隐私，奈何眼睛比脑子快。

　　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他倏地愣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我回来啦，刚刚我——”

　　司澄换好鞋后，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沉淀着复杂情绪的眼睛，眼眶周边都泛了红，仿若虚空在眼里支离破碎了一遭。

　　吸血鬼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司澄从未见过自家的吸血鬼这副模样，不由迟疑了一瞬才问道：“怎么了？”

　　吸血鬼把嘴唇抿得很紧，甚至到有些发颤的程度，一言不发，就直勾勾地盯着司澄。

　　司澄只好自己找原因。
　　下一秒他看见了吸血鬼手上拿着的智能机，想了几秒后就顿悟了，而后淡然地笑了下：“你看见了啊。”

　　“别哭呀。”他走过去抚上吸血鬼的头，“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此时他才发觉，成年形态的吸血鬼比他高出太多了。

　　他放下了手，表现得云淡风轻：
　　“就是一些碎碎念，当成小故事看就好了。”

　　“不过……”他甚至还有心思调笑，“我的故事肯定不比什么小红帽灰姑娘的故事有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