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二十三 ...
-
温苗苗跑了。
陈莹拉着小敏眼巴巴看着我。
云霞轻中的大姐姐小妹妹们尽数望着我,眼中写着两个相同的字——嫌弃。
更有人细细道:此女子长得人模人样,不曾想竟是个混蛋!男子玩弄感情便也罢了,女人也玩弄女子的心情!着实比男人还可恶。
我冤……
那顾掌柜笑吟吟看着我,道:“哟,看不出来,这位女侠还是个花花肠子。”
我真的冤……
我知晓自己穿男装是眉目如画的小生,穿女装是翩翩然美女子。
我知晓自己身材修长,穿上铠甲后骑马作战便是一道绝色的风景。
我知晓自己战功卓越,闯荡江湖心如明镜,路见不平便即刻拔刀相助。
我知晓自己温柔体贴,时刻顾及旁人心情也照顾自己感受。
我知晓从十一岁那年起,每年都有许多人靠近我道“心悦”二字。
我知晓我颇有魅力。
不曾想今日这“平平无奇的魅力”却成了苦恼。
滚开,这无与伦比的魅力。
在情爱之事上,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偏偏天生命不好,随便走走也能引来无数桃花。
我哀声叹气,道此事真与我无关。
小敏闻言面有忧色,更有几分恍惚。她望着我,带着哭腔道:“那姐姐为何要救我?”
“身为大侠,安守清贫,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我慨然道。我想奔去将温苗苗抓回,可总不能将小敏一把推开。
男子总爱道“出门在外需要脸面”。难道女孩子在外便不需要脸面?小敏不过是屠户家女儿身边的小丫鬟,却也不可随意轻贱。
我更知晓温苗苗也要脸面——故而需先将小敏之事抹平,之后温苗苗不管如何轻贱我,但凡是她做的,便一定是对的。
我一手拎着小敏、一手拧着陈莹,将她二人拽去暗处,干净利落道我与小敏永不会有丝毫可能。
小敏哭哭啼啼道:“姐姐不喜小敏,难道因小敏是女孩?”
我摇头。
我师门众人皆以为“心悦”二字与那人是男是女无任何关系。
“那姐姐为何拒绝我?”
无他,心有所属罢了。
我师门素来看中钱财。更时常将“情义”贬低至一文不值。可师父也常道:若选定一人,便需一心一意,若蒲苇纫如丝,若磐石无转移。
我师门众人皆如此。
我干净利落断了小敏暗生的情愫,不忘将其好生安抚。
哭了一场后小敏便挽着陈莹的手乖乖归家,行了一半,她忽然回首道:“姐姐,我与小姐定会好生支持你与司陵骁哥哥!”
我和司陵骁连半个铜板的关系都不曾有的事,我已经说得太多太累了。
可如今重要的却也不是我的情绪。
我一路奔回云霞轻,意欲买下所有的胭脂水粉去温苗苗那处赔礼道歉。若她要轻贱我——那便轻贱好了!我不怕当街求亲!不怕被她拧着耳朵骂!不怕在街上狂奔大喊唯有温家小姐才是我心中所想!我皮糙肉厚,不怕被轻贱!只要她欢喜,永远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顾掌柜见之,捂嘴笑得风情万种。
她道自己经营天靖城中最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多年,过达官显贵,也见过市井小民,更见过不少陪着各色女子前来购买香粉的少年。来她店中买着买着便有家中大娘子,家外小娘子跑来寻事的她也不是头一回见。
“此种事总会闹得很难看,总有人丢人现眼,那丢人的往往是女子。今日女侠处理事端的方式,着实令人佩服。”
“顾姐姐,难道你不忧心我丢了温苗苗。”
“不会。你的眼神,不会。”顾掌柜抱来一个精美的雕花红木箱,小心翼翼从盒中拿出一盒胭脂,一盒香粉。“胭脂为石榴红,香粉名为清月,皆是今年的新货。你若买得太多、买得太杂,只觉有钱,不见诚恳。”
我恍然大悟。
情爱之事,多一分,少一分,甜一分,苦一分皆可在人心中留下千万涟漪。
可说到底,不过“真诚”二字。
“多谢顾姐姐教诲。”
顾掌柜拨动算盘:“不谢。一百两,感谢惠顾。”
是我肤浅了。
我等不到夜深,本打算带上胭脂与街旁买的糕点,避开守卫视线翻墙进了温家,却又觉不太有礼。丑女婿总有见公婆的一日。可此番得准备充分,未雨绸缪,方才可百战百胜。
我去找褚音铃,欲花钱买下温家的消息。
褚音铃看似不经意道:“大人。何必花钱。你虽不是男子却好歹是个正四品武官。虽不是京官,但毕竟朝中认得许多人,调任应该不难。”
眼角朝我微微一睨,褚音铃又窃声道:“说来,音铃听爹爹说过,姐姐师父的身份——”
是我肤浅了。
小小的无名酒馆,果真暗藏玄机。
要不,灭口?
“哟,姐姐的眼神真凶。小妹好生害怕呢。”褚音铃嘴上如此说,却无丝毫怯意。她笑吟吟挪至我身边。“姐姐,小妹无别的意思,只是——若姐姐亮出您师父的身份,那在温家老爷心中你可比那司陵骁好出千倍万倍。戮夜阁,皇帝的密卫,听来荣耀,却是一步错,牵连满门的辛苦活,你可比他好多了。毕竟你的师父——是尊贵的县主,坐享阳啟最富饶的封地。你若想当京官,轻而易举?你若亮出身份,温老爷怎会不愿。”
我收敛了杀气,缓缓摇头,义正辞严道:“不可。”
温苗苗于我,是花海,是星辰,是璀璨的阳光。
若用我师父县主的身份前来施加压力,是侮辱她,也是侮辱我。
褚音铃闻言,笑靥如花,轻轻鼓掌道:“不错。妹妹不曾看错人。姐姐去做便是,妹妹一定全力帮你。”
我几近感动。
还是江湖好,遍处都是好人。
褚音铃一摊手:“一百两、多谢惠顾。”
是我肤浅了……
收了钱,褚音铃将温家家事娓娓道来。
温家是商贾,在天靖城中开了一家酒楼一间绸缎铺。温老爷多妻多子,嫡庶儿女相加足有十三人。温苗苗的娘亲是正夫人,也是续弦。若不论嫡庶,只论年纪,温苗苗在家中排行老八,上有三位兄长四位姐姐。
温家长子、次子、长女继承父业,经商。
二女、三女嫁的是商贾,商业联姻。
温老爷始终觉得家中无一顶官帽对家族不利,本欲榜下捉婿为四女选个举人,再辅以钱财保四女婿节节高升。偏偏四女不愿,选了个容貌清秀的穷苦秀才,温家老爷期待极深,偏那秀才此番连个举人都未曾考上。唯有话本中,被富家小姐选中的清贫秀才才会一举得中。
好容易与温苗苗指腹为婚的司陵骁高中,却不曾想司陵骁竟选了江湖之路。
温父便将目标放在更小的孩子身上——譬如逼着孩子好生读书,譬如逼着与温苗苗同龄的三儿子娶女官。
温家的经历听得我不住为我未来岳父扼腕叹息。
我也从这番看似絮絮叨叨的话中听得了关键——温家,喜欢当官的。
我当即生出更多的自信!
我要从正门入!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这份自信果真大有所用——我壮着胆子大白天翻墙进了温家,顺利摸进小姐的闺房。
毕竟我有官印傍身,就算被逮着也不会被活活打死。
小玉不在。
温苗苗背对窗,坐在左边把玩一个巴掌大的日晷。
“苗苗。”我小心唤道。
我看见她的肩头明显一僵。
我小心翼翼朝前迈了一步。
“嗖——”一物飞来!
我顺手接住,是温苗苗先前玩耍的日晷。
接下此物与我而言太过容易,但见温苗苗气呼呼的模样,我灵机一动,手一动,日晷上那细小的小铁柱便刺入手心。
我愁眉,将日晷换了一只手,露出手心的伤。
温苗苗眼中满是懊悔,她摸出手绢摁住我手心的伤口,喃喃道她有错,她不该砸我。
“苗苗,此番你误会了。”我要用言语与行动告诉她,我会永远将她放在前!
温苗苗用力一瞪!
我赶紧改口道:“咳,苗苗,此番是我错了。”
“说!何处错了?”
我想想:“不该见义勇为?”
“你在骂我不通人情?!”
“自然不是!我之意——见义勇为不应留下名姓!应赶紧离开,连一个背影都不曾留下!”
“你是怪我不给你出名的机会?”
“呃——不,你这是关怀我,照顾我,不愿让江湖中那些心怀叵测的恶人靠近我分毫。。”
“那你是骂今日遇见的妹妹是恶人?”
“不不,她是好人,可总有恶人。”
“你、你竟说她是好人!”
“嗯……是,好人。好人、街上卖烧饼的叔叔伯伯皆是好人。”
“哟,厉害呢,街上的叔叔伯伯你都认识?”
“我毕竟是个官,要心怀百姓。”
温苗苗瞪大眼,怒道:“你是说我不关心世上之人?”
我含泪……“不、不,你关心,可,嗯。”我握拳,摆出众志成城攻破艰难的模样,道:“我关心百姓是职责,你关心天下人是心善。”
温苗苗她盯着我,终于噗嗤一笑,看着我手心的伤,细声问:“疼吗?”
“不疼。看见你,便不疼了。”我拿出胭脂水粉。
她终于欢喜了几分。
“原谅我了?”
温苗苗抿唇,想了想,道:“除非你今夜带我出去玩耍。”
“好的,我先禀明未来岳、咳——温老爷,再……”
温苗苗用力白了我一眼,质问我本想说什么。那“未来岳”到底是何意思?
“未来岳……未来的月亮,你想啊,苗苗,今日不过初二,月亮不过是一道细细的线,故而,未来的月亮。”师父曾经教诲,所谓口舌灿若莲花,不过是比一般人更会胡说八道。故而,师父常说我便是师门中口舌最灿若莲花之人——不愧是我师父,在骂我总能上别出心裁。
温苗苗盯着我上下打量,她笑时眸光灿若星辰。“爹爹不许我晚上出去,可我偏要晚上出去玩!”
我愣愣看着她。
未来岳父大人,您的未来女婿我……可能又要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