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玄壶》云冲默

38、彩绘漆奁

　　今天约芮兆年来吃涮肉是真的值得。
　　真的，要不是他点出“恋爱”这个词儿，自己还得傻愣愣的让人熬着呢！
　　溪钟那满脸写着青春与悸动的幸福笑意，倒让芮兆年有点羡慕：哎呀，毕竟是白月光被好哥们儿收了！咦？也不知道谁会是主动的一方。
　　要知道，小道长眼神中的攻气爆棚绝对是真！但是溪钟也是个很有韧劲儿的……
　　不能细想，赶紧转移话题！
　　“哎，刚不是说有个东西想给我看？”芮兆年喝了口水，十分自然地询问道。
　　“嗯，对！是夏天的时候，古董店进了批货，我去收拾来着，发现个好东西。”
　　说着，溪钟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报纸，层层拆开，里面的正是当初他瞧上的彩绘漆奁。
　　乍看到表面车马游人的纹样与器物朴素的光泽，芮兆年也瞪大眼睛，“这工艺挺传统啊！应该是老物件没错！”
　　“多少是有几十年。您看看……”溪钟把报纸往回攒巴攒巴，准备一起递给芮兆年。
　　芮兆年忽然想起件事，“当初我和小道长表白，他没太大反应，就说我是个好人，只是机缘未到，给我算了个未来，说近年会有缘接触到一件宝物……难不成，是这个吧。”
　　“宝物……可能忒夸张了。”溪钟摇摇头，也没盼着说老妈能淘到多么珍贵的宝。
　　俩人一个双手递一个双手接，也不知道怎么着，那漆奁可能命中不安生，忽然滑出报纸，还在手忙脚乱的俩人之间弹了两下，啪叽——
　　铜锅涮肉顿时变成铜锅涮漆。
　　那“当”的一声，磕得锅中间的烟囱直飘灰儿，更溅出不少汤来。
　　“当心！”
　　“哦豁！”
　　也顾不得被烫了一下，芮兆年立刻上手，溪钟急忙摸过来个漏勺，愣是合作把漆奁从汤里捞了出来。
　　“我拿去洗洗，您看着点东西！”芮兆年麻利地用餐巾纸擦擦漆奁表面，向服务员问明卫生间的位置，捧着漆奁就过去了。
　　溪钟目送他离开，又低头看看铜锅，得，半桌菜还没下呢。也是自己疏忽，隔着个大锅递东西，下回还是去茶馆之类的地方比较好吧。
　　这边芮兆年对着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冲漆奁，用一阵一阵的水流冲，边冲边嫌弃感应不灵敏，又扯了好些张擦手纸，真当不要钱。当然，确实不要钱……这也是他们的习惯。
　　髹漆的匠人，脱脂棉、无尘纸之类的消耗品得囤不少，为了保证漆面干净就得反复擦涂，还有洗笔刷时得反反复复用纸吸去余漆，确保刷子不会被漆黏上，不然干了之后可没法用了。所以呢，且不用如今推行保护环境、节约资源的眼光看待，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漆器的确是贵族才用得起，是种从原料到耗材到制作，都挺金贵的手艺。
　　损伤倒不至于，只是表面上有些油。
　　芮兆年洗着，突然觉得手里着漆奁好像有些不对。他打开漆奁，晃了晃，又拧了拧，突然发觉这内层竟然能微微移动！他干脆扣过漆奁，把着边儿，向下甩动。
　　漆奁内层忽而与外层分开，竟落下个薄薄的碗状器皿。
　　“嚯！”
　　芮兆年将那碗儿拿起来，顿时惊得叫出声来，眼睛也瞪得老大，吓得刚从女厕出来的阿姨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白花花的纸直肉疼。
　　芮兆年深吸口气，将漆奁的底、碗、盖子分别用擦手纸裹了，摞在一起，小心翼翼用手指摁着端出卫生间。
　　溪钟微微有些丧气地擦着桌子，却见芮兆年兴奋得睁大眼睛，颇有些意外。
　　“溪钟，捡到宝了！”芮兆年直接挤到溪钟身边，“内有乾坤！”
　　溪钟一眼就看出来，这漆奁多了一层，便抬手打开中间那只碗。
　　碗很轻，应该不是木胎。看来当时判断有些失误。碗的内部是原本见过的红漆，外部却有着精致的髹饰。
　　清澈的瞳子里映着斑斓彩绘，一只蝴蝶破茧，振翅欲飞——碗底还刻着小楷“凤章”。
　　“是研磨彩绘的技法？”溪钟也不班门弄斧，把碗推交给专家。
　　“风格是研磨彩绘这一路的，不过……实不相瞒，我师祖的作品落款，我见过的，也都是‘凤章’。”芮兆年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彩绘蝴蝶，凝重地抬起头道，“溪钟，我能借走这个漆奁么？我想拿回去给我师父看看。”
　　万一真是师祖的作品，那可不是找到宝了！
　　“嗯，可以的，本来也是想送给您，我开始看外面的图案，感觉这线条有些熟悉，还不太确定，但确实有想到您的毕设。”
　　芮兆年一喜，“您记性真棒，当时我那就模仿的车马游人做的装饰。而且这纹样和蝴蝶的运笔、力度、质感，我觉着应该是有点儿缘分。到时候有了答案，我给你消息！”
　　俩人把漆奁收好，看着半桌菜，也不好浪费，续了半个点儿，就着涮了漆奁的油汤吃——反正大漆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吃的，又是干燥多少年的，撑死了有点土灰嘛，不妨事。
　　涮锅暖胃，新鲜的菜品还有肉片通通下了锅拌了料进了肚。菜过五味，风卷残云，二人都吃得饱饱的。
　　“溪钟，等表白成功了记得告诉我！”
　　溪钟一怔，好嘛，芮兆年还记着这事儿！
　　“我……争取……找机会……”他嗫嚅着，又红了耳朵尖。
　　芮兆年咂吧着嘴。
　　“双向暗恋真是幸福啊……”
　　溪钟匆忙搓搓脸，结巴得不行，“也，也不是，我，我只是一直不知道……再说了，他，他也没直接问我……”
　　“双向暗恋这种小心谨慎的样子就一个词儿，可爱！”芮兆年扬起嘴角，“因为很珍惜这种关系和相处，所以生怕一句话说出口不可挽回，难受又后悔，但其实吧，说开了不就皆大欢喜？”
　　溪钟点点头，暗下决心。

　　另一边的傅均行也是顾不上，本该沉迷学习，然而脑子里持续回荡着悠悠道乐。
　　《迎仙客》啊《玉皇赞》啊，还有字字紧凑却别有一番滋味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啊……眼前课本上的铅字也都飘飘忽忽，像是二师兄笔走龙蛇抄下的本本经文。
　　听说经常听音乐的人更容易产生耳虫，循环往复，道乐居然比洗脑神曲还让人难以忘怀！
　　“下周该考试了，学霸求大腿！”
　　傅均行转过头，疲惫的黑眼圈愈发深邃，“你去问金城，我现在盯春哥都盯不过来，自己这还迷糊呢。”
　　“还真是个被抓走吃斋念经的小可怜……”郭帅幸灾乐祸似的，拍拍傅均行肩膀，蹦蹦跳跳地走了。
　　倒忘了提醒他，可别得意忘形。
　　傅均行信手滑开手机。
　　“阿均，您下周有时间吗？”
　　傅均行有些意外，毕竟溪钟难得主动来问他的时间安排，而且是没有提前商量的，似乎是要筹备什么惊喜似的。
　　“要考试啦，小鹿有什么安排吗？”他琢磨一会儿，回复他的消息。
　　“就是问问。没事儿，好好考试，放假再出去玩。[可爱]”
　　天啦噜，小鹿发表情啦！傅均行瞬间心情大好，萦绕耳畔绵绵不绝的旋律从中截断，又有了继续学习的动力啦！
　　唔，不过嘛，寒假得争取多向二师兄申请几天假……
　　他是猜不到溪钟纠结了多久，才把表情从微笑换成了可爱。毕竟微笑太容易引起误会，还是可爱笑得灿烂。
　　溪钟暗自盘算：下下周二父母回来，自己手头还有点事，不如周五去古董店收拾，下午到农大逛一圈儿，回忆回忆学生时代……唉，不用天天上课了，反倒有点怀念。阿均的考试不知道几点结束，不如碰碰运气。如果只是怹一位，找个地方，回应一下也好放心。
　　直接问的话，阿均应该不会说假话。
　　溪钟不由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对话场景。
　　那一定是在红墙根儿下的僻静角落，冬日的爬山虎仍然向墙头攀爬，人烟稀少，可以任由他们红着脸拖延。
　　“阿均，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欠我一个告白？”
　　“溪钟老师发现了吗？那么溪钟老师的答案是什么？”他笑。
　　“别，别反问啊，我在等阿均的一句话。”
　　“小鹿，我喜欢你。”
　　嘶，溪钟捂着脸，感觉自己在冒烟，想要往地底下钻。这场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还是说……
　　“溪钟老师一直把我当朋友，不如，做我的男朋友吧？”
　　想到这儿，溪钟突然趴到床上，连着脑袋卷到棉被里面，把自己裹成一团。
　　按阿均的脾气，说这种话也不是不可能嘛！怪难为情的，可怎么面对他嘛！自己的反应肯定傻里傻气的……
　　溪钟心情复杂，恍惚中又脑补了几个不太符合傅均行的场面。霸道总裁款壁咚，爱意猛烈型热吻，罗曼蒂克式鲜花烛火甚至you jump I jump……
　　“我要定你了。”
　　“我的所行所为都是情不自禁。”
　　“我保证我的爱不会因为任何的改变而改变。”
　　溪钟打个哆嗦。嗐，都是被小时候偶尔看到的爱情剧荼毒了！傅均行可不是这种的。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但脑海中，若对方清俊的面庞染上粉红色，桃花眼中绽放着邪魅的气息，唇角微微扬起，还泛着朦胧水色……还是让他心如擂鼓，想要避开根本不存在的视线。
　　着了魔入了迷似的，有些想见到他特殊的一面，光是想想就面红耳赤，期待得不行。
　　溪钟从被子卷儿中抽出胳膊，握住胸前的小葫芦葫芦，虔诚祈祷似的。
　　希望可以顺利告白……最好可以看到阿均眉眼弯弯的模样，再把他……深深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