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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余温(1) ...

  •   昏昏沉沉中,危玄阑梦到的危长雨,梦到他们还在山上生活的情景。

      那时候危玄阑不过八岁,但已称得上是青锋山的山大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

      虽然危玄阑的爹爹早故,但是他爹从小就教导他如何在山里生存,而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山上窜来窜去,打打猎,不亦乐乎。
      但危长雨不同,他天生体弱,难以在山中野猎。但危玄阑觉得他若整天憋在屋子里,不但会闷坏,而且无法活络筋骨,于身体无益。

      于是乎,那天,危玄阑兴冲冲把危长雨带去山上玩。危长雨不常上山,因此面对山鸟兽嗷叫有些害怕,只能亦步亦趋地缩在危玄阑身后,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危玄阑的衣袖,生怕走丢似的。

      当时,危玄阑并无察觉到危长雨的异样,而只是一心想带他上山玩。但如今,他在梦中回想危长雨的模样,才恍然大悟,也许他好几次想让危玄阑掉头回家,但看到危玄阑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绍兴,因此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之后,危玄阑教他射箭,他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硬着头皮学,只可惜他学艺不精,箭头没中过靶子,反倒差点射中了危玄阑的屁股。

      看着危长雨自责欲泣,危玄阑揉了揉他头顶,安慰道:“别担心,你兄长平生最大的优点就是皮肉厚,别说这一箭,就算来十箭八箭,于我而言与被针扎无异,况且我这不好好的。”说到一半,危玄阑双手捏住危长雨肉乎乎、白嫩嫩的脸颊,给他苦瓜般的脸色硬捏成咧嘴笑的样子。
      他又道:“所以你不必自责。”危玄阑只觉郁闷,本来带危长雨上山是希望他玩得高兴,结果反而害他糟心。

      “兄长,我的脸要被你捏坏啦。”危长雨好不容易挣开危玄阑的手,正欲再说,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团泥巴,“啪”一声直砸危玄阑的双眼,危玄阑顿时炸了,连忙把泥巴抹掉,边抹边骂:“又是你们!”

      他说的是他在这山中的“头号敌人”,果见,有三只猴子出现在树上,它们姿态恣意,或用尾巴卷着树枝摇荡,或在树枝上蹦蹦跳跳,还朝危玄阑发出了挑衅的声音。危长雨顿时害怕起来,他扯了扯危玄阑的袖子,央求道:“兄长,我们回家吧。”

      “不回,岂能让猴子欺负到我头上来?长雨你别怕,兄长会保护你。”

      那三只猴子是懂人性的,它们只看不惯危玄阑,因此只集中火力只对付他,而并无为难危长雨。
      不过,危玄阑早有准备,就算是一对三,也不落下风。不过一顿饭时间,双方都像从泥里捞出来的泥人一样,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若不是危长雨忽然一阵爆笑,这人猴大战估计还不到头,这时危玄阑才发现,不仅自己和猴子们脏兮不堪,连没有参战的危长雨也被砸了满身泥,何谓枪弹无眼,看看危长雨这“污脸猫”就知道了。

      危长雨抹了把脸上的污泥,指着对面一人三猴的狼狈样子,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好脏啊,哈哈。”

      “你还好意思说我。”危玄阑眯眼盯着危长雨,片刻也被他脏兮兮的模样逗笑了。他本该因“误伤”危长雨而感到赧然,但大家一身泥的样子过于滑稽,他实在忍不住。

      危玄阑走过去,用袖子上唯一干净的一角把危长雨脸上的泥污拭去,“抱歉,把你弄脏了。”那些猴子闹到饿了,便不再对付危玄阑,而是转身爬到树上找吃的。

      “不要紧。”危长雨笑过之后,之前的害怕早已一扫而空。他想起方才危玄阑上蹿下跳、东躲西藏的样子,感叹道:“兄长,你比猴子还熟悉此地呢。”

      “那当然,我在这片山长大,又常常往山上窜,上山就像回家一样。”危玄阑停下手,他越说越起劲,越起劲越自豪,“不是我吹牛,不管你躲到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那你试试?”危长雨捣蛋嬉笑,转眼间已没了影。危玄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在故意“挑战”他呢。

      危玄阑笑了,心想这还不容易?可没想到,直到夜月初上,他也没找到危长雨。这下,危玄阑可急死了,能藏人的地方他都找过了,怎么就找不到他呢?除非,长雨出事了!
      此想法一出,危玄阑的心当场揪紧,他一时心有旁骛,没注意到脚下,加上他本在狂奔,被裸/露的树根绊倒,两个膝盖都被擦破了一层皮,血流如注,但他无暇顾及。
      突然,一坨泥巴飞来,打在危玄阑的脸上,他本就十万火急,此时哪有功夫管那三只猴的挑衅,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它们完全没有挑衅的意思,而是扑过来扯他的衣角,似乎在让他跟它们走。

      来到一断崖处,断崖边上有一棵老树,树中有一个树洞,恰能容纳一个小孩。这个地方危玄阑也不是没想过,但由于此地空旷,只有长在边缘的老树能躲,他不觉得危长雨的够胆往这边凑,因此并没有过来。
      刚一靠近,危玄阑边嗅到危长雨的气味,又听到几声低泣,精神为之一振,但是这股气味并非从树洞里传来,而是从断崖之下。

      危玄阑不作多想,立马滑下断崖,遵循着气味去找人,幸好这个断崖并不算高,他三下五除二便下来了。

      “长雨!”

      危长雨原本抱膝蜷缩在角落,此时听到危玄阑的声音,猛然抬头看来,“兄长!”他哭着飞扑过去紧紧抱着危玄阑,
      危玄阑顺着他头顶的柔发,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可有受伤?”

      “没有。”

      危玄阑松了口气,心情放松的瞬间,他周身的疼痛顿时传遍全身,不只是掉破皮的膝盖,他刚刚滑下断崖时,由于太急,不慎被树枝划伤,要说现在给他照照镜子,估计就是一只大花猫。危玄阑不禁庆幸此刻天色昏暗,危长雨看不清他的伤口,否则他定会大哭一场,并深陷自责当中。

      危长雨告诉他,自己原本不知道躲哪里去好,后来经三只猴的“指引”,找到了此处,但他毕竟胆子不大,因此并不敢躲,正要另寻别处时,却发现有个鸟窝掉在地上。危长雨虽然怕,但不能见死不救,他想把鸟窝送回树上,可就因为这样,一时失足,摔下断崖。

      “我们快回家吧,娘亲估计担心坏了。”他将危长雨背起,绕开断崖,走其他路回去。

      危长雨把脸埋在危玄阑的后背上,“兄长,我以为你早已离去,不来找我了。”

      “傻啊你,我怎么可能丢下你离去。”危玄阑回想起刚才,危长雨蜷缩在一片漆黑中,任由四周阴风大作,却只能抱紧他自己的情景,心里一阵难受,长雨当时一定怕极了。

      “万一你找不到我呢?”

      “那就继续找,不找到你,我绝不离开。”

      “这是为何?”

      “这还用问?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能不着急吗?”

      危长雨闻言抬头,追问:“万一我躲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呢?”

      “额,你哪来这么多万一。再说,你当你兄长是什么人?我可是很厉害的,不管你躲到哪儿,我一定会找到你。”

      危长雨用力“嗯”了一声,笑道:“兄长,我们说好了,万一哪天我不见了,你一定要找到我。”

      “好,我一定会找到你。”

      梦里的景象一转,变得漆黑一片,只有一道白影,如黑夜中的皎月,分外显眼,正是那只七窍妖邪,他面无表情地对危玄阑道:“他早就死了。”

      死个屁,危玄阑忍不住在梦里骂道。五年前,他踏入三清宗之时说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长雨被害得尸骨无存,他誓要将害他的恶妖,砍杀祭之!
      一想到长雨是也许跟那时候一样,蜷缩在一片漆黑之中,等着他。危玄阑的心头不由得狠狠揪紧。
      长雨,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大梦方醒,危玄阑被扭断的双手已被用木板固定住了,经手之人正是师不庸,他一看见危玄阑睁开双眼,脸色顿时由忧转喜,“太好了,危师弟你终于醒了。”

      危玄阑应了一声,发现他们如今仍在刚刚的树林中,但不见容音、师不骄、师齐和徐林之四人,于是问道:“其他人呢?”

      师不庸道:“虽然窫窳已死,但村里的妖咒尚未完全消除,他们正前去清理,还顺道护送徐林之回家。”

      “哦。”危玄阑想坐起来,可惜他的双手此时无法支撑,他想开口让师不庸扶他一下,身体却自己起来了。哦不,正确来说是被句抚月扶他起来。

      危玄阑喉咙里的谢谢尚未托出,便被对方兜头骂了句:“半吊子。”

      额……这是对待伤患该有的态度?

      但回想起刚才自己像头疯牛一样,卯足劲往七窍妖邪身上冲,句抚月会生气也正常。毕竟他向来最厌他的莽撞行为,可是只要事关危长雨,危玄阑实在很难保持理智。如此一想,顿时心虚,但心虚之余,又觉得心中一暖,竟不禁傻笑了起来。

      句抚月一见他这样傻笑,只觉瘆人,“笑什么?”难道他因为丧弟之痛,伤心到傻了?

      “你生气的样子有些好笑,我忍不住笑了。”

      “知道我生气还笑?”

      师不庸只觉四周的气温冷了下来,又见句抚月阴沉的脸色,他顿时慌了,生怕危玄阑又说错话得罪句抚月,他想帮嘴劝劝,但又怕嘴贫的自己越帮越忙。

      要不是危玄阑的手动不了,他真想把句抚月额前的青筋按回去,危玄阑笑道:“你生气,是因为担心我出事嘛。否则,你有什么好气?”

      师不庸恍然大悟,点头道,“有道理。”

      “……”罢了,他句抚月不跟病人计较,只可惜他所说的病人是个学不会闭嘴的,只听他又道:“阿月师兄,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看在我这伤情你份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何事?”

      危玄阑瞪大水汪汪的双眼,恳求道:“我此刻无法御剑,你能不能让我坐坐你的冰莲?”

      句抚月和善笑道:“师弟,你可否把脸皮削薄些?”

      师不庸连忙拉住危玄阑的袖子,小声道:“危师弟,你别为难句师兄了。”其实不用师不庸说,危玄阑也知道句抚月不会答应,他之前就被狠狠拒绝过。毕竟冰莲就是句抚月的宝座,像他如此孤傲的人,岂会允许别人将其玷污呢。

      危玄阑原本并无抱太大希望,他只是趁此随口一说,因此即便不成也没太多失落。

      “不愿意便罢,等大师兄回来后,我去蹭他的便好。”危玄阑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的句抚月冷不丁道:“我没说不愿意。”

      危玄阑立马惊呆:宝座也有被允许玷污的一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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