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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余温(2) ...

  •   众所周知,句抚月的冰莲是从不让别人坐,有时候甚至多看一眼,都会被他怒目警告。

      因此,师不骄等人回来时,个个都震惊异常,像见鬼一样看着危玄阑。容音虽然双目失明,但他的感知却十分敏锐,虽然看不到,但他感受到四周氛围的变化,便松了嘴里的苹果,奇道:“可是生了何事?”

      师不庸答道:“句师兄让危师弟坐上他的冰莲。”

      闻言,容音的果子“啪”一声,砸到了地上。

      嗯?!那个打死不肯让别人坐他的冰莲的句抚月,如今居然肯了?想当年,他这个大师兄“纡尊降贵”去求坐冰莲,却遭到他的无情拒绝。

      境界高的修士一般都有自己的坐骑,出行时不只会御剑,容音自然也有坐骑,但这不代表他不想尝鲜,这就好比看到别人的血汗马驹,觉得新鲜,想试坐一样。容音抱臂倚在冰莲上,他道:“句师弟,看在大师兄方才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可否让我也坐上冰莲。”

      句抚月和善笑道:“不能。”

      “那玄阑师弟怎就可以?”

      此事危玄阑最有发言权,“因为我双手无法御剑。”

      容音彻底噤声,师齐看了看天色,插话:“时候不早,我们先回三清总复命吧,你们是哪个师兄弟的‘恩怨’,到路上再解决。”

      容音“啧”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

      众人刚要起程,忽见徐林之去而复返,边跑边急喊道:“危大哥!”只见,徐林之此时正背着一个大包袱,腰间还挂着一个竹筒,看样子似乎准备出远门。

      危玄阑有些吃惊:“你要离村?”看来,他回家去只是打算收拾细软。

      “嗯。”徐林之下意识捏紧装着徐阳骨灰的小铜瓶,他的眸光从未有过如此灿烂,“我想跟徐阳一起,把咱村的打铜手艺传世流芳。”

      “若不是你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踏出这条村。”

      他说着从包袱里掏出几对纹样不一的铜制护腕,并递给众人,“这是我之前打造的护腕,若各位恩人不嫌弃,还请收下。”

      众人不想辜负徐林之的美意,都一一收下。危玄阑选来选去,最终让句抚月代劳收下一个刻着白鹤戏水纹样的护腕。

      句抚月原以为危玄阑这个山中野孩,会选二虎相扑的纹样,而不是白鹤如此仙气的,因此奇道:“没想到你会选这个。”

      “这个好啊,”危玄阑欢天喜地地盯着护腕的纹样,“阿月师兄你看,这只顶着笑脸的白鹤多像你。”

      “……”

      师家三人也凑过来围观,然后发自内心感叹道:“确实像。”

      容音用指腹摩挲护腕上的白鹤刻纹,又捏了捏句抚月的脸,惊奇笑道:“完全一致。”

      句抚月觉得容音完全是瞎凑热闹,当下把他的手拍掉,然后和善笑道:“我认为你们的辨识能力极有问题。”他真想跟这帮人绝交。

      危玄阑无视句抚月阴沉的脸色,笑嘻嘻对徐林之道:“这对我很喜欢,多谢,我就算洗澡也不把它拿下,哈哈。”

      句抚月白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傻子。”

      但徐林之却高兴不已,别人对他作品肯定,就是对他最大的鼓励。双方挥别后,众人也动身离开了。

      但师不庸左看右看,觉得有些尴尬,他不懂御剑,身上也没有能坐骑类的法宝,他来的时候,是危玄阑御剑捎上他,可现在危玄阑无法御剑,自然无法带上他。
      危玄阑看出师不庸为难之处,正想拜托容音捎上他时,师不庸却忽然被人拽走,师不骄不耐烦道:“你发什么呆?要起程了。”

      师不庸愣住,“可是我……”他话未完,师不骄已召出他的飞剑,示意师不庸上去。师不庸简直受宠若惊,整个人愣在那里。

      师不骄见此,哼了一声,“不愿意便罢。”

      “没有。”师不庸被当头一棒,两三下便跳到剑背上,明明是自家兄弟,他却觉得有些赧然,他道:“麻烦了。”

      “你若是知道麻烦,当初就不该私自下山。”

      师不庸听了这话,脸色顿时被像被浆糊糊住一样。师不骄也有些发愣,他明明告诫自己,以后和兄长说话要注意分寸,但还是一时间改不过来。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气氛衣度尴尬。
      后来是师不庸率先打破了两人的窘迫,他微微一笑,“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试过这样了。”

      经他一提,师不骄也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还小,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没有现在深,那会儿师不骄刚学会御剑,便兴高采烈地去找师不庸,想载他兜一圈,师不庸自然应约。
      两人瞎玩了一会儿,师不骄更觉得自己御剑之术已掌握得炉火纯青,一时忘我,想往更高处飞,只是即便他对口诀烂透于心,但他的仙元却未必能跟得上他的瞎玩。
      结果他一时把控不住,飞剑御偏,他和师不庸一同摔落,幸好位置不高,两人都无摔伤。师不骄记得,出事后,大人们都是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问长问短,至于师不庸,他独自在一边,自己爬起,然后安静地看着他这边的动静。
      当时师不庸到底是什么表情,其实他早已忘记。

      当他长大后回想这件事时,深感当初不该去找师不庸炫技,那时的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应约呢?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赴约,他一定很恨他这个弟弟吧,因为他夺走了他所有东西。他会不会想,如果没有他这个弟弟,该有多好?

      一切原该是那样。

      可直到师不庸冒死救他,师不骄才想起来,当时师不庸并不是在埋怨他,而是松了一口,他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如今回想,他们之间到底为何会走到今日的田地?也许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带着对对方的偏见,渐行渐远,可他们兄弟之间不该是这样才对。

      师不骄回头看向师不庸,只见他并无把刚才带刺的话记在心上,反而在傻笑,他似乎在回味那他们孩提时候的事情。师不骄无奈一笑,但这抹笑容很快被敛起,转而只剩下师不骄由衷的话语:“兄长,对不起。”

      师不庸完全愣住,眼睛随之红了,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强自镇定地笑道:“兄弟之间,何须道歉。”

      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师不骄的发顶,师不骄也亦无避开,而是任他乱揉,两人像是回到以前没有隔阂之时,相视一笑。

      “温情戏码可否等回到宗门再继续?”师·直男·不懂氛围·齐出言打断他们,“我们再动身就要被他们抛下了。”

      经他提醒,师不庸和师不骄才发现,句抚月等人早就跑没影了。
      他们不是故意不打招呼就走,而是看到刚才那氛围,觉得人家兄弟两准备谈谈心,他们杵在那里好像不太妥当。

      平日里,冰莲的大小只容句抚月一人独站,但因为此刻多了危玄阑,所以他把冰莲变大一圈,足够二人盘坐。
      危玄阑坐在后面,四周的风景如白驹过隙,匆匆掠过,但即便风景再秀色宜人,却也抵不过他眼前之人。只见薄光由远处铺来,给句抚月周身精致的线条镀上金边,他腰背挺直,墨染般的马尾随风而摆,令他修长无暇的脖子,时隐时现。

      “阿月师兄,”危玄阑再三思量下,忍不住启口,“你的头发一直扫着我的脸,好痒。”

      “……”句抚月皮笑肉不笑,“你若嫌弃,大可去大师兄那边。”

      话虽如此,但容音嫌弃他们飞得慢,早就抛下他们先行一步,走时还惬意地听着书。此乃容音此生最大的嗜好,因此他每次下山都会去茶馆里,用藏音铃存上几本书,以供在路上无聊时听一听。

      此时容音已飞没影,句抚月这会儿赶危玄阑走,等同于踹他下冰莲,只差没动脚而已。

      危玄阑马上怂了,“还是这冰莲坐得舒服。”他脑筋一转,索性转身,将背靠过去,“这样好多了。”

      句抚月顿觉背上一沉,极之嫌弃,他本能挣脱,但危玄阑却像座山一样,沉得要命,危玄阑虽然怂,但脸皮可不会因此变薄,他甚至把腰背滑低了一点,将后脑倚在句抚月的后肩上。

      “起来,否则我踹你下去。”

      危玄阑早料到他会这样,便道:“我这双手不听使唤,撑不起来,阿月师兄你心胸宽广,别跟我一个伤患计较嘛。”

      句抚月忿忿一笑,并不搭话,危玄阑觉得奇怪,句抚月何时变得这么好讲话了?此想法一出,危玄阑忽觉后脑及至后背传来刺骨的冰冷,冻得他牙齿打颤,立马“哎哟”一声跳起,正是句抚月将寒冰结于身后。
      但句抚月没高兴多久,由于危玄阑跳脚动作太大,一时没稳住,竟要摔出冰莲,奈何他双手无法动作,情急之下他居然双脚并用,钳住句抚月的腰背。

      句抚月:“……”

      危玄阑:“……额,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还未摆正姿势,师不骄等人正巧赶上,三人见此,脸上的神情都有种诡异的平静。

      五个人十双眼睛互瞅着对方,却无言相对。

      最后师不骄和师齐面无表情,无情地加速离开,他们脸上满是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这两人的神情。

      句抚月脸色比乌云还黑,沉声道:“坐好。”

      “哦。”危玄阑乖乖坐好。

      由于句抚月怕危玄阑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最后按下心头的千万个不愿意,同意让他靠在自己的背上,他真后悔一时心软,让他坐上自己的冰莲。

      不过自从接二连三见识过危玄阑为危长雨拼命后,句抚月对他有所改观。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之前确实过于先入为主否定危玄阑。当年,他只以为危玄阑由于丧弟之痛而冲动走上这条路,但是他错了,危玄阑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弟弟还有生机,才为此不断努力,哪怕一直遭到非议,他也从未想过放弃。

      句抚月忍不住问:“你不伤心吗?”

      “什么?”危玄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提问给问住了。

      “你弟弟之事,今后有何打算?”句抚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那七窍妖邪明明说过他弟弟已故,但危玄阑却好像完全没被动摇,难道他仍然觉得危长雨还活着?因此救人的想法毫无改变?

      危玄阑只觉奇了,那个一直否定他救弟一事的阿月师兄,此刻居然关心起这事来了?但他觉得奇怪归奇怪,还是认真答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

      “怎么说?”

      “我也说不上来。”危玄阑用力挠头,“我在山中长大,也算得上是个猎人,猎人通常不会将战利品毁掉,因为那能彰显他们的能力。而且,他若不想长雨的长生锁落入我手中,大可抢回去,根本没必要毁掉。他这般作态,反倒像在隐瞒什么。”

      句抚月颔首认同,确实有不少妖邪喜欢收集,例如指父,它们喜欢收集猎物的指头,并且会很稀罕地挂在脖子上,以便向同类炫耀。
      但他还是不懂,虽说那七窍没必要毁掉战利品,但他也没必要骗危玄阑。

      “总之,那只七窍一定知道长雨的下落。”危玄阑越想越忿忿然,“下次若再遇到他,我定要追问到底。”

      “下次?”句抚月气笑,“你还敢有下次,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差点死掉?”

      “我知道,但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与长雨有关的线索,哪怕堵上我的性命。”危玄阑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狠厉,“若真是他将长雨杀害,我必杀之为长雨报仇。”

      句抚月听到身后人的声音如此坚定不移,不知为何竟觉得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危玄阑是那么容易被动摇的人,那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危玄阑了。句抚月虽这般作想,但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刺人,“哼,区区半吊子,还想退灭七窍妖邪,未免太自大了。”

      “你这人会不会好好说话?我即便现在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能,你等着瞧,我危玄阑以后一定会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句抚月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阿月师兄你怎么这样?作为师兄这时不应该鼓励自己的师弟,至少说一句‘拭目以待’之类。”

      “不敢,我怕伤眼。”

      “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时,已经抵达三清宗。两人刚一落地,便看到禹元夜站在入口处,他双眉低压,不怒自威,通天冠上挂着两条剑尾长条被风吹起,天青色蚕纹衣摆也随风翻卷。

      他满脸肃穆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师不庸、师齐和师不骄三人。危玄阑见状,不禁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完了,不庸师兄被当场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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