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竟是白月光（重生）》夜轻

4、更衣

　　这……

　　昔语霍地甩开了手里的衣袍，但止不住心里发虚，悄悄觊了一眼年时佑的脸色，发现阴沉得的厉害，便又忙不迭撇开了视线。

　　她一双秀眸左右转着，瞟见素月手里的木盆，霎时灵机一动，急急道了声：“素月，快将水端来，我嘴里苦得很。”

　　年时佑敏锐探到藏于枕下的短匕，长臂一挥，便“哗”地一声，切断了被昔语揪着擦拭过唇边污渍的衣袍，落下时正好稳稳铺到她的脸蛋上，他看都未看一眼，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昔语懒得搭理他，经这么一闹，她更感昏疲，一番整理清洗之后，只吃了几口清淡小粥便又躺回榻上睡了去。

　　这一觉，她睡得酣畅，便是将昨夜的那一部分也都给补了回来。

　　直到霞光渐褪，夜幕降临。

　　她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然灰蒙蒙一片，廊灯随风轻晃，投下的光影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纱窗，竟是道不尽的清寂。

　　而反观窗内，亦一室潇然。

　　她不知为何，瞧着此情此景，忽觉心寒鼻酸，似乎下一瞬，凉薄夜色将会烬灭廊灯，再汹涌而至，将她淹没，且无人知晓。她撑着榻板坐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头深深埋进双膝，肩膀抖耸得厉害，脚背逐渐湿凉一片。

　　好像，有些想念兄长了。

　　以往她只稍稍染了风寒，兄长都会彻夜陪着，这是第一回，她病中醒来，身旁却空无一人。

　　昔语越想，便越是觉得难过，紧抿着唇却还是难掩凄凄哽咽。

　　不多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昔语忙抬手抹了泪，循声望去，“是谁？”

　　“王妃，是素月。”外边响起素月略显焦急的声音，“您怎么了？”

　　昔语顿了顿，压下哭腔回道：“我没事。”

　　那头的素月默了片晌，又轻声问：“王妃，后厨备了清粥，您看是否现在就送过来？”

　　“好。”

　　昔语应下后，外头便没了声响，约莫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依稀听得轻微脚步声，她敛了神色，从榻上下来，只刚越过屏风，就灵敏嗅到了些许草药味，脱口而出问着：

　　“素月，莫不是给我熬药膳？”

　　话一问完，她忙捏紧了鼻子，生怕一受这味儿刺激，又像白日里那般吐得胆都颤了。

　　素月见到昔语这般大反应，正掀开食盒的手僵了一瞬，将食盒盖上，徐缓道：“王妃，不是药膳，是我将刚熬好的汤药一并拿过来了。”

　　昔语刚睡醒，着实闻不到这怪味，指着远处的长案，“先放那儿去，我等会再喝。”

　　这饿了大半日，昔语足足喝了一整碗清粥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汤匙，但直到素月提着食盒退出房间，她仍是坐的离那碗汤药远远的。

　　她卧躺在美人榻上，手指一下一下轻揉着肚腹，不免盘算起今后的安排来，尚未出降前，她就悄悄列了好几页纸的心愿，若要一一实现，最紧要的，是得想个法子说服年时佑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允她自由出府。

　　她越想越苦恼，便不自觉将那些对年时佑的评价都嘟囔出来：

　　“凶神恶煞。”

　　“神经兮兮。”

　　……

　　“是吗？”旁侧响起一声回应。

　　昔语没作多想，下意识就答：“可不嘛，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蛮不讲理的男人，而且……”

　　她直起身，正要掰着手指数落起他的不是，岂料入目便是似曾相识的雅致云纹，她一个激灵，立刻就捂上了自己的嘴，水灵灵的双眸拍闪几下，娇中含嗔。

　　男人背手立在灯下，烛火摇曳，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瞧不真切。

　　初时昔语恼他竟不知敲门就悄然进来，但轻扬长睫瞄到他难以捉摸的神色，不由想起白日里他逼她时喝药的粗鲁手段，心中余悸阵阵。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骨碌爬起来，直奔那放着汤药的长案而去。

　　年时佑只见一道樱红身影一来一回从自己眼前闪过，定睛看去，她已坐回榻上，只是手里多了一碗汤药，而脸却撇去了另一边，似乎并无搭理他之意。

　　他顿住脚步，微微哑然。

　　“你……”

　　“你可不要多想！”

　　昔语急急打断他的话，她转过脸来迎上他的目光，又举起手里的汤药，甚是认真道：“我是要等凉一些再喝的。”

　　“方才，方才太烫了。”她再次强调。

　　年时佑微垂下眼看着榻上的女子，许是方才来回跑了趟，玉面飞起两朵淡淡红云，在柔光的映衬下，愈显娇媚。

　　他微微蹙眉，背在身后的手倏地虚握成拳。

　　他之所以请旨赐婚将她迎娶进门，一来是因为她与他梦中的“菀菀”长得一模一样，他不相信这仅是一个巧合，其中缘故，势必要查个清楚明白。二来，他此番回京，少不得与那恶浊皇城里的掌权者明里暗里的你来我往，而将文帝最宠爱的女儿牵制在锦王府，即便最后是无足轻重的一步棋，至少也换了个心里痛快。

　　诚如昨日晏风岚所言，这极有可能请回的是一尊“耳报神”，刚开始时年时佑亦有同样的想法，眼前的女人定然带着重重目的而来，接近他，或者更甚。

　　但……

　　他打量着榻上一身警惕的女人，似乎并不完全如他们所想？

　　隐起眸中的晦暗，他松了拳，自然走到榻尾坐下，只是他刚过去一寸，便见她往另一端挪去两寸。

　　他略一扬眉，唇角含笑：“你很怕我？”

　　怕！怎么不怕呢！

　　昔语心中百转千回，将年时佑骂了个遍，却不敢将这些腹诽的话明着说出来，只抿着唇摇了摇头，怂怂糯糯回道：“不怕的。”

　　话是如此，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口是心非。

　　年时佑含笑不语，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袖，目光幽幽落在她手里的汤药上。

　　昔语心里一沉，手一抖，险些将碗里的汤药漾了出来，稳了稳，她咬咬牙，便是仰起头咕咚”几声，将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难言的味道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好半晌，她才稍稍舒展眉头，睁开了眼，反手将汤碗倒过来，略带了些得意在他眼前晃了下，“你看，我都喝完了。”

　　年时佑淡淡扫了一眼，“区区一碗汤药，至于如此？”

　　“至于，怎么不至于！”昔语伸手将那还散着药味儿的汤碗推得更远了些，看向他的眼神中添了抹嗔恼，“以前我喝药的时候，兄长都会让人备好糖果子的。”

　　年时佑的目光追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无声笑了笑。

　　昔语见他笑了，亦舒了口气，虽辨不明他这笑的真实含义，但想到她出宫前列出来的心愿，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那个，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你……”年时佑忖度片刻，“你想求我让你父皇撤回赐婚一事？”

　　礼既已成，又岂能轻谈撤回？昔语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斟酌着措辞：“咱俩的婚事已昭告天下，我若是不愿，就不会等礼成再来求你了。”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窥了年时佑一眼，才接着说：“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年时佑不动声色，只微抬下颚，示意她继续。

　　“明日便要回门了，我想从皇宫出来后，先去城中走一走再回王府。”怕他不同意，昔语忙比出一根手指，“就，就一个时辰。”

　　稍加思忖，年时佑便已了然，问：“先前未曾去过？”

　　“嗯。”昔语绞着手，神色变得有些落寞，“父皇说外边太危险了，不准我乱走，虽然我曾沿途经过几次，但兄长也只让我远远看着。”

　　她声音轻柔，随着香炉里生腾而起的青烟，融进窗外的浓稠夜色。

　　良久，未等来年时佑的答复，昔语撇撇嘴，讪讪将手指弯下一半，讨好道：“那要不，半个时辰也成。”

　　“两刻。”

　　“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昔语根本没仔细听年时佑的话，下意识觉得他一定会拒绝，于是张口就反驳，但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停下，少焉，眨巴着眼眸，不可思议问着：“你同意了？”

　　见他淡然颔首，她心中大喜，但细想他方才的话，便又有些不乐意，嘟哝着嘴：“两刻钟也太快了，若按杏儿说的，这都不够走东街一半的路呢。”

　　“那就一刻。”

　　说罢，年时佑作势要起身离去，却被昔语从身后一把扯住了袖口，她忿忿瞪他一眼，极不情愿地作出妥协：“好嘛，两刻就两刻。”

　　年时佑以手抵唇轻咳了声，而后极为嫌弃地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

　　昔语斜着眼嗤了声，但好歹得了他的应允，她便大方不与他计较，又想到晚膳时才知晓的事情，放缓了语气问：“我听素月说，早上是你将我从荷塘里救出来的？”

　　“顺路。”年时佑不甚在意，“荷塘里的锦鲤是小岚从别处寻回的稀有品种，死了可惜。”

　　昔语方想问“小岚”是谁，陡然间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愣了一瞬，杏眸圆瞪，直勾勾看向身侧之人。

　　合着她这条命还没几条小鱼来得值钱呢。

　　她实在吃恼得很，偏偏又敢怒不敢言，便抬手放到唇边，假模假样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夜已深，我要休息了。”

　　这赶客之意，显而易见。

　　可不料，年时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纹丝不动。昔语等了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了，戳了戳他的手臂，再次提醒道：“我说夜深了，要休息了呢。”

　　这一回，年时佑倒是听进去了，悠悠起身，却是径直往里间走去。

　　昔语呆呆看着他的背影，疑惑还未传达，耳畔就飘来了他的慵然嗓音：

　　“王妃，过来给我本王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