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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睡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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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
昔语起身急了些,脑袋尚感晕忽忽,便是将心中的不满脱口而出:“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来么?”
只这说话间,她蓦地一顿,旋即一个箭步跑到年时佑身前,桃花玉面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要睡这儿?”
年时佑垂眸将她端量,似笑非笑问:“不可?”
可是可,毕今他们二人如今已成夫妻,共处一室实乃再正常不过的事,但……
昔语拧着眉支吾半晌,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我落水染了风寒,王爷还是改日再来比较好。”
“对!”她想了想,又重重点头补充了下。
头顶隐约传来一声闷笑,她杏眼一抬,只见面前的男人落了一身暖黄微光,一双英挺剑眉下,修眸微微眯起,似是打量,又似探究,带着胜券在握的倨傲,仅仅几息,便让她的那些小小心思无所遁形。
昔语被看得莫名心虚,不自觉咽了咽,但转瞬又仰起脖颈看向年时佑,似乎如此便能掩蔽她的底气不足。
“看什么看?”她杏眸微嗔。
年时佑抬起手来,一下便将她给摁了回去,随之转身继续往里间走,飘飘然扔下一句:“本王久经沙场,这一点妃无需担心。”
昔语疾步跟上,为了阻止他,甚至不惜给自己编造了些无中生有的坏习惯:
“王爷,我同你讲,我睡相极差,先前有一回刮风打雷,我害怕的紧便让杏儿陪我,不料半夜就将她踹下榻撞了个大包,足足有半月才全好呢。”
“还有,我夜里容易做梦,且总梦到好吃的,馋得满脸都是口水。”
“我还爱讲梦话,忽然唱难听的曲儿也说不准。”
……
昔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但年时佑却恍若未闻,在她说话间,已轻手解了玉带及外袍,并顺势搁在雕花椸架上。
眼看着他就要走到榻前,昔语深吸了口气,铆足劲冲过去,再迅速踢下绣鞋,先他一步躺下,又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紧闭着眼朝年时佑宣布:“我睡了。”
说完之后,她便竖起耳朵听着旁侧的动静,男人的脚步声越近,她揪着锦被的手便越用力,偏偏又无可退路,索性便将整个人都缩到锦被之下,心里暗道是眼不见心不慌。
年时佑看着榻上的一团,眉心微动,闪过一瞬的错愕,极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凛然,全然没了方才与她交谈时的佻狡。
他不相信她此行全无目的,但,就方才的一番试探,结果倒在他的意料之外。
沉默片时,他随手捡了本书册倚榻坐下,才翻了几页,耳侧就传来阵阵均匀的呼吸声,一掀锦被,半枕着双臂的女人已然入了梦乡,似乎还真如她所言,梦到了些好吃的,不时咂咂嘴,或是伸出粉嫩的舌尖舔着唇,而后笑得痴憨。
……
年时佑摁着眉心,看了一会儿,转身将搁在椸架上的衣袍及玉带拿下,慢条斯理一一穿戴,正要走出里间时,身后陡然响起一记不轻不重的拍击声。
他慢慢回过身,只见原本卷在女人身上的锦被已被她恣意压在了脚下。
——睡相极差。
他脑海中闪现出她的这一句自我评价,再次哑然,而后没有片刻的犹豫,将目光收回,往门外走去。
三更时分,月华如水,清凉银光倾洒而下,闲雅院落笼了一层薄纱,随风飘浮。
年时佑行了几步,背光缦立廊下,院中几株桃树伸来繁茂花枝,一簌簌娇蕊在他掌心含羞轻舞。
良久,浮云遮月,他整个人隐在深浓夜色之下,瞧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见他侧身往不远处看了眼,便有一人从暗影中利落走了出来。
素月站定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两件事。”年时佑声音低沉,“第一,明日从皇宫出来后,你们先陪她到城中走走,市井人多口杂,盯紧点。第二,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让晏风岚给她再加几味苦口的药材。”
如此,才能让她长了记性,不会轻易就将御寒的锦被踢了去。
素月蓦地抬起头来,但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轻声应下:“是。”
“回去休息吧。”
年时佑留下这一句,便踏着夜色走出了院子。
*
更漏将残,东方欲晓。
昔语难得早醒,只是她刚醒了神,就觉身上裹着一层寒意,鼻子一痒,止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屏风外的人听闻声响,道了一声“王妃”后,快步跑进来。
昔语愣了几息,揉揉眼睛,又揉揉鼻子,鼻音愈发浓重,却掩不住其中的欣喜,语调上扬喊着:“萄萄?”
“王妃。”萄萄立在榻前俯身打量着昔语,面上满是担忧之色,“王妃,我怎么觉得过了一夜你这风寒更严重了些?”
昔语一时顾不得这些,抬手捏了下萄萄圆嘟嘟的脸,“萄萄,他如何罚你了?”
“并非是王爷要罚我。”萄萄边给昔语顺着青丝边回话,“是萄萄做错了事,自愿领罚的。”
昔语瞧着萄萄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又左右看了下,见她身上确实无伤,便也不再追问,只抬手点了点她的额,笑道:“受了罚还傻乐呵。”
萄萄憨笑两声,又神秘兮兮靠过来,“王妃,我听素月姐姐说,王爷允了我们陪你去城中小走一番。”
昔语眼前一亮,“一会儿你们陪我回宫?”
“嗯,王爷让我和素月姐姐一同护送你回去。”萄萄脸上写满了骄傲,“王妃,这城中我最熟了,你想去哪儿尽管说,我给你引路。”
“我想先去……”昔语顿了下,“他不一起么?”
虽久居芙蓉殿,但她多少知晓 ,这回门宴理应驸马陪同。
萄萄迟疑了下,挠挠头回道:“王爷说,说昨夜在您这染了风寒,不便出门。”
话一说完,她便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一早她去宿云院送早膳的时候,分明看到她们家王爷没几招便将副将莫向秦打趴下,一点染了风寒的模样都没有。
但王爷既已如此吩咐,她又岂敢多嘴半句,只能听令将余下的话完整传达:“王妃,王爷还说,让你替他将此事传达给陛下。”
昔语愣了一愣,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似乎她躲在锦被之下没多久便心生困意睡了去,怎么就将风寒传了他了?
而且,不是说久经沙场无需担心么?
“没一句准话。”
昔语不满嘀咕了声,随之想到什么,眯缝着眼,嫣然一笑:“如此正好,省得我们去城中闲逛时,他跟在后边碍眼。”
这嫌弃自家王爷的话,萄萄自然没法接,她瞳仁一转,立刻转了话锋,“王妃,我去知会她们一声,将早膳和汤药送进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阵轻风拂过昔语的脸,她看着迅速消失的身影,摇摇头笑出了声。
早膳和汤药很快就送到了膳桌,许是想着今日终于可以了了多年的心愿,到城中看看,昔语的心情出奇的好,连带着看那碗黑乎乎的汤药都觉的顺眼了些许,便是颇为豪迈地端了起来,不料才喝了一口又忙掷在桌上,苦着脸嚎了声:“萄萄,为何今日的汤药这般苦?!”
萄萄上前送上蜜饯,略带了些不确定回她:“许是……良药苦口?”
“可这也太苦了,比昨日还要苦上许多。”
昔语感觉自己的舌尖都在打颤,恨不得将汤药推得远远的,但为了不耽误回宫的时辰,还是捏着鼻子将汤药灌下,最后又将那一小碟的蜜饯悉数塞到嘴里,才解了其中苦涩。
一切收拾妥当,三人走出院子时,年时佑已提前让小厮备好了马车,还遣了一队侍卫同行,除了他本人没有到场,可谓挑不出一点点毛病来。
正值酣春时,马车驶出王府,一路风景胜画,一边桃花初绽,一边细柳斜舞,让人目不暇接。时而,惠风懒洋洋拂过车窗,送来阵阵幽香。
昔语与萄萄撩起珠帘,你一言我一语,说起郊野春色,说起城中美食,说起喧阗瓦肆,说起妙趣横生的傀儡戏……
总之,没一刻停歇。
一旁的素月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开口纠正萄萄话中的错处,或给昔语递上温茶。
不知不觉,马车逐渐行达宫城。
昔语远远瞧着华丽宫门,心底泛起一丝酸意,正想着不知此时兄长在做什么,结果那道熟悉身影就映入了她眼帘。
“兄长?”
她惊呼一声,不自觉摇着萄萄的手臂,“萄萄素月,我兄长来接我了!”
“太子殿下?”
萄萄探头循着昔语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暖融日光下,一身着锦袍的男子临风而立,衣袂飘举,说不尽的矜贵雅致。而最为要命的是,在听到马车这边传去的一声呼唤后,他眉眼微弯,带着如春风化雨般的笑徐徐而来,叫萄萄看得晃了神,不禁喃喃叹道:
“太子殿下真是我在大魏见过第二好看的男人了。”
昔语本笑意盈盈点着头,片刻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回过头来问:“第一是谁?”
“咱们王爷呀。”
此番不假思索的声音穿过车帘,随风掠过来人耳畔,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只是话音消散时,他脚步一顿,微垂下眼,温润笑容骤然变得阴鸷。
不过瞬息,再抬起眼眸,便又只剩下了清明霁色,以及,正朝着他挥手的娉婷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