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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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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广寒宫,人间明月楼,琉璃瓦顶雕梁画栋,二层明楼典雅开朗,上层朱栏护廊,北眺三海、南观街市、东看紫禁、西望远山,凭栏风景在后宫一众殿宇中一枝独秀,不负“仰观俯察”之名。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明月楼的首位主子竟是个方满十八的外族少女。虽然因着太妃未归,正经的后宫大选未行,少女暂无位分,但眼下种种迹象表明,她已是得了皇帝的青睐,今后位分定不会低。一时间,琉璃成了皇宫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是想在大选前拉拢关系的皇亲国戚,还是想趁大选把自己女儿送进宫的世家大族,人人心中都有了一本账。
琉璃却是安安分分地坐在黑漆嵌瓷山水图床上,看着自己随行的两个婢女收拾东西,对外界的流言蜚语不置一词。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眼下的一切,都是因着她的身份得来的,并非什么子虚乌有的宠爱。
陛下只是把她这个被进贡的花瓶放在了漂亮的地方给需要的人看而已。
琉璃很清楚一个首领的女儿肩上的责任是什么,所以从达达下令至今,她没有任何不甘,甚至主动学起了汉人的规矩。后宫的争斗她也有所耳闻,为了族人的安危,她要保证自己不被卷入什么大是大非之中。至于些许小事,她倒是能够凭着礼物的身份置身事外。
毕竟她是族人示好的象征,只要听话,就不会轻易被摔碎。
春燕在黄昏时分端着果子进了偏殿,殿内香雾袅袅,她绕过竹纹青纱帐和案几旁立着的莺歌对视一眼后把果子放在一角,水葱似的手指点点黑漆嵌软螺钿加金银片山水花卉纹书架:“还在里面呢?”
莺歌颔首,皱着眉头走到她身旁附耳道:“今次的事情怕是有些棘手,快一日了主子都还没出来,若是你这边不急,且等等吧。”
春燕刚想宽慰她几句,就听见吱呀一声,书柜被人向外推开,一个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流华。二人赶忙上前将面色疲惫的流华扶到座椅上,身后的密道自动恢复如初。
流华闭上双眼按了按一侧的太阳穴,强压下隐隐的头痛感而后睁眼,一双凤眸看向春燕,等她回话的意味分明。
莺歌见状悄悄退下,春燕走到流华身后给她按摩舒乏:“今儿奴婢按照殿下的意思去探望琉璃姑娘了,那姑娘生得柔柔弱弱,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倒不像是个蛮夷之女,竟像个江南女子,一举一动知礼知节,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镇国公明日便要启程,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求和。”
流华略略舒了口气,这样很好,等自己有所动作时能少了几分麻烦。
春燕又陆陆续续说了些无甚重要的事,还要再说下去时,流华打断了她:“青简近日如何?”
到底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春燕的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夏小主子每日在寻芳楼里犯春困,拿着本杂书发呆,别人求不得的大好的光阴在她这里如流水,说出去怕是要被人嫉妒死。现下她被您养得这般娇贵,日后怕是难寻婆家喽。”
远在寻芳楼的夏书棠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继续在脑海里答着各类策论。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参试一事,连纸笔都不敢用的夏小祖宗觉得自己过得可真是相当不容易。
夏书棠委屈,夏书棠没法说。
听了春燕的回答,流华的眼角眉梢也露出了些许笑意:“那更好,本宫能养她一时,自然也能养她一辈子。”话音未落,她惊觉自己失了言,忙以袖掩口咳嗽两声,没想到带动旧疾咳个不住,吓得身后不明就里的春燕赶紧为她拍背顺气。
流华面颊飞红,一半是咳的,一半是被自己的鲁莽言行恼的。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心思越来越藏不住,近来更是听不得嫁娶二字。如今夏书棠离及笄虽差一年多,她却夜夜做梦,梦见夏书棠一袭红衣出宫门。这种失去的不安感整日缠绕着她,日益加剧,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她脆弱的脖颈,让她在窒息的边缘拼命挣扎。
流华也曾在午夜惊醒时跌跌撞撞的披衣下床,内心不可遏制地想要寻找夏书棠,想要亲口告诉她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愫,想要用尽一切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深夜的寒风使她冷静了下来,流华在空荡荡的寝宫里收起了满身的脆弱,凤眼一挑,俨然又是白日里那个稳重淡然的长公主。
她的青简应该与她的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陪自己走这条注定见不得光的路。
她又想起那日自己向皇兄换得恩典时他的问话:“醉翁之意,醒了可会后悔?”
缘起本是自作孽,如今能弥补一二,哪儿会后悔。
流华咳得五脏六腑闷痛方将将止住,春燕看她缓过来些便递上茶盅,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因着流华苍白的脸色讷讷不敢言。
“还有何事?”
“是……是世子爷的事儿,”春燕小心翼翼地回道,“国公府里传来信儿说……说是世子爷房中又发现了芙蓉膏。”
流华面色瞬间如冰霜一般,她压制住胸中怒意,沉着声一字一句问道:“查到是谁给的了么?”
春燕见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殿下的话,咱们的人正在查。芙蓉膏一物,虽只有京城之地宜生宜制,但那玩意儿也不是明面儿上能流通的东西,其中利益交织盘根错节,实在难以下手。殿下且耐心等等,莫要气坏了身子。”
夕阳早已落了下去,殿内殿外寂静无声。许久,流华开了口,语气里是化不开的疲倦:“去唤青鸾,让她想法子替本宫约见世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