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21、第 21 章

　　休整几日后，图尔都一行人在四夷馆少卿指引下入朝。礼部官员在九经三事殿阶下正中设表案，鸿胪寺官引导使臣将表文奉于表案上。天禄帝升御座，接受了三跪九叩后按例赐座赐茶。又有总管太监捧出早已拟好的圣旨，当朝宣旨，授图尔都一等台吉，并辅国公爵位。图尔都起身谢恩后命使者献上各色珍宝礼物，又行了个汉人大礼，这才开口：“当日叶尔羌部肆意吞并其余众部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准喀尔部势单力薄，毫无抵挡之力。不多日族人流离失所，家园焚毁殆尽。陛下心怀天下苍生，助我族人平息叛乱，此恩德万死难报。图尔都一族将率余部各族归顺□□，绝无二心。”
　　坐在高位的天禄帝俯视着地上跪伏的中年男子，塞外的风沙磨砺出他狼一般的血性，宽阔的脊背，黝黑的皮肤，裸露的疤痕，无一不在宣告这是头危险的野兽。天禄帝眯起了眼，野兽自己把头伸进镣铐中的征服感使他浑身上下充斥着快感。许久，他朗声笑道：“辅国公忠心耿耿，朕心甚悦。如今边疆众部皆归于你部，人多事杂，还望辅国公尽心治下，切勿让朕失望。”
　　“臣定当尽心竭力，为□□效忠！”
　　天禄帝点点头，不再继续谈论忠心与否，话锋一转：“眼下春景正盛，辅国公不妨多留些日子再回去，也正好与令嫒多呆一阵儿。毕竟此番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图尔都一向锋利的目光忽地涌出了几分不舍，琉璃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努尔，是荒漠里唯一的阿依。他细心呵护着她长大，纵使在敌人的马刀下也能护的她安然无恙。图尔都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亲手把女儿交给部落里最优秀的勇士，让她拥有最幸福的生活，而现在他却被迫让琉璃成为了和平的砝码。在入朝前夕，他的拖勒依干终日以泪洗面，他只好哄骗她说自己会去求陛下让她时常进京和女儿见面。其实图尔都心知肚明，前有□□祖宗礼法规定他们这些部落非召不可出封地，后有新帝对自己手握众部族的忌惮，时常入京之事简直天方夜谭。此次一别，怕是永不相见。图尔都看着自己乖顺的女儿，心底一阵酸涩，只怪自己部落势力太小，才会在叶尔羌部进攻时守不住家园。在叶尔羌部快将大半数部族屠尽后，新帝遣将出兵飞速平叛，叶尔羌灭族。也是因为自己部落势力欠缺，加之一向对朝廷百依百顺，新帝下旨余部众人归属准格尔一族，命他入朝谢恩。
　　这道圣旨改变了草原众部落，也改变了自己女儿的一生。说是谢恩，实则是让新帝放心。从上次朝廷出兵平叛一事上，图尔都意识到朝廷想要消灭他们就如同碾压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更何况经过此次叛乱，草原众部落元气大伤，在朝廷眼里，他们的实力或许还不如一只蚂蚁。草原想要和平，族人想要生存，图尔都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再次获得陛下的信任，更何况，他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和平与生存。在这个不可为外人道的巨大目的面前，琉璃渺小得不值一提。于是他再次行礼，说出了天禄帝想要的回答：“陛下，现在的季节正是牛马羊繁衍的好季节。准格尔族刚刚经历一场浩劫，族人们需要尽快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请恕臣不能领陛下美意。至于小女，既然臣已献给陛下，便是陛下的东西，一切皆凭陛下安排。若小女能得陛下欢心，臣及臣的族人也倍感荣幸。若小女所为令陛下烦恼，那么她便是我族的罪人，部落的神不会饶恕她。”
　　春日好景向来勃勃生机，繁枝容易纷纷落，细蕊商量细细开。也因着这好时节，开朝皇帝便将前朝文武会试缩减其繁，定在三月初三至初五日，又称春闱。另一与前朝不同之处在于贵族女子经大儒举荐亦可参试，如能榜上有名则可获官职。虽然参试名额很是有限，考官评判极为严苛，且中榜后官职难以晋升，但这项政令无疑是给了许多贵族女子自立门户的希望，因此每年参试者仍然有之，可惜上榜为官者寥寥无几。
　　不同于其他学子白日庙里烧香晚上悬梁刺股，夏书棠老神在在地躲进小楼翻着不知从哪儿搜来的奇闻怪志，状态与往常别无二致。然而事实却是她手上翻着书，脑海里过着无数篇策论，最后睡前怀着感激的心情跪谢父母给了一个过目不忘的脑子。
　　夏书棠为这事儿筹谋了多久，自己已然记不得。她只记得流华那日受伤后的命悬一线，杀手不慎露出的暗卫腰牌，和两人逃不脱的出嫁。她不愿见到为他人穿上嫁衣的流华，倘若有朝一日红妆十里，握住流华牵红的另一侧一定是自己。她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流华面前，告诉她自己爱她，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站在她身边，给她安稳余生。念头一起，便如星火燎原般不可遏制。她仿佛赌场里穷凶极恶的赌鬼，孤注一掷只为了赢得头彩。而那头彩，皑如山上雪，皎如天边月，如梦如幻如花，令她坠入其中难以自拔。
　　夏书棠轻轻合上书册，长舒一口气，忽而展颜一笑，喃喃自语：“我会赢的，只有这一种结局，不会有任何意外。”
　　流华，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