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23、第 23 章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有随行太监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早就候在院子里的琉璃规规矩矩地向天禄帝低头行汉人礼，夜风吹起她洁白的广袖，轻盈的身形在这深深的月色里微微晃动，大有当年飞燕翩若掌中轻的纤巧，更多了几分缥缥缈缈，似乎在昭示着注定的宿命。
　　终是人间留不住。
　　天禄帝第一眼见她便是这般想法，自古美人与英雄，人间不许见白头。
　　也罢，万事讲求缘法，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如是而已。天禄示意她起身，迈步进了明月楼。
　　楼内雕刻建造与宫内各处大同小异，均是汉人手笔，然而陈设却颇有异域风情，乐器幔帐，挂饰图腾，无一不是准喀尔部的传统风俗。天禄看着她清澈纯净的双眼，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朕命人布置的明月楼你……看如何？”
　　理智回笼，仿佛邀功的话刚出口被他硬生生转了个弯。
　　琉璃恰逢时机递了杯茶：“陛下博文广知，异邦风俗也了解得通透。明月楼内一众陈设皆合臣女部落习俗，以小窥大，可见陛下平日里对准格尔部的重视，这是准格尔部的福气。”
　　“你被图尔都教得很好，准格尔部有你，也是福气，坐吧。”温度正好的茶水吞咽入喉，唇间的茶香氲开，天禄一向端正的身形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琉璃谢恩后在云纹牙板炕桌旁坐下，灯烛明光之中，她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未来丈夫的相貌。不同于草原男儿的雄伟粗犷，面前的年轻帝王是她从未见过的英俊别致。
　　她想起前几日曾看过的一句古诗：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位天下最尊贵的人，合该生的如此好看。
　　天禄未曾察觉琉璃的小心思，只顺手将炕桌上摊开的可兰经拿起来翻看，好奇道：“据说准格尔部没有文字，那你们的文化是如何传下来的？”
　　“回陛下，在臣女的部落里，许多东西是靠口口相传，才得以保留下来……”
　　“达达曾说，部落的老人们是宝物……”
　　二人就着这个话头聊了许久，聊到内容从书籍到了习俗又到了历史。天禄感兴趣什么，琉璃就回答什么，内容详尽而不枯燥，语调是一贯的温柔，不急不缓。她说到准格尔部曾经的辉煌——楼兰国，说到灭绝的楼兰文字和传说的宝藏，说到埋葬整个王都的黄沙。在讲述这个古老的故事时，她的声音像极了那晚哄自己睡觉的额吉。天禄看着她柔和的神色，恍惚间思绪偏离。
　　若是她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今日这般坐在软榻上，缓缓地对孩子讲述着代代相传的故事。
　　他想，琉璃会，而且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画面，延续的另一种方式在母亲与孩子之间呈现，无声无息，根深蒂固。
　　天禄觉得，他的母后肯定也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讲，只对他讲。
　　但是再也不能了，他的母后错过了他的咿呀学语，错过了他的姗姗学步，错过了他数十载光阴岁月。她孤独的躺在后妃的陵园里，而先帝的棺椁旁是为他最宠爱的静太妃所留。
　　实在荒唐。天禄笑着止住了琉璃未完的话语，借着天色过晚出了明月楼。走到御花园，他屏退众人，独留安总管跟着。
　　安德忠在天禄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如今主子这般情状，他自然知道原因。皇帝这是心结，旁人劝了无用，需得自己解开才好。话虽如此，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了，自家主子还不回宫就寝，安公公也只得上前小声劝道：“陛下，往事不可追，身子要紧，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