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青灯》治病神仙水

20、画仙（一）

　　原来是她。
　　那她方才行径，也便说得通了。
　　天界之上见过楚云洲的，哪怕记不住他的长相，也总会记住他脸上这道绝无仅有的疤痕。
　　这位司画仙子怕是听到了风声，专程前来确认楚云洲的行踪。

　　楚云洲大方承认：“被她跑了。”
　　“如此之快？”值日功曹有些意外，却也不气馁，“她生前舞文弄墨颇有造诣，又是难得的女流，这才在天界做了文职。也因此，她修为本事差一些，此时定没跑远，我这便与楚司刑一起去寻。”

　　楚云洲点头，二人便继续隐着身形，沿街往前追寻。
　　秋风习习，桂香浓重，街边树上的金色小花吹落如雨，星星点点地撒在路人头上。
　　值日功曹吸了吸鼻子，道：“嗯，墨水味浓了些，楚司刑可有闻到。”
　　“嗯。”楚云洲步伐一顿，继续前行。

　　说起来，他已有许多年，不曾留意过书墨的气味。
　　一开始是有意回避，如今已经习惯忘却。
　　这种失意心绪，大抵人间任何一个屡试不第的文人，都逃不开。

　　前方一间酒肆走出几个酩酊大醉的青年，相互扶持着，摇摇晃晃准备上马。
　　其中一人哭得满脸是泪，拽着缰绳就吐，其余几个口齿含糊地安慰他。
　　“长德兄莫要烦恼，既已报官，自有官府去寻，你且等着便是。”
　　“就是，竟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长德兄往日的风范何在？”
　　那被唤作“长德”的男子拿袖子胡乱擦嘴，醉醺醺地斥道：“范某已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三媒六聘一样不少，就等着日子到了前往迎娶，往日那些混账事休要再提。”

　　那几人笑得暧昧，“哎呀，长德兄一朝收了心思，今后要围着夫人转了。”
　　“哈哈既如此，以后到撷香阁作乐的，便要少一人了。 ”
　　“长德老弟自去成亲，做你的乘龙快婿，你们谁把他送回家去，我可是要去找绿芙姑娘了。”
　　“我也去我也去，长德兄还是自行回家吧。”

　　本来的劝慰最后却成了调笑，此人竟是直接怒了，用力甩开他们，指天大声道：“你们去便去，若认我这个兄弟，日后在她面前不许透露半分。我从前如何再不相干，今后只她一人而已！”
　　他说得坚决，众人都被镇住。
　　好半天，一个稍稍年长的男子才露出些担忧：“我等在洛阳世家之中，名声早已败坏，因此长德老弟才去外地高门求娶了弟妹。如今亲家那头还不了解，倘若弟妹被寻回，顺利送来洛阳完婚，日后又知道了你范长德从前的事迹，你又该如何交代？”

　　这对于范长德而言，应该是个难题，他皱起眉，吞吞吐吐道：“我……我自会加倍补偿她。”
　　立时有人哂笑：“算了吧，你老兄拿什么补偿，你早就在烟花柳巷破了身子，难不成拉去浸猪笼？”
　　天黑着，打烊酒肆里微弱的灯光，依稀照出范长德涨红的脸，“我……”

　　又一人忽然摆手笑道，“我看也不必苦闷这个，好端端的，那女子出门进香便失踪了？难保不是跟人私奔了。”
　　范长德推他一把：“休要胡说，我与她私下说过两句话，她不是这样人！我也看得出来她属意于我，绝不会有私奔的事！”
　　“既不是私奔，那就更坏了。”对方忽然严肃起来，认真道：“若被人绑走，定是发卖了。听长德老兄说此女才貌双全，那断然不会卖去偏之地，十有八九是流到洛阳开封等地的青楼下处。”

　　“你胡说！”范长德瞪圆了眼睛，大喝着扑向那人，挥拳就打。
　　那人被他又拉又打，也怒不可遏，“我说得有哪里不对，你还打我，疼煞我也！”
　　两个人扭打在一处，其余人慌忙劝解，一时乱作一团。放开缰绳的两匹马也乱跑，不知去了何处。

　　楚云洲和值日功曹在此处停留片刻，值日功曹叹息道：“这酒气十分污秽，把司画仙子遗留的气息给盖了个干净。”
　　那群人撕打没几下，其中两个又低头猛吐，一地秽物臭不可闻。
　　楚云洲也不由往后退了数步。

　　好在几人喝得烂醉，没多久就倒地上各自睡着，也不顾满地的尘土和污秽。
　　秋风微凉。一位鬓髪皆白的彩衣老妇飘然而至，瞧见这些人的丑态，只是面露无奈，却不见半点嫌恶。
　　她一抬手，送出几许暖风过去，缭绕在他们身旁。
　　其中一人翻了个身，砸吧着嘴，说起醉话来：“真暖……这被子不错……”

　　老妇笑着摇头，脸上尽是慈爱，她转过身，瞧见值日功曹和楚云洲，对二人各自躬身施了一礼。
　　楚云洲也要躬身，值日功曹拦住他道：“这是床头婆婆，职位在你我之下。”
　　于是楚云洲也便随着值日功曹一起，对床头婆婆拱手回礼。

　　不知谁家传来婴儿啼哭声，床头婆婆面露关切，立时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许是被慈眉善目的床头婆婆感染，值日功曹说话声都变得柔了些：“床头婆婆多半是最忙的女仙了，谁家夜间不安稳，她都要去管管。哄孩童啼哭、陪孤女睡觉这类，全是她的琐事。”

　　酒肆关了许久，后厨隐约透出火光。
　　楚云洲和值日功曹站在檐下看得真切。窗户未关，是灶内残留的火星被风吹散，落在柴堆上烧了起来。
　　楚云洲摁住袖子，里头的青灯不失时机地蠢蠢欲动。

　　这时，灶台上聚起一个人形，去拿柴堆上拍打两下灭了火，又去灶膛里吹熄火星。
　　做完这些，他便极快地消失在灶台上。
　　值日功曹笑道：“灶神也在当值。”

　　楚云洲肃然起敬。
　　不愧是洛阳繁华之地，人气兴旺，处处皆是夜游神。
　　值日功曹在这里巡游，明显要比先前的淮源和南岭更自在，语调都轻快几分。

　　洛阳城是安宁之处，司画仙子又似乎通情达理，看来这趟差事不难。
　　既如此，那就先解决燃眉之急。

　　楚云洲托值日功曹再去别处寻找司画仙子，随后，自己来到了城隍庙。
　　洛阳比淮阳小城富足，城隍也更显得“财大气粗”。

　　楚云洲说明了来意，洛阳城隍便在城隍庙的内室，给他指了间空旷屋子，供他歇脚。
　　此处无人，也没有密集的神仙滋扰，他便将青灯取了出来。

　　今夜的青灯格外古怪，一路上喊叫的言语更加顺畅，也更加像人。
　　谁知拿出来一瞧，灯盏内的青色火焰里头，竟有了人头的形状。

　　这人头上五官明晰，面皮白净，青色火焰犹如飘起的头发。
　　只是表情狰狞了些，龇牙咧嘴地像是要吃人。

　　楚云洲想去摁灭，面对这形同活人的脸，却无从下手。
　　这张脸先是瞪眼：“你敢！我烧了你！”

　　楚云洲已经和青灯对谈多日，如习惯一般张口回道：“烧不死我。”
　　“烧不死……咬死你！”那张脸满是恨意，张开嘴，凶狠地咬在楚云洲伸出的手指上。

作者有话说

　　魔法失灵了，灯兄开始了物理攻击。
ps这篇其实就是想写写我印象中神仙的样子，加深一下对神仙们的刻板印象，天界不养闲神，神仙也得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