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爱我如命》半盏茗香

41、第 41 章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转眼已是四百年。

　　征鸿来又去，霜元山上却终年白雪皑皑，积雪不化。

　　霜元山位于上陵，灵气丰沛，绵延千里，占地十分广阔。霜元阁便坐落于此山之上，门下弟子逾万，数千年来，一直为宗门之首。

　　而今，霜元阁的阁主乃是重玦尊长，连渊。

　　这一日，刚刚打坐入定的连渊忽然睁开了眼，他走出大殿，抬头看向西面，心有所感。在那个方向，似与他有关联的东西出现了，催促着他尽快过去。

　　连渊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交待好门下弟子，便召来飞鹤下了山，再御剑一路西奔。

　　他穿过大半个修真界，穿过人间界屏障，来到了人间界的一座僻静的荒山。入荒山没多久，连渊便见到了一个被遗弃的男婴。

　　只一眼，连渊便知道，这男婴正是与他存在关联之人。

　　男婴才出生不久，皮肤还皱皱巴巴的，小小的脸蛋没什么颜色，过分苍白。他睁着眼，双眼没有焦距，很安静地待在襁褓里，不哭不闹，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已被遗弃。

　　连渊将男婴抱起来，带回了霜元阁。

　　霜元阁时常会收养一些无父无母又具有灵根的孩子，因此，连渊出去两天便抱回一个弃婴这件事，在宗门里显得很平常。但是弃婴抱回的第三天，霜元阁的上空忽然聚集了一团劫云。

　　这是有人修为进阶，将渡雷劫的征兆。

　　众人观那劫云形态，看出是有人要凝丹了，起先他们都以为是门下哪个弟子，但当第一道雷劫落下时，他们才看到在那下方抵挡雷劫之人，竟是他们的阁主。

　　那这分明不对呀，他们阁主早至分神期，为何是他来对抗这劫云？到了事后他们才知道，那进阶凝丹之人，竟是阁主才抱回来的那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弃婴。

　　这下不止整个霜元阁，消息传出，几乎引起了整个修真界的震动。

　　连渊同样很惊讶，捡到弃婴时，他没在弃婴身上看到半点灵力波动的痕迹，但是当他抱着弃婴一踏入修真界，这天地间的灵气，便如潮水一般汹涌地涌入了弃婴体内。

　　短短两天时间，弃婴便自发地完成了从引气入体到筑基再到凝丹的过程，细数修真界过往的无数天骄，也从未有一人能像弃婴这般迅速，天资之优越，堪称恐怖。

　　整个霜元阁都欢喜不已，各峰主纷纷赠了弃婴庆贺之礼。

　　可就在大家与连渊一样，对弃婴的天资感到震惊与高兴时，连渊却又发现了弃婴身上的不对劲。

　　弃婴过于安静了。

　　大多数时候弃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一会儿，也不哭不闹。连渊一路抱他回来，未曾听他哭闹一声，便是那日连渊替他挡去雷劫时，外面雷神阵阵，可睡在榻上的弃婴，仿佛不受半点侵扰，依旧安然深眠。

　　而且，从弃婴进入修真界的那一刻，他的面色比先前更显苍白，并且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了下去。

　　连渊不放心，叫来霜元阁医术最厉害的离山长老，将弃婴好生地检查了一番，才发现他虽天资了得，却天生神魂不全，五感缺失。

　　“为何会这样？”

　　这个结果，叫对弃婴十分关心的各峰主都面色凝重起来，神魂不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问题。

　　凡人神魂不全，动辄痴傻，或是身带残疾，寿数短暂，而修士神魂不全，除了这些身体上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它还会影响修士的修炼。修士修为越是深厚强大，越需要强健的神魂来支撑。

　　像弃婴这样天资奇高的人，他残缺的神魂根本负担不起他快速增长的修为，体弱只是一个非常浅显的表现，在修炼过程中，只要他一不注意，他的神魂就会因为承担不起修为带来的负荷而崩散。

　　也就是说，这刚进阶凝丹期，本该有无限光明前途的弃婴，现在正处于一个随时会因神魂崩散而身亡的危险状态。

　　之后，在外界还在羡慕霜元阁拥有了一个天资奇高的门人时，霜元阁的人却已经迅速收起了喜悦的心情，进入新的忙碌状态——寻找各种稀缺材料，为弃婴修复神魂做准备。

　　不过在那之前，霜元阁的各峰主觉得，他们需要先给弃婴取一个名字。

　　弃婴被连渊收为座下弟子，因他被亲生父母遗弃，也不知名姓，于是之后便取了连渊的姓，至于名，大家商讨，可以让弃婴自己取。

　　这一日，弃婴被连渊抱出来放在软塌上，而后，连渊以灵力化出成千上万的字散落在他周围，任他随意抓取。

　　弃婴来霜元阁已两月有余，此时不过三个月大。他看不到那些飘散的字，也感受不到周围的异样。不过因为他正醒着，露在外的两只手一直无意识地摆动着，小小的右手数次从无数字体中穿过，最后还是被他成功地抓取了一个字握在手中。

　　“何字？”紫宸峰主问。

　　“是个‘肇’字。”字体乃连渊所化，不用看他便知道了。

　　离山长老皱眉，“此字不好，让小孩儿重新抓一个。”

　　连渊也这般觉得，他正有此意。可无奈的是，弃婴抓到那个字后便一直不肯松手，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捏得紧紧的，不肯再抓。众人无法，最后还是将‘肇’字定为了他的名字。

　　于是结合连渊的姓，弃婴拥有了自己的姓名，连肇。

　　因为神魂原因，连肇身体非常虚弱，三岁之前，他总是一睡就是好几天，后来因霜元阁对他的精心呵护，这一情况在四岁之后有所改善，虽然他依旧需要大量时间来睡眠，但每天总有清醒的时候。

　　但因五感缺失，他的世界一直都是一片黑暗与寂静，那些清醒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人呆坐，充满孤寂。小小的孩童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只要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眉头总是微微收拢，被烦忧所扰。

　　连肇五岁之后，连渊寻找的材料终于备齐，由离山长老为他修复神魂。

　　离山长老的医术，说是修真界第一人也不夸张，众人本以为有完备的材料在手，又由离山出手，连肇的神魂绝对能被修复好。可没想到的是，离山在修复的过程中，发现连肇的神魂会无缘由地排斥这些修复的灵力。而这排斥的过程，还会引起连肇神魂的不安波动，导致连肇承受的灵魂撕裂的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未免连肇出意外，离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修复的灵力与连肇的神魂融合了一部分，达到了修复少许神魂的目的。自此，连肇的五感也恢复了三感——形、声、触，余下的两感“闻”与“味”想要成功恢复，必须将连肇的神魂彻底修复才行。

　　可这并不容易。

　　拥有了三感后，连肇的世界终于脱离黑暗，有了颜色、有了声音，他也可以学说话。虽然他吃东西品尝不出味道，也闻到任何气味，但他终于可以像个寻常人一样开始正常生活。

　　连肇会说话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在他的窗前种下一棵树。

　　照顾他的随侍道：“公子，怎么不种花？”

　　花好看，随侍觉得他家公子五岁之前看不到任何东西，应该会比较喜欢色彩缤纷的东西。

　　连肇却只摇头，“种树。”

　　连肇没由来地觉得窗前应该有一棵树，它需要长得又高又大，分出很多枝丫，秋天落叶飘零，春至冒出新绿，夏夜承载清晖，敛藏冬日孤寂。

　　树种下时，还是一棵小小的树苗，连肇并不急着让它长大。

　　连肇开始读书习字，跟着连渊学习修炼之法，不是为了提升修为，而是为了明白如何平息体内涌动的灵力，不让神魂产生大的波动。

　　即便这样，连肇修为增长的速度也实在太快，好像吃饭喝水都在增加一样。别人求之不得的，于他却危险不已。他将修为一再压制，但在十五岁那年，凝丹后增长的修为还是到了顶峰，不受控制地进阶到元婴期。

　　那一次进阶，差点要了连肇的命，被他硬生生地挺过来了。

　　进阶元婴后，连渊为连肇举行了赐冠礼，赐他“珩风”尊号。迄今为止，连肇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修士，不知惹了多少嫉妒。

　　连肇修为已到元婴，早该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灵剑。在赐冠礼之前，连渊曾问连肇，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连肇却觉得，无论是剑还是其它，他都不需要。

　　连渊便也随他去，毕竟连肇轻易不能动用灵力，就算有了剑，也暂时不能用。

　　赐冠礼之后，连肇开始没缘由地做同一个梦。

　　梦中有他，有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在开满了花的大树下，他总与少年相对而站，彼此抬手，行平辈之礼，交换各自的名字。

　　连肇听见自己说：“我名阿肇。”

　　那人说：“我叫……”

　　一阵风吹来，花枝摆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几朵花瓣调皮羞然地落于那人发间。梦境很模糊，连肇听不清对方的名字，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依稀能看出对方嘴角含着的笑意。

　　每到这时，梦境便会越来越模糊，慢慢归于空白，黑暗。

　　连肇便也会从梦中醒了过来。

　　最开始梦见这个场景的时候，连肇很努力地想要分辨对方的容貌与声音，但尝试几次失败后，他便顺其自然了。

　　他生来便觉心内空空，仿佛缺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少时常为此感到彷徨，让他坐立不安。这种感觉，无论到了何时他都不会习惯，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这些感觉，是否与梦中的少年有关。

　　只是这些，连肇一直都无从查证。

　　转眼，又过去了五年。此时，连肇已满二十。

　　他小时候种下的树也长大了，如他所愿的那样，分出了无数的枝丫。此时正值夏日，树叶正绿，微风一吹，便簌簌作响。

　　连肇喜欢开着窗，听树叶沙沙，发呆、看书。然后每到这时，那空落落的感觉便又会袭来，让他觉得，这树下、这窗前，似乎总少了点什么。

　　一对双胞胎从外面走了进来，哥哥名探雨，弟弟名惊风，两人在连肇很小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前后照料。两人一进来，便见自家公子又在一脸凝思地望着树发呆。

　　“公子。”惊风走过去，递上了一张请帖。

　　连肇瞥了一眼，请帖的封面正中，绘着一个篆体的“周”字，这是来自燕芜周氏的请帖。

　　探雨走过去，道：“半月后，周氏少主与锦山岛岛主幺女雨霖仙子将举行结侣大典，阁主让您代为出席庆贺。”

　　因身体之故，连肇鲜少出门，连渊也从不勉强他，这次会叫他去，想是各峰主都正有自己的事要忙。

　　连肇淡然点头，“知道了。”

　　在连肇为燕芜之行做准备时，有人忽自沉睡中醒来，悠悠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