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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往事 ...

  •   安蒂老侯爵蹙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公爵,原来年轻睿智、似乎永远有着过人精力的首相,如今变得这样憔悴衰弱,甚至连抬手都没有力气,老侯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侯爵,”公爵向老侯爵赧颜一笑,想为在这样一个场合,他却不得不躺着和侯爵说话而道一声歉,然而老侯爵已经摆手打断了他。

      “公爵,您什么也别说,请先听我说。”公爵的每一声喘息都让老侯爵越发难过,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竟然不得不逼迫一个病人接受什么调查,“公爵,我敬重您,您是我见过最勇敢最高尚的贵族,我感激您为佐亚所做的一切,有您这样一位首相,是国家和人民之幸。”老侯爵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这些话本该是由陛下来说的,不管是不是不敬或者忤逆,我还是要说,我绝不同意陛下的所作所为,您应该得到的是另一枚圣奥古斯都勋章,而不是什么活见鬼的调查!”

      老侯爵义愤填膺,质疑国王的时候,语气竟是尤其强硬。侯爵曾是个军人,习惯了把忠诚作为引以骄傲的美德,现在竟用这样的语气谈论国王,自从老侯爵进来后便一直靠墙站在稍远处的拉莫好像看到了一个王朝的衰亡——这是一幅令人悲哀的景象,无论拉莫身处何种阵营,他都为之叹息。

      “谢谢,侯爵。”公爵微微一笑,出自真心的敬意和感激总是叫人感动。然而,尽管侯爵的这番话让公爵感到一阵安慰,但无论是国王的感谢,还是国家的命运,都不能再让公爵挂心劳神了,说真的,他也实在无力操劳了。

      安蒂老侯爵看懂了公爵的微笑,点了点头道:“公爵,我知道这些您是不会在意了,尽管这是佐亚的损失,我还是很高兴您离开,您能做的已经都做了,现在我最希望您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她。”

      老侯爵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已望向了林珞菲,正站在公爵身旁的林珞菲果然脸红了,她侧身在公爵的床边坐下,扭过头去,局促不安地躲避老侯爵含笑盈盈的目光。公爵看到了爱人的窘迫,他用尽力气伸出手,不料指尖刚一触到林珞菲的手,便没了力气,只能无奈地垂落。羞怯的少女本来一直在发呆,但公爵的触碰尽管很是轻微,对于林珞菲来说,却总是有着无比巨大的影响力。就像公爵绝不会忽视林珞菲的心意,林珞菲也总是时刻关注着公爵的一举一动,公爵的心里刚有了一点无奈的影子,林珞菲就感觉到了,她很快地伸出手,双手捧住了公爵乏力疲软的手,十指交缠,于是,那一点落寞很快就化在少女的温存之中了。

      老侯爵笑了,不住地点头:“这很好,公爵,很好。”他清了清嗓子,这话很难说出口,但想到公爵所做的种种,这些也就不算什么了,“公爵,我们都知道,这什么调查不过是一场蓄意安排的阴谋,和那天晚上的毒蜡烛一样。很可惜,陛下指派了两位贵族来进行这次调查,要不然,我甚至可以根本不来打扰您。不过您放心,尽管艾菲特罗亲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我也会竭力让此事不至于让您担忧。今天我虽是陛下的使者,但我不打算问您什么,您想告诉我什么,我就听着。当然,如果您信得过我,愿意告诉我事情的全部真相,或许我可以更好地帮助您。”

      听到老侯爵这样说,房间里的几个人都不由得有些愣,不管是公爵、林珞菲,还是拉莫,都没有想到老侯爵会这样说。林珞菲看了一眼公爵,公爵也在看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林珞菲却已在轻轻点头。她松开公爵的手,站起身,走到老侯爵的面前,举起右手放在胸口,深深地一躬到地,这是公爵的谢意,同样也是林珞菲的,他们的生命既已连在了一起,也早就不分彼此了。

      拉莫站在墙角没有动,甚至往后缩了缩,让自己整个躲入墙角的阴影,他在叹息。安蒂老侯爵不清楚尼奥的事,但拉莫却知道,这件事,要想强压下去,很难……

      公爵又打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老侯爵这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侯爵谨守着绝不开口提问的承诺,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公爵阖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到最后,只是禁不住蹙紧了眉:“请原谅,侯爵,我心里很乱,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淡漠的语声中,竟有一种让人心酸的萧索。

      老侯爵心里一紧,难怪亲王会如此得意,看起来,这件事并非无中生有,而是,确有其事……

      “公爵,那封呈给陛下的信上说,二十七年前,大公夫人诞下了一对孪生子。这件事虽然早有传言,但这一次,交到陛下手上的,是一份蓝沙尔教堂的出生证明。”老侯爵缓慢地说道,听上去已有些沉重。

      “哦……是的……”公爵轻声道,林珞菲早已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少女掌心柔和的温热熨帖着公爵冰冷的手,暖意便一直传递到了公爵的心里,公爵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是的,侯爵,在蓝沙尔教堂施洗的,除了我,还有弗利奥,弗利奥•赛恩特•斐迪南。”

      公爵突然念出了这个名字,一时间,不仅老侯爵,就连拉莫也大吃一惊。“弗利奥•赛恩特•斐迪南”,在出生证明上也只有“弗利奥”这个名字,而公爵这样说,就等于承认了弗利奥是斐迪南家族的一员,做了他的父亲至死都不肯做的事。

      老侯爵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公爵,您的确是位很值得尊敬的人。”财产、领地、名誉、地位、爵位……老侯爵所想到的一切,公爵一定也都想到了,但他仍然说出了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犹豫,目光里有一种坦然的澄明。

      “小的时候,我的身体很糟,大公不允许我离开城堡半步,关于弗利奥的事,尽管大公严厉压制,但我想下人们中间一定仍然有议论,恐怕整座城堡,连传言都没有听过的就只有我了。”

      公爵说得很慢,平淡的语气就好像他在说的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林珞菲把公爵的手握得更紧了,公爵的身体有凝血上的障碍,林珞菲早就猜想过,公爵童年时身体状况一定很不好,但现在,亲耳听公爵说出来,林珞菲只觉得揪心的疼,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哪怕公爵早已摆脱了那种甚至无法外出的生活,公爵的痛苦,林珞菲仍然感同身受……

      “我第一次见到他,我想是十二岁。大公不在城堡的时候,女管家会偷偷让我外出,和大公不同,她总是觉得阳光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公爵忽然笑了笑,然而,等他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便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寞寞,“在一个离城堡很远的佃户小镇,我遇见了他。”

      林珞菲低着头没有出声,她想她知道那个瞒着大公让年幼公爵外出的女管家,路太太是把公爵当作自己的孩子,即使违逆大公,她也会以公爵为先。

      “我们都惊讶于对方和自己的相像,也是在那一天,他告诉我,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想起当年那个倔强的孩子板着脸,冷冰冰地对他说出这句话,公爵不禁微微苦笑,有时候,弗利奥执拗的性子让他也颇为束手。

      拉莫站在远处,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尼奥。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在一群佃户中长大,也没有任何朋友……如果性子软弱,恐怕已是被压垮了,可尼奥却是生就那一副硬骨头,越是磨砺摔打,倒是越发强硬了。

      “从那以后,我便常常见他了,有两年的时间,我们总在一起。他教我打猎、钓鱼,甚至骑马。如果波尔那太医当时在场,他一定不会同意随时都需要药物、针剂、紧急抢救的人去做那些事,可是弗利奥全然不管。奇迹就这样发生了,我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公爵忽然咳了一下,他立即感觉到涌上喉头的腥甜,他紧抿住嘴,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那一口鲜血压了下去,脸上却已控制不住地一阵潮红。林珞菲慌忙替公爵轻抚胸口,感觉到爱人筋疲力尽的喘息,泪便止不住一颗一颗地滑落。

      “休息一会儿吧,拉乌尔,你说了太多话了……”林珞菲很快地用手拭去了眼泪,她不想让公爵看到她流泪又要心疼,尽管公爵从来没有说过,但林珞菲却一直都知道,她的微笑对公爵意味着什么,现在,她要他看到她的微笑。

      “是的,休息一下,公爵,您知道,我不着急。”老侯爵也说道。

      可是公爵却只是恍惚地笑了笑,并没有听从林珞菲和侯爵的话:“我记得蓝沙尔的丛林、热沃尔的海滩……很难想像,我们可以走一整天,弗利奥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有时不说,我听着。他常常说得很快,起先我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说话时的音调,总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字与字之间都是跳跃的,就像他一样,充满了活力……”

      按照国王的命令,老侯爵实际上并不需要调查公爵和弗利奥的这些往事,可是,公爵却一直说了下去,仿佛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便不再受他的控制。

      老侯爵默默地听着,无意打断,“弗利奥”这个名字,似乎从公爵的叙述中活了过来,他不再是一行没有姓氏、没有头衔的孤单文字,而渐渐地成了一个不羁而放浪的少年。两个性情和气质如此不同的孩子竟会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该说是血缘的联系,还是难以解释的天生契合?抑或是上帝暗中的安排呢?

      “直到有一天,大公回到了城堡……”

      公爵的声音忽然变了,老侯爵听得专注,竟不知不觉地站起了身,就连拉莫也不禁向前微倾身体,而林珞菲早已靠了过去,托起公爵的头,把他抱在了怀里。公爵在发抖,林珞菲知道,这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憎恶。于是,她抱得更紧了,头贴上了他的肩:

      拉乌尔,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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