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相

　　好一会儿，公爵都没有再说话，老侯爵按捺不住心焦，左手扶着剑柄，接连在房间里踱了好几步。

　　斐迪南大公……拉莫不觉皱紧了眉，他想起了不久以前在地牢审问莫纳斯基伯爵的仆人伊凡的情景，留在那个可怜的哑仆人舌根上的家族印记，事隔多年仍让伊凡恐慌震骇的幽灵……现在看到公爵，拉莫知道，大公给公爵带来的伤害甚至远远大于他让伊凡受到的折磨。

　　“大公回到了城堡……回到了……城堡……回……”公爵好像是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珞菲心里一痛，抬起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公爵的侧脸，替他拨开散在耳际的乱发，双手揽着他的肩，让他可以舒适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拉乌尔，我知道，这很难……让我们一起挺过去……

　　公爵又咳了一声，呼吸滞了好久，才慢慢恢复了过来，他吃力地吐了一口气，终于又说道：“一连几天，我没有能再离开城堡，我只希望弗利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并不在意我是不是去见他，但我也知道，他没有说真心话……”公爵似乎想笑，可是，一声止不住的轻咳吞噬了本就浅淡的笑意，公爵拼命压下喉间的鲜血，才又说了下去，“想到弗利奥，总会觉得不安，心神不宁，我又病了，连路太太也不敢再让我出去。我记得那段时间，眼前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好几个医生都说是因病引起的视神经病变，我却不怎么同意。”

　　林珞菲捧着公爵的脸，公爵说话时那种看似淡漠的语气让她心疼不已。公爵总是有着过人的自制力，无论是愤怒还是悲伤，他都可以掩饰得几乎不着痕迹。但是现在，公爵却不像是在压抑，而更像是伤至彻骨，甚至无力感到疼痛了……

　　公爵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林珞菲的怀抱很温暖，公爵有些依恋这种温暖，童年的记忆，是空旷的房间，石砌的高墙，没有母亲温柔的爱来缓和这种酷厉。他还记得，独自爬上城堡的高塔，在寒风中冻得浑身冰冷，路太太会紧张地不停责备他，他却只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从心底里都冻得麻木了，就不会再去做那种关于朦胧火堆的梦了……

　　“弗利奥……到城堡来了……”

　　听到这里，老侯爵禁不住手一颤，扳动长剑，发出哐的一声响，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格外刺耳，就像是预示着一场劫难……

　　“不知是教堂的神父，还是抚养弗利奥长大的佃户，弗利奥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告诫要远离城堡。一直以来，弗利奥生活在那座小镇，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走得更远一点，翻过山、穿过丛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从没想过要去城堡。但这次，他却一个人走来了，他想要去一个地方的时候，无论警告还是告诫，都拦不住他。”

　　尼奥……林珞菲垂下头，她想起了那个倔强而固执的男子，他曾不顾一切地带伤赶去洛瓦，即使回到天鹅堡时已根本动弹不得，他也仍在笑着，或戏谑或调侃，黑眼罩下永远有掩不住的笑意和击不垮的坚强。

　　公爵微微一动，或许是两人正相拥而坐，林珞菲心绪的每一点变化，公爵都立即感觉到了。他挣扎着侧了侧身，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少女秀气的细眉微蹙，黑眼睛里有些悲怅的晶莹，闭了闭双眼，不知不觉地轻轻一叹，想起尼奥，心里的什么地方总会被他碰得极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公爵看着林珞菲，她是能理解弗利奥那颗心的，弗利奥也深爱着她……他亏欠弗利奥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她……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就像她离不开他……那一天，弗利奥负气而走的时候，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他恨他……哦……罪孽……家族的罪孽……父亲的罪孽……他的罪孽……什么时候才能有清偿的一天？……

　　“或许我就不该去那个小镇，不该和他相见……”公爵忽然这样说了一句，回忆的叙述中断了，房间里一片沉寂，老侯爵也默然不语。

　　公爵接连咳了几声，他的咳嗽总好像很轻、很浅，可是每一次轻咳都会让他全身一阵僵硬，林珞菲抱着他，总能感觉到微弱的抽搐，即使咳嗽停下了，那种僵硬感却还要持续好一会儿。林珞菲知道，公爵是在强自压抑，这让她难受得只想替他受这个苦……可是她能做的就只有紧紧地抱着他，替他轻抚胸口，连她自己都怀疑这样做能有什么效用……

　　沉默了好一阵，公爵空洞的目光才慢慢收了回来，他喘了口气，接了下去：“有人看见了弗利奥……弗利奥的相貌在偏远小镇，没有人会怀疑什么，但到了城堡，下人们都会发现，弗利奥和我长得很像，这件事很快就被禀告给了大公。”公爵忽然顿了顿，短暂的停顿让所有人的心都好像悬了起来，“我想大公是立即派人调查了，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弗利奥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大公想到了我……”

　　靠着墙角站在远处的拉莫浑身一颤，“谋杀”……这是那封信指控公爵的罪名，他原来不信，一点儿也不信，只以为是信口诬蔑，现在才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老侯爵则仍然站着，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听公爵说下去。

　　“那天晚上，大公对我说出了蓝沙尔教堂的秘密，他没有提弗利奥，只说我长大了，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他说他很懊恼，当年不该做那样的事，不应该把另一个孩子送走。因为当时好几个医生都说我活不过十六岁，我以为，他说的是真话……”

　　一对双生子，送走了一个，另一个却体弱多病，难怪大公会感到“懊恼”。

　　“弗利奥竟是我的孪生弟弟……起先，我只觉得高兴，就好像古老的城堡里，注定孤独的魔咒被破除一样，然而很快，我就控制不住地去想，是我夺走了属于弗利奥的一切。那一天，浑浑噩噩，竟起了一个念头，如果把弗利奥带回来，等我死了，也就把这一切都还给他了……”

　　“死”……听到公爵这样说，林珞菲禁不住一下子抱紧了他，好像怕他随时都会消失一样：“拉乌尔，别……别说这个字……别……”

　　公爵勉力抬头，看着林珞菲，微微一笑，既有歉疚，也有安慰：“菲，别怕……”是的，已经不要紧了……他曾经不在意生死，可是现在，公爵已经再也不愿意舍去生命了。他看得到将来，和她在一起，幸福的将来……

　　“身体刚好一点，能下床了，我就去见弗利奥了……我不知道大公跟着我，但即使我知道，恐怕也不会太在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公爵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他喘得那样急，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厉害。林珞菲俯下身，含着泪，深深的一吻，覆在公爵的眼睛上，她也不直起身来，就这样拥着他，他的头就贴着她的心口。

　　“在热沃尔的……海边悬崖……大公……把一切都说了……”公爵喘得又急又重，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咬紧了牙，拼尽了全力，要把最后的话说完，“他还说，他很懊悔……现在，他愿意承认弗利奥这个孩子……弗利奥……就那样看着我……我想他是太震惊了……我向他点头，想告诉他，是的可以……信任大公……弗利奥转过身……向我走过来……我想……听他叫我一声哥哥……那么一切……就都……”公爵剧烈地喘着气，他几乎要闭住呼吸，才能勉强往下说，“大公……趁弗利奥转向我……从背后抱住了他，我看到弗利奥睁大了眼睛，只看着我……可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大公扔下了悬崖，就像是，扔下一条狗……一块石头……一个包袱……我……我跑过去……只看到他的脸……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可他始终看着我……我向他伸出手……突然之间，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可我知道，弗利奥仍在看着我……我看不见他……却听到他好像喊了一声，我想他是撞到了……撞到……大公在笑……他说我是傻瓜……他说他永远也不会懊悔……他还说，弗利奥死了……他就不准我死……”

　　公爵软倒在林珞菲的怀里，沉重的回忆几乎压垮了他，他失神的眼睛怔怔地发直，喘得急的时候，眼底竟能看得到一种绝望的狂乱，他好像又和那一天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林珞菲紧紧地抱着他，都感觉不到了……

　　老侯爵就在公爵的床前，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先走了。”

　　公爵没有反应，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而林珞菲，此刻除了公爵，任何别的东西对她都毫无意义。老侯爵只得慢慢走到墙边，向拉莫打了一个手势，不自禁地把声音压得更低：“上校，您告诉公爵，这件事，我会尽力。”

　　拉莫点点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相拥的两人，走了几步替侯爵拉开了门。刚送侯爵离开，忽然听到房间里林珞菲大喊了一声：“拉乌尔！”拉莫心里一慌，扭头冲了进来。

　　只见公爵的身子侧倾着，林珞菲用尽了力气也几乎抱不住他。鲜血，简直就是从公爵的口中喷涌而出，公爵似乎竭力想俯下身子，不让鲜血洒到林珞菲的身上，但他根本就没有力气，如果不是林珞菲拼命抱着他，他恐怕已栽倒下来了……他不停地吐着血，根本就控制不住，好像刚才，他一直强压着的血，这时都吐了出来……

　　林珞菲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可是她没有哭泣，她抱着心爱的人，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拉乌尔，都过去了，过去了……别再这样折磨自己，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拉莫快步走上前，帮着林珞菲扶住了公爵，看着公爵青白失色的脸，他已在心底向公爵许下承诺：任何人都再不能用这个秘密来伤害公爵。很快，他会找到尼奥，也是到了有个了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