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仙女的人间实习）》爱婷

12、第十一章

　　剧组拍摄的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天仙配》，七仙女下凡遇见了她的董永，谱就美好恋曲。我扮演的是小时候的七仙女，她还在童年的时候就在天庭偷偷张望人间，幻想地上的美好生活。我的戏份不重，李导也没怎么紧逼我，我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在片场厮混。但女主角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一直拍不出李导所要求的“清逸出尘”的效果，被逼急了经常在片场大哭。
　　话说现在的导演好像都喜欢让女演员在水里泡着拍戏，犹记得有一版的《水浒》居然在三集里让潘金莲洗了四遍澡。李导拍这部戏也不例外。七仙女出浴，剧情需要啊，观众喜闻乐见哪——那自然是非拍不可。
　　众仙女洗浴完毕，只有七仙女的衣服被大流氓董永偷走了。她只好无助地站在水里，眼神既清纯又无辜。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急忙潜入水中。水波粼粼，她曼妙的身段在水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这段短短的戏，李导反复拍了无数次还不认可。可怜的女主角在接近零度的瀑布水潭里泡了一个上午，都快虚脱了。
　　拍到后来，制片人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怕她熬不住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工作人员先去把她捞上来再说。他对李导说：“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我怕还没拍完先把主角给累病了。”
　　李导黑着脸，不吭气。
　　女主角的经纪人，这时也试探着要求道：“要不，给她找个替身？两人轮流下水。要不恐怕真会把人冻僵的。”
　　李导皱着眉，看了看裹着厚大衣在湖边冻得嘴唇发紫的女主角，勉强答应了。于是众人便临时从片场找了个和她身材差不多的跑龙套的舞蹈演员顶替她下水。
　　反复NG了几十次，快天黑的时候，终于把这一段戏拍完了。众人都快累得虚脱了。
　　本来大家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八个月后，耗费巨资、超豪华明星阵容的电影《天仙配》正式杀青。这八个月，对许多剧组工作人员来说，是噩梦般的八个月；这八个月，是李一毛到人间与人类痛苦磨合的八个月；这八个月，也是我观摩世事、游览山水的快乐的八个月。
　　不管怎么说，这部国产巨作，经历了波折重重的拍摄过程以及精心的后期制作之后，在国内各大院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上映宣传。
　　满街开始出现了男女主角的大幅海报，电视里播放着这部“恢宏巨著”的片花，首映式弄得轰轰烈烈，一时观者云集。
　　我也乖乖地出席各种仪式，配合他们的宣传，偶尔拿着话筒，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睁着无邪的大眼睛坐在一边，听大人们说话。老霍说，媒体对我的印象很好。
　　各种发布会、见面会，这些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宣传。
　　私底下的种种炒作手段，其种类之繁多、花样之翻新，我有幸身在局中得以亲眼见识，真是叹为观止。
　　炒作最为常用的三大招：拍拖、开房、闹不和；这回轮番上演了一遍。
　　电影还未上映，男女主角的绯闻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什么因戏生情啊，什么戏假情真哪；而且据说两人在戏中还有火爆异常的激情戏上映。女主角自述，拍那段激情戏之时是在两人即将离别的时候，“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夹杂着浓烈的爱欲，拍得我身心完全投入，沉醉在那样的氛围中……”
　　我彻底无语。谁说女演员都没文化？这番煽情火辣的话，再加上那些似真似假的绯闻，引得众人心痒难熬、翘首期盼。
　　接着，有一段酒店录像在时隔半年后莫名其妙地流传出来，是本片的男二号在拍片间隙，搂着亲着女主角进酒店房间，被监视摄像头拍下的情景。——哗，大家更兴奋了，三角恋啊！！！
　　一夜之间，这段视频传遍了各大网站，有无数人点击下载观看。几个男女主角的粉丝开始在网上互掐，指责别人借自己偶像炒作，他们为捍卫自己的偶像而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骂战。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令我应接不暇。最令我困惑不解的是：这多灾多难的世界，为什么还这么盛产脑残？
　　再然后是剧组人员闹不和——这个是唯一不需要大家费神编排的桥段。先是女主角扬言自己在拍戏时候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压力和□□折磨——导演在这种时候不仅吝于给她一个拥抱，还冷言以对。一时之间，附和者众。男主说李导严苛到近乎变态，建议他先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强迫症；男配说李导不近人情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完全不尊重演员的人格尊严，扬言再也不和他合作。
　　私下里，我也好奇于李一毛的态度：“你就由着他们这么埋汰你？”李一毛猛抽了一口烟，将烟蒂狠狠地甩到了地上：“他妈的，原来在人间，谁掏钱谁就是大爷！”
　　——话语权、操纵权都在投资方，他也身不由己。

　　这还没完。
　　还记得拍仙女洗澡的那个替身演员吗？影片刚开始上映，她就借着自己女星裸替的身份到处宣传，而且趁热打铁出了一本性感的人体写真集。
　　更牛的是，在某次接受某电视台采访的时候，她忽然痛哭失声，作崩溃状，痛诉在《天仙配》剧组险遭导演“潜规则”——就是因为她誓死不从，才沦落到当裸替的地步。说到伤心处，她一字一泪，泣不成声。
　　话说被糟践成这样了，人就是泥捏的，也有土性子——更何况是火爆脾气的托塔李天王。他在前来采访的记者前暴跳如雷：“他妈的，我要搞潜规则，也挑个漂亮点的潜嘛！她以为她是谁？”
　　结果，第二天明星周刊刊登的访问内容是——李一毛导演郑重表示：他专挑漂亮女星潜规则。
　　——orz，我深深地orz。
　　我问老霍：“这般人，既然这么能折腾，为什么不把聪明才智用在剧本上？”他无言以对。

　　这一切似乎与己无关，我却深深悲哀。
　　今天的中国电影人自不必清高到无视市场，但也绝不该把所有的聪明悟性都用在沿街叫卖上。制片、编剧、导演、演员们都在念叨生意经，都在关注虚假的票房繁荣，仿佛电影无涉人生而只关营生。
　　更可悲的是，观众对这一切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并乐在其中。他们仿佛永远等着娱乐圈中的男男女女们出乖露丑走光，为他们提供廉价而低俗的娱乐。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纷乱而滑稽的闹剧在某一个早晨达到了顶峰，将我也卷入其中。
　　那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就被老霍十万火急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仙儿，不好了！今天出街的报纸有报道说你是李一毛导演的私生女！”
　　——我靠，这也太有想象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