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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卷一118、白忙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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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白忙一场
接下来的日子,雪雯实践了她的诺言。
她把自己的观念成功灌输给堂弟雪元才,元才坚定不移地执行了她的嘱咐。
雪元才自行前往拜会督教师傅仁经星,请求他不要选择自己做徒弟。
结果试剑大会上,他决赛发挥不甚突出,没有师傅选他。他就回到仙班等下一年,宁可多参赛几届,也要确保拜到满意的师傅。
元才的父亲可就气炸了,带着家人进驻蓬莱严肃处理此事。
雪雯平日里说话做事比较张扬,她在其中起的作用,不知谁给传出去的,不但她叔叔知道,连督教师傅仁经星也获知了……不过她也没想瞒、没想不承认。
仁师傅听说是雪雯嫌他教得不好,反对她堂弟跟他,自然给雪雯的叔叔摆足脸色。雪雯的叔叔请求仁师傅开个方便之门,让元才在赛会没有入选的情况下,仍破格进入他的师门院。以往蓬莱也不是没有类似先例……而仁师傅明嘲暗讽,指刺雪雯跟着万师叔学得骄横跋扈、目无尊长,说他的儿子他收不起,还把雪雯叔叔之前送的礼如数退还。
雪雯的叔叔气势汹汹闯回晓霜院,要求万师叔屈尊,亲自带雪雯上门给仁师傅赔罪,以消仁师傅怒火,否则,他的儿子拜不上师,就都赖万师叔教徒之过。
从长幼秩序、家族伦理而言,雪雯是不占理的。雪雯忤逆长辈之意,私下说服她堂弟背着家人擅自改换拜师目标,造成堂弟没拜上师的后果。雪雯身为元才的堂姐,即便反对元才听从她父亲的安排,没有权力绕过他的父母为他做主。
所以万师叔也对雪雯的叔叔好声好气安抚劝慰,多番表达歉意,又责令雪雯反省思过,诚挚地给她叔叔道歉。
但万师叔不是个糊涂人。她并不会就此遂了雪雯叔叔的愿,低声下气去求仁经星收雪元才做徒弟。她不认为仁经星是雪雯的堂弟拜师的好选择,她亦支持雪元才暂留在仙班、以图拜个更理想的师傅。
是以虽然客气接待,却也推脱以繁忙借口,未即时给雪雯叔叔明确答复。雪雯的叔叔催问万师叔何时带雪雯去致歉,万师叔甚至躲避不见。
万师叔翻过墙来和我师傅、朱师伯抱团商量对策。连朱师伯都对仁经星此人不待见。
“拜他?他上届晋级十六强那弟子,是他帮着作弊,教他徒弟打点,教人让赛,生推上去的!这种人……还把自己儿子硬塞过去求他教的?什么眼见!”朱师伯大义凛然地说,“……他爹要闹,让他们到我礼宾司来坐着,我好好招待他们!”
“士深,你说话冲人,仔细别惹恼了人家,把事情越搅越汪。”师傅虽是告诫,但话语中暗含同意朱师伯“招待”之意……
雪雯的叔叔被迫在礼宾司安坐了三日。许杏衣师姐每日来晓霜院为我们汇报动态。朱师伯自知易怒,出面较少,都让下属围着客人转。礼宾司的各位师长轮流陪坐谈话,雪雯的叔叔被各方分散注意力,闹不清朱师伯的深浅,暂时没敢有大的动作。
督教师傅仁经星却坐不住了,四下跑腿,逢人就说雪雯和她堂弟的坏话。或许他是知道他在我万师叔心目中形象不咋地,也没指望雪家还不放弃让儿子拜他为师,就把雪雯姐弟忤逆欺瞒亲长的坏名声传扬开,免得他自己落个被弟子瞧不上的声名。
诺庭师兄弟二人告诉我说,仁经星到他们师门院做客,找他们师傅闲唠嗑。
我们在衔云塔边的小树林里,抱着剑相聚。诺庭靠着树闭目叹气:“他不但到我们师门院说,还拉我师傅到校场散心,见师长多的地方就凑过去说。那天刚好我在院里,我师弟在校场……还是师长之尊呢……”诺庭不是擅长八卦饶舌之人,只能摇头叹气表示看不过眼。
“他先问别的师傅新收的弟子听不听话、上不上进,然后趁机打入说,雪元才本来就资质平庸,他是可怜他父母爱子之心,才同意收他,没想到他也给他的堂姐带坏,自视甚高、罔顾孝道。还说雪元才下一届也别想拜上师傅。”诺庭的师弟比诺庭的话更多,喳喳喳掰扯不停,“我师傅是个老好人,听谁说什么都点头说‘是、是、是’,‘对、对、对’,人家说的话他没听懂几句,也一个劲说对。仁仙真就喜欢我师傅这种人……”
仁经星有“仙真”之名,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仙真修为。他只是个飞仙,但“仙真”一词在仙界本就可以用来泛称仙人以上、上仙以下有点辈分,或有门派要职的仙长。大概仁师傅也乐听别人用此称谓吧。
我回到晓霜院,将诺庭他们的话转述给雪雯和万师叔,表示担忧元才的前途。
而万师叔无惧:“让别人说去,自有明眼人看得清楚,只要元才坚持下功夫学好,总会有良师看中他。”
师傅和万师叔精心准备了一套巧妙的致歉词,让万师叔如雪雯叔叔之意,带着雪雯去请求仁经星原谅。却在表达歉疚的同时,表明我方已深知仁师傅对元才颇有意见,不敢再企盼仁师傅还会收他入门下,只希望仁师傅宽容大度,让事情到此为止吧。
呵呵,可想而知,雪雯的叔叔再为儿子去登门拜访,碰了一鼻子灰。雪雯让他叔叔去打听仁仙真在外边怎么诋毁他儿子,她叔叔表示不信。这些事情万师叔身为师长不好出面明言。雪雯就找人帮打探仁仙真日常行迹,和我一块,带上我的传音螺,出去埋伏仁经星。
一日黄昏,我们在花果园逮到仁仙真和某仙长谈话,想收集他对元才不利的言论。
我使了个障眼法,他和那仙长都没觉察有人监听。或者他们聊话太投入,或者他们道行也不过尔尔。
不料仁仙真打头起,先把万师叔、朱师伯和我师傅的关系强调了一遍,再把我师傅和瞿枫的关系梳理了一遍……
“那姓万的丫头是裘善卿的死党,别看她啥事儿不管,嘴皮子挺硬,对裘善卿死心塌地的。还有礼宾司的司长,朱士深,更是能耐,裘善卿差点从婚宴上把他女徒弟拐走,都是朱士深给包庇下来的……玄枝国的乘龙快婿瞿枫,原来是裘善卿的情敌你知道么,裘善卿眼看女的拐不到手了,竟能跟他情敌结成盟友,手段匪浅啊……”仁仙真手势、表情精彩地变换着。他人挺瘦,腰板挺得直,下颌斜角鲜明,但脸面较短,下巴有块小平地。他皱纹密布且柔和,如若静立板脸,只似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真没想到讽刺起人来眼神乍明乍暗、脸部鼓动、嘴型夸张,竟能如斯有看头。
对面的师长重重一呼吸,沉声道:“难怪上边都说,他跟玄枝国绑一块儿了,这块是特不好办……”
仁仙真又哼笑道:“早知道雪元才那小子的堂姐是万瑛的徒弟,我也不至于去稀罕他家的关系!”
我在树头听傻,差点惊掉了下巴,任由手头术法流不停往传音螺内汇着音。
雪雯也待到此刻才回过神来,拿手使劲儿杵我,密语说:“停、停、停,删掉、删掉!”
当然,这段要给雪雯的叔叔听去,除非我们脑子被驴踢了。
我连忙运功掩住传音螺,偏在这当头,仁仙真说起了元才愚钝可笑的种种,我急着想把前边收集的音流疏散完,法力失手挥到附近的树叶,大树就无风摇了一摇。
和仁仙真对谈的师长发现了,投射法力来解我的障眼法,法光一打过来,我们一轱辘儿滚下树,奋力驱剑逃之夭夭……
“哪里来的野丫头!”我们听到最后一句骂言,成功逃脱至人多处。对于无功而返的结果,只能无奈耸肩。怕是给对方警觉上了,以后再想偷听也难。
好在后来,雪雯叔叔虽嘴上不为所动,实则私底下还是派人去打探了,也不再想把儿子托付给如此名不符实的师傅。
事情若似告于段落,也将在未来有个圆满的结果。我们却都预见不到,来年雪雯的叔叔给元才找了个和仁经星“有得一比”的师傅,而那时,雪雯已不能插手,因为我师傅、朱师伯都已不在门中,万师叔处境孤立,她不敢再给她师傅招惹麻烦。
白忙乎一场,似乎才是我们的全部。
我只有在落华仙境的山崖上抱着她,并肩齐坐看日落。落日的霞彩装饰满天,秋风生金,山谷间也连缀起一片黄灿灿的景象,由天至地,辉煌无限,彼时已再无小蛮追云逐日的身影……
唯一的幸运,是她因此顿悟成仙。
……
时间回到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三十岁深秋。我正一心积极上进,想给朱师伯一记难以忘怀的沉痛教训。
师傅为我打开造化、飞升境剑法的新窗扇,开启全新天地。我眼见能力的飞跃,自己都惊叹。得造化境了解海雾山岚气性,得飞升境能准确估算自身真气、内力的耗用情况,师傅教我不用切实反伤自身,也能借外物的灵力模拟练习自损的招数,只是要当心不能误伤。
不久后,整本《啸海剑法》只剩小部分高端的绝招我还力有不逮,暂割舍不学。
晚秋一个天气良好的早晨,刑讼司的四名师长进入落华仙境。我和尧翼磊师兄、阆师傅恰坐在正堂内闲聊,今日本该是大师姐、三师姐、四师兄回来相见,却不意等来四位师长,我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刑讼司的师长一面对阆师傅恭敬问候,一面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要求阆师傅和我都暂行静观,不可发话,不可做出任何阻拦查案的举动。
“尧翼磊,请把你的鹞鹰叫回来。”一位师长口出命令。
翼磊师兄飞出门外去召唤小蛮,短时间内回不来。
我们便见师傅提拎着一只蒙着布的大笼子上堂,亦向阆师傅致礼。从言谈可知,师傅与四位刑讼司司长是约同而来。
师傅肃容淡薄,看不出情绪,只似因一路迎风而来,染上丝丝寒凉。
师傅把笼子放在旁边的茶几,拧转身揭开笼子的布罩,长发的浪卷半披落至胸前,侧颜被遮去一半,神色就更冷晦不明。
铁丝笼内关着一只鸽子。
灰鸽体型矫健,羽翼看着挺顺滑,色彩灰暗、灰白、灰绿、灰蓝和谐地搭配。细看鸽腿,藏着个符法信筒,乃是只信鸽。
师傅拉开笼门,取鸽出笼,抱至门边,往天空一抛,鸽子飞得没了影。
我纳罕师傅他们要干嘛?
门派重视战术防御,近来又大规模查处魔教眼线,顺带也就查一查禁足阁的眼线,某些师长不怀好意地联起手来推举我师傅负责后一项任务。只因师傅曾为顾惜禁足阁的少阁主忤逆代掌门之意,他们不敢擅动我师傅,就想出此外表无害、实则用意阴损的一招。他们心里不知怎么盼着我师傅再栽个跟头。
昭文仙尊嘱咐我师傅说:“有人质疑你跟禁足阁有交情,你的差事若办得好,可以证明你对门派忠心尽责。”昭文仙尊一心要帮我师傅扫除障碍,保他顺利完成任务,让存心挑起我师傅和代掌门矛盾的人弄巧成拙。
师傅自然卖力完成门派委派的任务……
看师长们今日的来势,我稍加思考,猜到他们是怀疑翼磊师兄。我便以为师傅是例行公事,排除嫌疑他们就回了。可窥看师傅的神情,给人罕见的强烈距离感,好似八成已认定能查出问题,为什么?
过了会儿,小蛮被翼磊师兄抱进屋,脑袋左右拧动观察众人。
“尧翼磊,我是随同刑讼司来清查内奸的。现在,请把小蛮再放出去。”师傅说着,目光紧盯翼磊师兄抚摸鹰翼的手部,仿佛认为不看紧点会使对方有机会做手脚。
“啊?又要放走吗?”翼磊师兄微敛起眉头,露出不解的笑容。
召回来又放走,是挺奇怪的。而师傅对翼磊师兄纯然疑惑的表情不给任何回应,铁肃的容色仿佛在质疑对方伪装。
“请照办。”他敦促道。
翼磊师兄只得照师傅的话,复将小蛮放飞入空。
阆师傅觉察到气氛不善,蹙起了眉,但她和我一样,尚弄不明白状况。此时刑讼司师长们都移动出屋,我们也就随同出屋。
站在崖岸前,只见小蛮在天上盘桓一周,发现某目标,俯冲而下……师傅驱动宝剑,随至一个适于观察的方位。我们也都纵剑前往……某师长伸手握住翼磊师兄的胳膊。暗看手握的部位,竟是用符术将翼磊师兄锁定,防止他出秘密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