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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卷一119、鸷鸟孤翔 ...

  •   119、鸷鸟孤翔
      师傅用术法将我们伪装成云雾。人还能看见鸟,鸟儿却不知被人用仙力观察着。
      山峰间竖起的石块后,鹞鹰小蛮和师傅方才放飞的信鸽聚头在一处。

      翼磊师兄望见信鸽,眼中浮现一丝震惊。抓他的师长加了力,好似怕他逃跑。

      小蛮体型偏小巧,比灰鸽也不见得大出多少,但它身体雄壮、面凶嘴利,翅膀随便扇两下风都能把鸽子扇得闭眼。
      而灰鸽却不怕它……一点都不怕它?

      信鸽不但没对小蛮产生恐惧,反而做出了让所有人惊奇的举动。
      它卧倒在草面,亮出双腿。
      小蛮喙边现出法光,伸头在信鸽腿上挠了一挠,信筒掉下,它便把信筒衔进口中。信筒大过它喙中的横径,但它脑袋轻踮两下,就好似把信筒吃了下去。信筒消失了。
      谁都知道它不是把信筒吃了,只是用了种类似于墟鼎藏物的术法。
      鹞鹰拿走信筒之后,复做了一个不合常理的举动,用头拱灰鸽,从鸽子身侧,把鸽子顶得正立起来。鸽子又张开翅,飞闪上天……

      所以鹞鹰是能跟信鸽合作传信的?鹞鹰天性不是会猎杀鸽子的么……

      我们回到屋堂,小蛮也平翔回来找翼磊师兄,却被师傅抱进了手内。
      师傅冷凝的面容笼上一层柔和之色……只是对着小蛮。小蛮对陌生师长有警惕的表现,但我师傅的仙气何等清宁,它给抱了一会儿就露出放松惬意的表情。
      “尧翼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师傅抚着小蛮的羽背,叹了口气。秋风在山谷周边循回,声响萧然,也都似在长长叹息。
      背对我的翼磊师兄定身如石柱,僵定片刻,忽而转回身来对阆师傅下拜。抓他的师长也只得暂放手。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足足磕够三下响头。

      阆师傅目中满是迷惑和不忍置信:“翼磊,你……”她眼眶边皱纹成扇,眼目本不似年轻人清明,眼神闪烁起来,眸色就更显浑浊。
      她微抬袖,翼磊师兄已直起上身打断了她的话:“师傅,弟子原出身于禁足阁,授阁中之命,埋伏在您身边,只因您是蓬莱的长辈,清楚蓬莱的过往。弟子欺骗您至今,实在愧对您的教导。”说罢又深深一俯首,“翼磊不配成为您的徒弟。”
      他说得跟诵经似地流畅无起伏,目光外放的,只有无悔和坚定。唯有用心看他的眉目,方知他还有难过的情绪埋藏。
      “别这么说,师傅不怪你……”阆师傅冰残玉哀的面容挂了一层忧伤,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始终是我的得意门生。”
      ……
      师傅他们要把翼磊师兄和小蛮带走,阆师傅站起身相送,一路送到落华仙境出口。师傅向阆师傅承诺,尽力保禁足阁的弟子得从轻发落。
      回到屋堂,阆师傅仍怔怔入坐,空看着门外,良久不说话。

      我能体会她的心情。翼磊师兄是她的得意门生,但从今往后,他不可能再回来,叫她一声“师傅”。
      不论门派怎样宽大处理,他们的师徒缘分尽了。

      我偷学《灵鼎秘录》,明面上不能跟师傅们交代,暗底下每回有进展我都要感谢翼磊师兄。
      就在前不久,阆师傅在阵室闭门打坐,我还趁机谢过他。
      翼磊师兄随和地笑看我一眼:“不用不用,能帮到你就好。”他俯身进堂内的案下捉起顽皮乱窜的小蛮,直起身,身后是门,门外是崖案的眺望台,虽然木门简陋,但远景开阔,环山披彩,衬着他身形孤拔,抱着一只喜好孤翔的鸷鸟,轻微萧瑟的气息若似融入了秋风……
      为了挽回我在小蛮心目中的形象地位,我主动请求带它出海游玩,陪它沿海飞翔、竞逐先后,终于赢得它的好感。
      那时我还奇怪:这只会吃别的鸟儿的凶煞鸟儿,除在捕食的时候,从来都没露出过凶相。翼磊师兄是如何调教它的,把它调教得温柔有礼?

      原来它真的有礼,对信鸽都彬彬有礼……

      师傅告诉我,前番大战我被困擒天殿,阆师傅心急想伪装成魔兵进去救我。但擒天殿在迎战状态下防范甚严,难于进行观微。擒天殿附近全是空旷原野,接应人手也不可能隐藏眺望而不被发现。如果阆师傅救我从大门出来,无人接应,又必定脱险不成。
      关键时刻翼磊师兄让小蛮展示了它的绝技——它可以辨认观察到的景象,从千万人中认出目标。它可以在短时间内虚化身形,躲过兵器追杀。它可以悬浮携带观微眼,让人在安全的远距用宝镜看着它用法光进行汇报……最后一项,门中之前没有任何师长知道它怀有。
      说到观微法宝,不免让人想起程镜玄那句“奢侈得没救”,当年穆凉霜撇成两半的镜子,就是越境观微法宝的宝镜一端。从宝镜端施展观微术法,可以越过太白所有防御屏,展示观微眼映照处的景象。上层的观微法宝是兵家侦查利器,所以程镜玄舍不得啊。
      事情论回到小蛮身上,问题当然严重。
      虽然救援计划最终无需实施,我就得以脱困。可翼磊师兄显露出了间谍特质。他谎称小蛮的末项特技是他训练许久,最近刚学成的,但他的可疑之处门派高层俱已看在眼中,他岂能躲得过追查。
      ……

      听闻禁足阁的细作将被押送至崆峒派集中审问,明朝就要启程;我恳求华殇师伯让我上刑讼司的塔牢见翼磊师兄一面,因为我想起师傅的话,心里就不得安宁。
      “尧师兄,我听师傅说了,你都是为救我,才暴露的。”我尽力忍住离愁别绪,当作好奇,挤出微笑问道,“其实我想不太明白……如果换作我受门派之命去别处卧底,我根本不会为了搭救一个……未必还有救的人,将怀藏的秘技和盘托出。因为我会想,大局为重,继续伏藏下去,可以办成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不是也很看重阁中的重托吗,怎么能为一件小事,半途抛锚呢?”
      “冰杨,这不是小事。”翼磊师兄回给我的微笑更为坦诚和释然,“我们禁足阁中人,都有心向仙道、不堕魔道的坚志。凡间有句古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眼看他人有堕入魔道的危险,有能力施以援手,却不相救,有违我们禁足阁立阁的原则。我过后曾汇报,阁中也没有反对我的做法,还命我近期暂停执行一切任务,只是没料到……还是给查出来了。”他自嘲的笑容更显宽厚明朗,我却有掉泪的冲动。
      他见我掩面,便宽慰我说:“冰杨,没事儿的,”见我真哭了,他语调也不禁转出惆怅点,“倒是不知今后何日复能重逢了……”他沉寂了会儿,又明快地交代了句,“照顾好师傅。”
      我埋着头频频点头:“我会的……”
      举首带泪看牢室内,牢屋的栏杆前法屏偶现光流,奇异的彩光似比寻常多出许多,甚至出现彩晕。
      我的劫运又止不住盛长。
      牢内的翼磊师兄,就像镜中的幻象,探出手,摸到平平的术法层,法光激得手发麻。
      《灵鼎秘录》无疑是他从禁足阁拿给我的,我欲再度致谢出口,却意识到在刑讼司内不能说。
      我就干看着他的幻象,听着他从镜子里发出的声音……忽觉得劫运中的我,认识才是正确的,清醒时的我是何其糊涂、何其的自以为醒着啊。
      他就是幅会动的画,收卷起来就被人带走了。被人一带走,就是永诀。
      ……

      我的预感不幸成真。
      由于师傅负责将翼磊师兄等人押解至崆峒山,接连几日不在蓬莱,我也住在落华仙境内较少外出。噩耗传来突然之至。

      因发现落华仙境内自生的瓜果不少,我曾将阆师傅住舍的一间小偏屋打扫干净,改成灶房,偶尔可以煮些小菜肴,做些小点心。落华仙境的胡瓜口味清脆鲜甜,翼磊师兄在的时候,我时常切了胡瓜和海菜伴做凉菜,用膳时摆在旁边当调味品,我们都吃得开怀。我还专程去膳房取经,偷学五谷酥的做法,做了三回都只得半成品。做成的酥饼也不是不能吃,味道还行,就是模样不佳、香气不正、松脆的边角常常崩脱。翼磊师兄也不嫌弃,还说我做的口味膳厨房也做不出来。
      阆师傅的牙不太好,胡瓜煮溶了才好入口,海菜缠牙必须剁碎,五谷酥只能替换为软透的蒸糕。若做的只我一人吃得下,又没啥意思……是故没有翼磊师兄的日子,想他想念得紧。
      我当年被罚在落华仙境干活的时候,莫芽暗自打包膳厨房新鲜做好的五谷酥送来给我,送到的时候打开还有热度,甭提有多暖心了。我就思考起我们相见的梦境,纪师傅费了老大的劲也没揭开真相,如果我能做到在梦中直接发问,莫芽会否回答我的问题?就像上一次梦到她一样主动发功,想起日常给自己下的任务,没准我真会问出些许?

      梦到她虽可遇不可求,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故翼磊师兄被抓走之前,我一直在勤翻《灵鼎秘录》。但梦魂乃是个不可捉摸的玩意,越执意要赶它往东,它就越往西、往南、往北而去。反倒是有时丧气了,松懈下来不指手画脚,它又偶发性的如愿一回。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梦忆之法没长进,某些故日之事,反倒自动上心头。
      譬如,往世中的他,会偶尔制作口感极佳的小糕点,悄悄带来家里给我吃,我说他像在逗小孩子。譬如他会画画,用的笔法、画法都是我在凡间未曾见过的……

      为防《灵鼎秘录》的书边翻到起毛,是日我特意下了落华仙境,到工坊寻求包书皮的纸。蓬莱的工坊有种防水的油纸,质量上层,做礼品盒的外皮用,通常会余下边角料。我量好书簿尺寸默记在心,借工坊的木尺、剪子,就地裁剪完毕、折叠得有模有样,拿回落华仙境。
      我还想着等翼磊师兄回了禁足阁,我要拿书去还给他。

      阆师傅的住舍没有院墙,只有几间屋子坐落在山腰平台,打开门窗,山景使人心胸开阔。才回到住舍堂门外,就惊闻堂内动静。大师姐肖红袖、三师姐耽悦凝、四师兄沃晓真皆已归来,话音语调沉沉。阆师傅断续的哭泣声传出,哭声虽不大,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使人闻之魂魄战栗。
      我三步并做两步跨进堂门,只见阆师傅坐在主位上俯首掩袖,大师姐站在师傅旁边半劝不劝,神色干巴巴的,眼中尽是捱时间的无奈。耽师姐和沃师兄各自在坐,面色灰凉中带着一丝烦闷,似巴不得早点离开,图个清静省心。
      “怎么回事?”我愕然发问。
      耽师姐走过来拉我胳膊,把我直拽出屋,到里屋听不见的山地才解释说:“出事儿了,禁足阁被查出帮擒天殿探听仙派情报。尧翼磊他们那批细作,不仅仅是替禁足阁办事,也是妖魔的同党。所以他们全数在崆峒被处死了。”她不顾我的接受能力,一股脑儿说完下去,“师傅哪听得……”她眼神瞟向屋舍方向,目露轻慢,“她可劲儿说尧翼磊是冤枉的,不会跟妖魔有勾结,哭得要死要活停不下来。”她攀近过来道,“诸派多少高仙在崆峒会审,能冤枉他们么?如无确凿证据,诛杀大刑岂是说动就动的?”她自信理由充足,足能说服我站在他们一边,也就一脸套近乎之色。
      她还积极在我脸上溜目,却没见到理想中的赞同神色,她就一笑劝我说:“嗨!知道你跟尧翼磊感情还不错,一时缓不过劲来。但他就是妖魔界的探子,不值得姑息。以后啊,你出去可别再说错话,不能再称他为师兄。仔细给人抓出错处。”她拍拍我前臂,一副相信我会感谢她提醒的样子。
      我也无心与任何人争,就讷讷点头:“我知道了。”
      随她胡言吧。
      至于什么高仙会审……呵,翼磊师兄为救我出魔殿,甘冒泄露身份的风险,他会做妖魔的帮凶?打死我也不信!
      ……差点忘记油纸书皮还拿在手里,不经意间抓出了个皱巴印。

      我转身欲回屋,耽师姐还从后拉住我手肘:“等等,你要回去看师傅吗?我跟你说这时候别乱说话,你越提这事儿她越听不得……她要是疯魔起来可不得了!”她拦到我跟前,语色紧张,指山外方向道,“门派马上就派人来的,等有能力的仙长来处理。”
      “我知道了。”我复扔下重重一句,径直回屋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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