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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伤炽瓷唇(下) ...

  •   “你躺在这做什么?”女子温柔和暖的声音响在耳畔,时冬睁开眼,一丝光透过了眼缝,一张极其精致的白皙的面容撞进视线,柳眉凤眼,眼角睫毛长长的弯弯的,鼻子纤长而娟秀,更让时冬惊异的是她的唇,时冬看的出神,眼睛也忘了眨。
      女子挥挥手,黑色宽大的袖子在眼前一晃,时冬呆住,她的唇妖红万分,唇瓣一合酷似盛开的扶桑花,那是天成的颜色,恰到好处的,撩人心弦的。唇细软如丝,笑意沿着妩媚的弧度溢出嘴角,似幽夜而来。
      时冬不禁伸手触到那双唇,既柔又软的触感熟悉的由指尖散开:“……”
      女子连忙慌乱闪退,脸上浮出了恼怒:“不得无礼。”
      时冬回过神,慌忙地坐起来连声道歉:“对、对、对不起,忍不住就、就、对不起!”说完他又注意到女子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黑很长,长至脚踝,女子身穿黑色的古装服饰,颈脖至胸上裸露一片,还有香肩,黑色长袍有模有样的整齐的穿在身上,衣角袭地沾尘,长袍袖口和胸前还有背后都绣画着红枫。风掠过衣角,红枫也似有生命般飘飘欲坠:“古装……?”时冬视线一跳,落在女子身后,身后是莲花池,几朵艳蓝色的莲花随波一晃,仿佛盛至脚下,时冬转过头,望着远处的亭楼玉宇,古色木窗,时冬脑袋一卡,问:“我在哪?”
      女子凤眸一转,回答:“这里是时庄啊。”
      时冬听后愣了几秒,脑子好像无法正常运作,他不确定地问:“哪里的……时庄?”
      “大唐南烟的时季山庄啊。”
      闻言,时冬嘴角一抽,面上僵住:“那你是谁?”
      “我是瓷無。”

      最后,时冬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到了唐朝。
      时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还光着双脚丫子,时冬拍拍自己脸,猛的晃晃自己的脑袋,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得,问:“你就看见我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别人?有没有一男一女!穿黑色的衣服,很长的头发,长的很好看!有看见吗?”
      瓷無见他问的这么急这么多,一时惊疑,连忙摇头。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娇笑,几名年轻婢女走来,有说有笑。她们朝他走来,时冬愣了下,他真的是在古代了。还没等时冬反应过来,婢女巧笑嫣然地忽然从自己身体里穿过去了,鼻尖拂过一阵香风,时冬感觉身体往后一滞,不可置信的回头,她们的身影看过去那样毫不迟疑,好像他和瓷無是空气一样……瓷無?空气?如果说时冬是一缕魂魄那瓷無是什么?
      身后婢女的声音传过来:“刚刚看见了吗?那就是老爷请来的道士,听说要给大少主再做一次法度。”
      “大少主都死十年了,老爷还是忧了十年啊。”
      “是啊,十年了再做法度恐怕无用了。”
      “只可惜大少主丢了这大好的家业,无福消受唉,太可惜了。”
      身后瓷無眉心微皱,嘴角一沉。
      一旁的时冬开始意识到,他并不存在于这个时间轴上,或许这真实的一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场幻境而已,下一刻又忽地反应过来,眼睛一亮:“道士?难道是青灯?!”
      时冬毫不犹豫地跟上她们的身影,直到走到十字分岔口才顿下身影,时冬回头问瓷无:“你知道她们说的人在哪吗?”
      湖边此时却无一人。
      和风拂过脸颊,翻过时冬的衣角,年轻婢女下一刻消失在下个转角,颦笑随风零散传来,时冬呆在原地,看着瓷无刚刚在的地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失望。

      这时太阳愈烈,阳光明晃晃地落在时冬的头顶,他终于瘫坐在树下,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仰头呼了一口长气,眼里一片迷雾,额头满是汗水:“谁他妈告诉我怎么回去!”
      话落头顶雀声清脆悦耳,时冬闭上眼,呼吸渐渐平复,面容渐渐舒缓。这时听到一丝嘈杂,声音很小,不认真听可能还注意不到,时冬微微侧头,认真听着。好像是女人的争吵,再怎么克制也能听到声音里的愤怒。
      时冬循声走去,走近一点还听见杯子碎裂的声音,声音从偏房里传来,时冬停在门外,没有走进去,他听见女人的责骂:“老爷中邪了吗?!他请什么法师啊?难道还想让那死了十年的死人死而复生么?老爷把时郢放在什么位置了?可笑!太令人可笑了!!”
      话落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平静的传来,漫不经心的话语透着凌厉的责备:“嚷什么嚷,大少年都去十年了,你这样闹给谁看?”
      “就因为他已经死了两年了……”女人说到最后,语调带着些哭腔。
      “好了,你也给我适可而止,说到底还不是担心你儿子的地位?死者不能复生,你这样闹才是可笑至极!”
      “……这样太委屈时郢了,他竟然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够了!再怎么说时冬曾是时季山庄的大少主,你这样左一句死人右一句死人,简直是对大少主的大不敬,时季山庄岂能容你如此放肆!”

      “……”听到这里时冬一时呆住,这时婢女端着茶杯碎片从里面退出来,一脸惊恐,他连忙走过去问:“……你们大少主是谁?”
      话落,婢女匆匆穿过他的身体,只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庭院转角处。
      时冬愣住,视线触及到身上的现代装,眼皮一跳,忽然喃喃道:“……前尘?”

      眼角微闪,时冬仿佛看见一抹一个穿浅灰色衣衫的年轻男子,长发束簪,他没有回归头,一转眼又消失在眼前,仿佛一瞬不确定的幻觉。时冬追了出去,只一个转角,长廊深处什么人也没有。头顶上的灯随风晃了晃,时冬又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

      这时,一串清灵悦耳的女声从长廊处传过来:“若成,我只要瓷無。”
      一间朴素清雅的阁楼落入时冬眼里,视线越过窗台,一红白相间的身影亭亭站在书架旁,她的侧脸轮廓清美,眉目如芙蓉出水,她盯着书架,嘴角微扬:“除了这个,其他免谈。”
      时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视线所及,是那一口红枫黑瓷。纯正的黑色瓷身,妖雅的枫叶似乎在女子手中跃然而动。
      这时男人苍老的声音响起:“姑娘,这是犬子的心爱之物啊。”
      女子闻言收回手,眼角无所谓笑笑:“逝者已逝,老庄主又何多留恋?也罢,也罢,既然生意做不成,修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时季山庄老庄主此时眉发已染上了一层灰白,他捋捋胡须,微微低头思量着。
      女子状似漫不经心:“青灯,我们走吧。”
      “两位且慢。”

      “青灯?”时冬连忙走进去,看见修身旁的青灯,他着月白色衣袍,柔软顺滑未束而散,神情冷峻,狭长的眼眸犀利的一丝不苟的扫视着整个房间,直到视线落在时冬所在的方向,紧抿的唇不动声色。
      时冬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青灯?”
      青灯却不为所动。

      “二位且听老夫说来,十年前这里起了一场大火,一夜间将这里烧成了灰烬。”说罢老庄主停顿了片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犬子时冬十年前便死于这场火灾,却护这口瓷安然无恙。”说到这,老庄主目光凝视这间房,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里本应是一片废墟,却在大火浇灭的第二天恢复如初。原本被焚毁的书籍,窗台,房粱,床桅,全部安然无恙,就像那场大火从未发生过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听到这里修敲了敲书桌:“老庄主,只怕这间屋子已经是大少主的坟墓了。”
      老庄主闻言眼神一时浑浊而悲哀:“已经十年了,老夫自知时日无多,唯望我儿九泉之下能安息……”老庄主目光落在瓷無身上,缓缓道:“犬子时常自言自语,庄里几乎人人猜疑他。他自幼身体欠佳,常年养病让他自卑不已,且不爱交谈,却独爱这口瓷。”

      时冬转过脸,就看见瓷無静静地站在门边,阳光衬映着她左脸如裂纹般延伸曲折的伤痕,在裂痕上投下的阴影让她的脸看过去很是怪异。

      修这时这时说:“老庄主,恐怕这里要再烧一次了。”
      青灯的视线这时忽然落在门外瓷無的脸上,他说:“十年的梦,是时候该醒了。”
      瓷無往后退了一步,她十分倔强地看着青灯,眸中一片坚决:“不,他没有死。”

      时冬抬头望着房梁,依稀可见这是梦里的房子,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时冬一脸茫然,眼睛一眨,视线落在湖边柳树旁,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一男子躺靠在椅子上,长发未束起,他安静的闭目休息。白色的柳絮缠落他单薄的外衣上,他唇角温柔扬起:“又是一季柳絮纷飞,瓷無。”
      时冬忽然跟着唤出口:“……瓷無……”
      瓷無安静地低着头,发丝垂落在身后。时冬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个空间维度里,又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游魂飘荡的空气里,可是往事又若有若无地漫过心头,一时又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瓷無……”
      瓷無这才转过脸,她左脸上的裂纹正正地对着时冬的视线,时冬感觉身体一阵灼热的痛:“……我是时冬,瓷無。”
      话落怔忡间,仿佛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哪个时冬了。

      入夜。屋檐下走廊边的海棠随风轻轻一颤,顿时虫鸣低语,微香浮动,瓷無独自坐在门槛上,歪着头靠着门边,一动不动。时冬则站在身后,他湖面映着的圆月,忽然问:“你的少主,是个怎样的人?”
      瓷無低头想了想,她摸摸脸上的裂痕,又回头看了看时冬:“他应该是自卑,善良,与世无争的人。”
      “应该?”
      瓷無看着时冬惊讶的表情,半晌,转过脸,长发隐隐挡着脸上的伤痕,她静静地说:“……我不知道。我时常问自己,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可是我想不起来,甚至连少主的模样也不记得,只有这间屋子,还有脸上的伤,我应该记得他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但好像,没有了回忆,也离不开这里。我想象着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说话的语气,他笑的声音,他的喃喃自语。好像这一切,只是属于我的,又是我无法拥有的……”
      时冬安静地听她说。
      室内沉默了半晌,瓷無抬头望这天际的圆月,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她忽然问:“只是……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
      “……十年,很长吗?他们都说他死了,他怎么会死?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死了。这里都仿佛他还在一样。”
      时冬看着她,夜风有些凉,他冷静地说:“他已经死了。”
      话落瓷无身体轻轻一颤,房间里安静下来,忽然的沉寂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时冬残忍地又重复一遍,他忽然发现这一遍遍重复是对他自己说的,身上的灼痛感隐隐袭来:“他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不要说了。”瓷无将头埋进膝间,红枫在黑色的衣袖间,在夜色里黯淡下来。
      时冬掰过她的身体,他看见瓷无左脸上烧裂的裂痕此刻顺着鼻梁延伸到了额头,长长的分裂线,就像整张脸从此就要斜分为二,裂缝后是一丝丝漆黑的空洞,时冬盯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他被火烧死了。”
      一丝碎屑从瓷無的额头落下,擦过她的鼻尖,她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忽然问:“……我的脸难看了吗?”
      听到这里,时冬突然眼眶一湿,他张开手臂环抱住瓷無:“不会,很好看,瓷無,这张脸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
      瓷無失去了生气般靠在时冬的胸口,眼神太过安静而空洞:“是不是……是不是少主看见我这样,永远都不想见到我了?”

      这时青灯出现在廊檐回转处,檐下红灯通明,他的脸在灯下显得一时柔和,青灯说:“瓷無,你抬头看看他吧。”
      话落时冬感觉身体一阵剧痛,像是全身的皮肤烧裂了一阵钻心的痛,他身体下意识一蜷,这时瓷無迟疑地抬起头,四目相撞,周身顿时寂静了下来,静的时冬听见她屏住了呼吸,她脸上的裂痕又多出了分叉,细细延伸到另一边脸颊,她似乎并没发觉,瓷無眼睫一闪,好像如梦初醒般:“……少主?”
      “错了,你看见的,是‘宿命’。”青灯的话语清晰地落在耳旁。
      时冬身体一僵,如触电般,他看见瓷無眸中折射出来的自己,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却与自己的脸长的一模一样——他长发散落,额头宽而白净,眉目狭长流转似云,黑色的眼眸纯净明亮,他的唇角总是挂着自嘲般的笑意。

      时冬忽然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觉,视线深深透进了瓷無的眼睛,他仿佛看见湖中蓝莲妖冶盛放,在湖面曳曳而舞。他望着湖中的花与叶,背对着瓷无,一身浅蓝色的长袍,孤影而立,鸟雀轻轻落在莲叶上,转而又展翅而飞,时冬忽然说:“我们离开这吧。”
      身后瓷无用袖口掩唇,袖口红枫如火般绽放:“那少主想去哪呢?”
      “去哪都行。可以在山林里,也可以在河边,或者去北落山。我们背山而隐,临河而居,自耕自种,自给自足。”
      这时婢女从旁小道走来,听见少主一个人在湖边自说自话,面露恐慌,她们颤颤巍巍地行个礼匆忙离开。
      时冬转头看她们慌忙远去的背影,望的出神,半晌忽然喃喃自语:“瓷無,我们就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吧。”

      时冬被全身的剧痛拉回了神智,此刻大火围绕着周身,渐渐吞噬身体,恍惚间他又回到了自己经常做的梦里,时冬用尽全力想搬起压在脚踝滚烫的悬梁,他视线慌乱地四处游离:“瓷無?!”

      不远处的黑瓷猛地撞进了视线里,就像第一次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一样,突兀清晰的撞进他的脑海里,原来他们的羁绊早已跨越了前世今生。
      黑色光滑明亮的瓷身反射着跳跃着火光,时冬压过满地的狼狈,滚烫的温度贴着胸口,身体像是压着火焰般,顿时散发着焦烂的味道,剧痛烙进层层皮肉,时冬伸手想触到黑瓷,手却够不到,这时火焰狂暴地肆虐身体:“……瓷無……”满目的火闪着时冬脸上的绝望。
      这时一双微凉的破裂的手探过来,握住了他的掌心,时冬看见瓷無近乎碎裂的身体,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脸上裂痕层层加深,最终面目全非。
      时冬忽的紧紧反握住她手腕,眼角滑过一行泪水:“我想起来了……瓷無,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起来了……”
      瓷無看着他,替他抹去泪水。
      “瓷無,我们去深山里,去河边,或者去北落雪山……瓷無,你不说我想去哪都可以吗?”这时火舌彻底漫过房梁,时冬握着她的手死死不放,他开始泣不成声:“……瓷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丢了你十年……”

      话落,掌中一空,瓷無的手顿时碎成了碎片,散在了时冬的掌中,时冬愣住。
      瓷無低头吻过时冬的额头,左脸已经碎成了虚无,右脸一片细细麻麻的裂纹,额头上顿时传来生涩而冰凉的触感,时冬看见她微微一笑,似乎像那天在河边一样,她回答他:“那我们说好了,就去与世隔绝的地方好了。”

      话落,头顶悬梁落下,那一瞬,瓷無的的身体碎了一地,木梁触地,火焰烫人。

      梦里没有时间,只是单纯的昼与夜,它断断续续的,也许下一刻,梦境里的记忆被猛拉入的现实吞噬的丝毫不剩。它是脆弱的,永远局促地盘旋在瓶颈之下,靠着随时被时间磨灭干净的记忆悲哀的存活。裂痕,其实早已从心底衍生。

      “啊!”噩梦惊醒声兀然刺穿空气,车身微微晃了一下,时冬从梦中惊醒,眉间一片愕然震惊。
      一旁林夏惊的手臂一抖,车身一歪:“怎么了?时冬!”
      时冬脸上一顿,眼中一闪混乱,他转过头见林夏,窗外夜色一闪而过,眼角滑过一瞬流光,时冬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迅速脚下的背包,只见黑瓷安然无恙地在包里,指尖压着瓷口,清淡的触感传来,既柔又冷。

      “啊啊啊!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口瓷!!啊啊!太可惜了!!”修抓狂的抓狂的挠发,眼前大火烧的越发彻底,火光闪过着她和青灯的脸,“将她封印起来也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修嘟囔着责问着青灯。
      青灯凝视着深处烧尽的灰烬,眸中闪耀着火光,眼神慑人心魄:“……前尘不过灰飞烟灭罢了。”

      话落,修表情一顿,火光跳跃在修的眸中,一丝黯淡没过其中,转瞬即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伤炽瓷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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