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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朱雀番外 ...

  •   朱雀,历为神鸟,全身外貌华美无比,故人神趋之。此兽温顺善良,跃朗无拘,也慎行处事。至年岁久远,神雀故久而落魄,经世间战争暴乱,朝政荒靡,天下大乱。神鸟隐世,人妖两界故而将其误传为妖类,且踪迹无寻,神出鬼没。至后遭强妖欺凌,则相传朱雀逐近灭绝。

      “好冷……”
      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满眼漫天无声降落的白雪,像繁星般缀满了整个夜空,却柔软犹如温暖的春絮。我却全身冰冷,此时指尖冻麻的触感已经无法触发全身的颤抖,我倍感疲惫与虚弱,柔软与冰冷同时在身下并存。啊……我记起来了,我是为了逃遁猛雕的利爪,慌忙飞进了这片茫茫寒山。

      只是这里好安静,静的几乎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一声一声,嗒嗒嗒嗒,短促而快速消融。眼皮像压顶的石块沉重不已,冰冷的雪花覆在我的额头上,嘴唇上,颈上,乃至全身上下,我好像已经变成人形了,却要面对如此残酷的绝境。我想笑自己,却发现嘴角已经僵的扯不出一丝弧度。
      心里却有个声音回荡在耳边,我艰难地抬抬眼睑:“……我……要死了……吗……?”
      我没有说话,就算嘴巴不能发出声音,但心里一片寂静,静的仿佛要与这个世界相融。模糊的视线微微一转,我便看到了积满白雪的光秃秃的树枝,它已经被积雪压得弯落下来,此时忽然咯嚓一声轻响,细长的枝尾就断裂了。积雪和树枝沉闷的一声掉进雪地里,掀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我对自己说:“……原来……死去……是这样的啊……”
      眼前白雾散去,一把暗黄色的油伞猛地撞入了眼底,伞下一抹修长的黑影从树林里走出来,麻履上覆了一层薄雪,每走一步,雪落几片,他脚步轻盈,在深雪地里走着却如履平地般轻盈。我想眨眨生涩的眼睛,一身黑色的袈裟如夜在雪花中深沉,却感觉令人心境平和,我努力想看清他的样貌,视线却愈加模糊,最后眼前一暗。
      我的灵魂却还能听见他,他俯身,片刻沉静后他忽然轻声道:“还请姑娘,恕南云无礼之举。”
      说着,他将我背起,稳实了我僵硬的身体后,继续往前走。

      这时有个声音回旋在内心深处,声音轻灵悦耳,她唤我:“朱雀?”
      “嗯?”
      “这里是北落山呢!”
      “北落山?”
      “嗯!北落山!”
      “……”我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欢悦的声音,因为我不知道北落山在哪。
      她仿佛明白我这样尴尬的处境,继而接着说:“北落山啊,是我们的家乡!”
      “……家乡?”我望着周围一片漆黑,忽然想起了我要问的问题,“你是谁?”
      话落,她停顿了瞬,我不由呼吸一紧,竟有些紧张她的回答,她却轻轻一笑,笑声如游荡在天际神灵的低语,我听见她说:“我是你啊。”
      “……”

      一丝阳光裹着微温落进我的视线,眼睑一跳,睁眼。朴素的木榻撞入视线,日光落在灰色的床帷上,我低头便闻见身上散发着皂香的暖被,再一转眼,床边置放着一壶温水,和一碗盛了半碗的清水。
      这时屋檐的尽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夹着一串纯净的男声,往这边渐渐逼近。
      “……南云,南云,你很照顾那只落魄的小妖噢!”
      我皱皱眉,他是在说我吗?
      “南云,南云,你是不是喜欢那只鸟妖了?”
      这时门窗外隐隐现出了两个模糊的影子,我曲起手肘撑起身体。
      “南云,南云,干脆不要做什么和尚了,你带着她下山吧!守在这多无聊啊!我们都好久没去山下了,南云,你有在听吗?喂……”
      我注意到门外的那人喜欢喊他的名字两遍。这时门被推开了,夹着一阵吱呀的轻响,一个身披黑色袈裟的男子走进来,我愣住。
      “……喂!南云,我也要进去……”
      这个叫南云的人却关上门,挡住了门外那人。
      他样貌俊秀温和,眉目柔和,浅灰色的眼眸却有些冷,我就这样撞上了清冷的视线,他走过来,只淡淡地说:“你醒了。”
      我僵了半晌,不知该如何与人交谈,抑或说还没学会怎么发出声音。
      他放下手中的一些食物,说:“趁热吃了吧。”
      我实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应对这样的状况了,于是我问:“我在哪?”
      可能是我第一次使用声音的缘故,我的声音不太好听,有点细有点尖,乍一听过去就像是鸟啼声。
      南云递给我一碗清粥,面色沉静:“这里是北落山,灵音寺。”
      我接过清粥,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饿,碗衔微烫的温度渗透指尖,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真实,我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摆出怎样表情的眉眼嘴角,想到这里话也说不太好了:“……你为什么……救我?”
      这时门外的那人又开始喋喋不休了:“喂,南云,南云,你真慢啊!”窗外的日光冷冷的倾泻在他朴素的僧袍上,他的长发柔软地落在肩上,南云微微颔首,听到门外的声音浅色的眼眸一温,话却是对我说着:“不是我救的你。”他转身走到门口,“我只是再送修大人一程。”
      “修大人?”我怔住,显然他的话语实在令我费解。
      南云打开门,日光倾泻进了屋子,明亮的又冰凉的,门外人的影子此刻落进屋内,视线落在没有头的影子上,我惊愕。

      雪落山放眼满目雪白,这时太阳刺破灰霾苍穹,寂静充斥着山间,迫人的寂静压顶而来。我不喜欢这种声音,那声音从山间传来,带着呜呜的悲鸣,在空旷寂静的林间如猛兽般张牙舞爪,这让我倍感紧张。我果然不适合深山隐居的日子。
      于是我整好行装开门走出去。
      “喂!你去哪?要走了吗?”那个无头僧懒散的靠在香坛旁,手上转着木笤,我回头便见他对着我,即使他没有头,但我还是能感觉他是在问我。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继续往前走。
      “喂!笨鸟!门在这呢!”
      听到这我愣了下,心里忽然一阵翻涌,我转头对他说:“你说谁是笨鸟?!你这无头人!”
      话落无头僧没接话了,我说完便感觉有些心虚了,我不自然地看着他,因为没有头,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想还是自己失礼了点,毕竟他们救了她。于是我和他就这样僵了片刻,我踌躇了下,小步轻轻的走过去,如果没有头的话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轻轻的应该没关系……可没走两步,无头僧说话了,他问的很奇怪,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问:“我没有头吗?”
      “……额?”我顿住脚步,呆在原地一时语塞。
      无头僧又笑:“哈哈哈哈我没有头吗?”
      我顿时一头雾水。
      “暮云,别闹了。”南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无头僧暮云却愈来愈兴奋:“哈哈哈哈哈南云!南云!你听见了吗?她说我无头人!哈哈哈哈哈!!”
      我完全不明白了,难道我说错了吗?在我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阵寒风忽然刮过脸颊,无头僧空荡的颈忽然出现在眼前,我惊得脚步一颤,踉跄地往后退,暮云两只宽大冰凉的手掌捧过我的头,这么近的距离我居然能想象到他戏谑的面孔:“我是没所谓了,这里不就有颗头吗?”
      明白他的意思后我慌忙推开他:“放开我!”
      南云这时走过来:“好了,暮云。”
      暮云又凑过来,我极力往后退,这空荡荡的脖颈这么近的凑过来,当真诡异。暮云就这样盯了半晌,忽然甩甩手,状似鄙夷:“戚!女人的脑袋,其实比猪还笨!”
      话落,等我反应过来,我真的很有想掐断他脖子的冲动。

      “你会好奇为什么他会那么问吗?”
      南云的声音这时传进脑子里,我转过脸,看见南云的脸,心里一虚,我暗自为自己决定不辞而别感到虚心:“没,他可能……接受不了吧?”
      南云扫了我一眼,忽然问:“你要走了吗?”
      我低头,像被人看穿一样揣揣不安:“……嗯。”
      南云转身,他的背影有些单薄,他说:“在走之前,去见一个人吧。”

      雪落山山路寂静空旷,人烟绝迹,偶尔有两只黑色的大鸟飞过云端,卷起刺骨的寒风,飞扬的雪雾环绕在山林深处,我默默地跟在南云身后,一抬头就看见他的背影。身旁暮云难得沉默地在一旁。
      “我们是要去哪?”我问南云。
      南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这时天空又飘下了雪花,我抬手擦去融化在脸上的雪水,抬头看看天空:“下雪了。”低眉便发现南云的眼神,雪花落在他的僧袍上没有融化,一点白在黑色的僧袍上。视线一撞,我愣了愣,感觉被他这么看着不大自然,我低下头:“……喂,你们要带我去哪?”
      南云移开视线继续走:“从前有一女子,她叫修,她给了暮云一面镜子,笑着问他,你没有头吗?暮云当时为此情绪很是低落,一听女子这么说,他怒不可遏。”
      我下意识转头看看一旁的暮云,发现他毫不在意,便也没说什么。南云接着说:“修说,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如果没有头的话我把头给你好了。”
      我惊愕:“她疯了吗?”
      话落,一旁的暮云忽然一声冷哼:“她比你聪明多了。”
      南云舒展眉头,对暮云笑笑:“结果暮云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没人知道他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但他在摸着自己的脸,在外人眼里他就像是摸着空气一样。”顿了顿,南云转过视线看着我,他忽然问:“一个没有头的人,你觉得他怎样听闻这个世界?”
      我答不出来,却隐约感觉熟悉。
      南云走进树林,我跟上:“当时,她是这样问暮云的。”
      我努力想象修的言行举止,最后却只能将她归于“怪异”这一个形容词上,我只好放弃冥想,问南云:“那暮云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这时雪越下越大,我抬手掸去肩上的薄雪,放眼便见前路流转的白雾,我听见身旁南云说:“他看见他的项上,长的是我的头,生的是我的脸。”
      我的腿差点陷进了积雪,暮云伸手扶过我,我才没能陷进去,转头便看见暮云空档的颈脖,他说:“说你笨还真是!”
      我又看了看南云的脸,他嘴角微扬,眼神触到暮云身上,微微柔软,我似乎明白过来,修问的那句话:“一个没有头的人,你觉得他怎样听闻这个世界?”
      是通过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最爱的那个人的耳目去听,去说,去感受吧。这样想着,我似乎又能理解几分,却理解不是很透。
      这时南云停下了脚步:“我们到了。”

      我回过神,抬起视线,前面一层雪雾迷蒙,透过雪幕我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他身材欣长,雪大却无一片落他身上,黑色长发散在肩上身前雪白貂皮上,他的手抚着身前一块灰冷的石墓碑,视线及他的脸我内心一震,我听见自己问,声音很轻很轻,不似自己:“……他是谁?”
      南云静默了半晌,他望着那人,眼神微凝:“他是青灯。”
      那人身形顿了顿,他转过头,看向这边,透着雪雾,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异常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我已无暇顾及自己为什么这样。
      那人转身离去,只留身后灰色冰冷覆满白雪的墓碑。我没来得及思考,急忙踏雪追去:“等等!”

      “等等!别走!”我朝着那抹身影喊,慌乱间脚下几度足陷深雪,步履艰难。
      只是那人充耳不闻。
      我听见身后南云忽然对我说:“雪过终无痕,伊人终白骨。只待来世,却三生不定,君终不觉。”
      “等等!!”那人的身影愈来愈远,直到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再到消失。我猛的扑倒在雪地里,我想要追上那个人,想要对他说点什么,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无法顺利地喊叫出声,可是我就是好想去他的身边,可是他越走越远我却越走越难。

      天地间冷雪飘舞,我的眼睛一阵迷蒙,我抬手擦去,全是水,我不知道是我的泪水还是融化的雪水,眼角一跳,我转头,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墓。

      上面有刻——
      北落巫族承袭世女修之墓

      时间顷刻就像停住一般,全身的温度褪去,身影渐远,灵魂似乎抽离了身体,南云的声音远远地回荡在天际:“只待来世,却三生不定,君终不觉。”
      南云淡淡一笑,回头离去:“修,棋走到这步,我就帮你到这了。”

      我觉得雪也是有生命,它的食物许是声音,满山的积雪吞掉了世间所有的声音,我觉得雪有另外的一片世界,它裹住了最纯洁的白,停留了最真实的记忆。
      恍惚间我微微睁开双眼,此刻雪停,深沉空荡的夜空映入眼帘。视线一转,便看见灰色的墓碑上深深刻着的名字,只一眨眼,却又彻底消失不见。我再努力看,又看到了积满白雪的光秃秃的树枝,忽然咯嚓一声,细长的枝尾断裂落地。
      我又抬起眼帘,夜空像一块黑布,掩蒙了我的灵魂,落下空白的表情:“南云?暮云……?我轻合双眼,呼出一口白雾,眼睫染着晶莹的雪色,在脸颊上叠出一层黑影,显得迷惑茫然,“梦……?”

      “妖也会做梦么?”我灵魂一震,顿觉一股强大的妖气压在我的身上,却并没觉得很陌生。我双手微微撑起身体,循声便看见了靠坐在树枝上的人,他着白色外衣,胸前扣系着上等成色的貂皮,宽大的袖子下的双手悠然张弛,他的黑发柔软零散披着,缠着胸前灰白色的貂毛,发尾落在枝上积雪。

      我怔住,他好像是那梦里的人,飘渺又真实的。
      “妖睡觉是不会做梦的,这种东西只有人类才会有。”他墨色的冷眸俯视我时,我便明白了,他该有千年的道行了。
      我没有说话。
      他忽然轻轻颔首,下巴扬起削冷的角度:“要记住了,你是妖,没有梦。”他狭长的眼尾微微的冷彻地往上扬,以致他的眼睛整体看上去又冷又美,墨色的眼眸深邃而透彻,又似有光芒蕴藏其中,熠熠生辉,如映着明月的湖面,温柔明亮的令人窒息。

      这便是我与青灯初次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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