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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谜样的少年 ...

  •   从叫花子堆那儿打听到了碧蛾岭的位置,阳添妤赶到那儿时太阳已是沉沉霭霭了,碧蛾岭被霞光笼罩,柔晕荡漾在周遭四野,树上披着羽衣的虫子们安静地享受着夕阳的点影。山岭赐给它们食物与甘酿,感谢着守护这片岭巆的精灵。

      树林中树荫明晃,枯叶堆满一地,阳添妤边走边仔细探看着,视野中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小跑过去,蹲下。

      这附近的枯叶虽黄,倒也是完整的,而只有这块土地上覆着的枯叶是破碎凌乱的,阳添妤从地上拾起一片,仔细打量着,从叶脉上隐约可见黑色的纹路,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她的手摩挲着那片干枯的叶子,来回摩挲了好几遍都觉得触感不对劲,她好奇地将那片叶子翻过来,一滩干涸的血迹映入她的眼帘。

      阳添妤的手抖了下,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将那块土地上的枯叶都翻了过来。

      叶上一滩滩血迹拼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刺目的红。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果然。

      只有这块土地上的枯叶的背面带着血迹,这里,应该就是贾雍陈尸的地点了。

      蹲的时间颇长,双脚已经麻木了。阳添妤用剑支着缓缓站起身,却往前方踉跄了下,脚下迈出了大步,双脚呈八字形往外大开,膝盖一抖,就单膝向下跪去。

      “啊——”

      阳添妤吃痛地摸着屁股坐起身,碧水剑却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她起身一看,原来是剑上的流苏和一旁的枝桠缠在一起了,耐心地将它们分开,解着解着,手中却多出了一团深褐色的绣线。

      绣线?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团绣线三股拧在一起,虽然是深色但色泽鲜亮饱满,这种倍显上等的丝绸,她虽没见过,但若她一般布衣之人,定是穿戴不起的。

      抬头望天,那弯月的弧度越来越小,已是将近满月。它挂起在高空,树影躺浴在一片昏暗中。无奈今天只能就此作罢。阳添妤揣着装有一片带血迹的叶子和褐色绣线的布袋,下了岭。

      ~~~

      在镇子上兜兜转转兜兜晃悠了好一阵,肚子已经狂打腰鼓了。

      “请问……大婶,客栈在哪儿啊?”

      “前行一里左拐就有个悦来客栈。”好在夜色很暗,眼前的大婶也没认出她来,就给她指了路。

      “谢谢大婶!!”马上就有吃的了,阳添妤快乐地朝向客栈蹦哒去。

      阳添妤仰着脑袋看着悦来客栈的金字招牌,心中挺是乐呵,她刚一脚跨进客栈的门槛,顿时傻了眼。

      “狗娘养的!吃霸王餐吃到老子的地盘上来!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在江湖上的名号,人称金算盘土鬣狗,你要再敢来老子不抽死你!”

      领头的人丢下这番话,手一挥,身边两个魁梧大汉就将一个黑影丢了出来,那个黑影偏偏好巧不巧地压在她身上。

      阳添妤冷下脸,满脸黑线,造孽!今天肯定是她命中犯凶……

      多晦!

      身上的黑影趴了好一会儿没动。

      好!一!会!儿!

      “喂,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啊。”阳添妤没好气地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她都快饿晕了,这是唱哪出啊?

      她话音刚落,身上的黑影就一咕噜爬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阳添妤,抬起手背抹去了嘴角的油渍。

      缓缓站起身,阳添妤这才看清了他。眼前的人比她高上了半个头,却衬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袭黑衣让他更像是来自黑夜的鬼魅,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搭着脑袋,俊俏的鼻眼,慵懒的眸子里流淌着一丝玩味。他的嘴巴还在不停嚼巴着,半只鸡腿挂在外边。

      他一直挡在阳添妤面前没有让开的意思,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客栈两旁红灯笼的光线,阳添妤微微皱眉,绕开他径直走进客栈。

      ~~

      酒足饭饱后回了房,阳添妤从怀中掏出布袋子,昏暗的油灯下,那团绣线依旧色泽光亮,阳添妤久视手里的绣线,目光微微发愣。

      花子现在怎么样了,牢狱里的人没有难为它吧?

      皇天后土,居然还有这种黑官!用这莫须有的罪名,强加至无害良民,百姓的父母官呐!这件事,叫是落到了她的头上,才知这官府中的人是何等营官草率,不知过去多少岁月多少人枉死!

      阳添妤五指紧抓绣线,指甲嵌进了掌心。皓齿紧磕,想起白日里那个毫无主见又贪生怕死的县令就愤恨得手抖。大鸾王都中妖精魔怪危危四伏,六面敌国暗地里欢奏楚歌,在王看不见的地方放着暗箭,火烧村子,逼得爹爹带她不断奔走他方。乍看上去如此一个太平盛世,其实是千疮百孔的,如今还被这种蝼蚁般的昏官搅着浑水,乱了民心,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该死!”阳添妤一手拍上了圆桌。

      “笃笃。”

      “谁?”

      “阳姑娘,是我。”

      阳添妤起身开了门,就看见店小二热情敬业的笑脸,“姑娘小的给您添些热水。”

      ~~

      送走了店小二,阳添妤插上房闩,转身宽衣准备歇息。

      “啊——”阳添妤惊讶地发现圆桌前面,她刚才坐着的位子上,多出了个人。

      那人拿起桌上喝茶的小瓷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一袭黑衣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阳添妤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刚才被两个壮汉轰出客栈,倒在她身上的那个少年?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啊——”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

      “我叫无名氏。”

      阳添妤皱了皱眉,又重复了遍,“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跟着小二进来的啊!”他指着门道。

      阳添妤盯了他许久,天墉上修仙修道了一年,耳能辨轻音,眼能分浊色,居然能在她眼皮底子下轻松地混进来,他……

      “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我没地方去,来你这住一宿,嘿嘿……”

      “你我非亲非故岂能无端共处一室?出去。”

      “姐姐……”那少年小嘴一瘪,好似快要哭出来。

      “……”他眼中似乎真的蕴上了一丝朦胧,阳添妤死命瞪着他快滴下泪的双眼,心中一软,意念动摇了。

      挣扎不过肆意泛滥的同情心,阳添妤往榻上一倒,闭上眼和衣而睡,也不理他。

      就当他是空气好了……

      “噌——”

      身后的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一片黑暗中,身着一袭黑衣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展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

      ~~

      翌日。

      阳添妤从睡梦中醒来,昨夜那个黑衣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食了点东西裹腹,阳添妤再次来到碧蛾岭,昨日找到线索的地方。

      阳添妤单手捏着下巴,围着那些枯叶绕了两圈。脚下不断传来异物的感觉,像是踩上了碎物,又不像是石子。她低下头往下看了一眼,是一些已经干硬掉的泥土碎屑。捡起了一些干泥放在手心里闻了闻,居然依稀闻到一股清香。

      这是……

      “唷,发现好东西了啊。”

      阳添妤背后打了一个激灵,猛地一转身,那个穿黑衣的少年就在她身后。

      “你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阳添妤一阵郁闷,昨夜他无端进了自己的房中,晨时又不见了,现在又突然站在自己身后,在这个寂静空旷的山岭中,冷不防地说上一句。

      简直有点吓到她了!

      那个少年好像没听到阳添妤的话,走到阳添妤身边,随手捻起了些干泥屑,闻了闻。

      “麝香。”

      看了一眼带有黑色不明纹路以及血迹的枯叶,少年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哇,这么多脚印啊,姐姐,你还发现了什么?”

      “这把绣线。”阳添妤下意识地就从怀中掏了出来。不知为何,阳添妤打心里对他没有什么防备。

      “哦?”少年对那团绣线来了兴致,接过线把玩了起来。

      “这绣线是王都贡品,每年落季时,邻国都会向大鸾进贡来,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等丝绸啊。”

      少年沉浸在解说的欢乐之中,也没发现阳添妤注视他,不自在的目光。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知道啊。”少年噗嗤一声笑了。

      阳添妤压低了眸子,现在就她所掌握的线索有:枯叶上的脚印、上好的丝线、带着麝香味的干泥巴。

      但凭这些,还是不能断定真凶是谁。

      “姐姐,你快来看!”少年一直蹲在地上,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阳添妤回过神,赶紧跑到他的身边,却看见了几条白乎乎的蛆虫,在几片枯叶子上蠕动着。

      “快扔了!”那些虫子不断蜷缩着,看得阳添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年伸出两只手指捻起了一条,放在手心,对阳添妤笑道,“常理来讲,人在死后二至三日开始呈腐烂,依着现在的天气和林中的潮湿度来看,这些虫是三龄幼虫。”

      “也就是说……”

      少年点了点头,“此人起码是三日前卒的。”

      “我昨日刚到县上,这么说来,这个时间差……”

      起雾了,白茫茫的一片,树林中不断地传来窸窣声,一个飘渺的白影慢慢从远处飘来。突然吹来的一阵阴风让人倍加寒颤,少年向她使了个眼色,阳添妤立马闭了嘴。

      “麦,稻、菽,黍、稷、秩共八百四十两五钱二百文。”那白衣手中持着一账本一算盘,边走边拨弄着算盘珠子,噼噼啪啪响在这静的可怕的林中倍加突兀诡异,富丽的元宝玉珠一圈又一圈地套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的前襟遮挡得严严实实。

      此人也踩在碎枯叶上,脚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噼噼啪啪……

      阳添妤谨慎地打量着他,那男子面色苍白,白衣飘渺,温儒有良的样子,丝毫藏不住眉宇间散发出来的英气与贵气。

      一阵风吹过,露出他喉颈上边几寸的肌肤,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刀疤闯进阳添妤的眼帘。

      “姑娘,米面买吗。”他走到阳添妤身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阳添妤一下子语噎,正准备婉言谢绝,突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要二十斗米。”

      “二十斗米,一两银,阿福……”

      那男子转过身,微笑着吆喝起来,却只看到身后一片空旷的山岭。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在风中,“怎么会……我……”

      “你已经死了。”少年接下他的话。

      男子踉跄地退后了两步,嘴中喃喃不断重复着,“我已经死了……”

      “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少年双眼一眨不眨地地盯着男子的双眼,问道。

      “贾福……”白衣男子的眼光涣散,仿佛被控制住了一般。

      阳添妤顿时反应过来,眼前的白衣男子就是贾雍。

      不过她又疑惑了。炼体开灵后的她看得到灵魂自是说的过去,但……这个少年是如何看到的?

      “你的死因尚且不明,你的妻儿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你悲伤,为你痛哭,而我们正是来帮你的,望你也能照应我们。”

      “他们……还好吗?我好想……他们啊,弗儿……”贾雍神情落寞,颤抖着失声道。

      少年叹了口气,“你也不希望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吧?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你可认得这绣线?”少年举起了手中的绣线。

      贾雍点点头,“今年我为王都的军队赈奉米粮时,国主赏赐的临邦贡物,其中有两匹布,我将其中一匹赠给了本府管家贾福,他可是喜欢得紧……”

      “贾福家中都有什么人?”

      “家中仅有一老妇,以及一个在外开药堂的儿。”

      少年点了点头,“七月十五,长昔,好生地向鬼差爷虔诚跪拜,入轮回吧。你的妻儿,我会替你转达思念。”

      “谢公子!”白衣男子满怀感激地看着他,恭敬地作了一揖,起腰就消失在浓雾中。

      少年抄起倚在树一侧的大家伙,背在身后。

      “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去贾府……会会这个管家。”

      阳添妤看着他的背影,以及那一面巨大的古铜镜,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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