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37、参黎

　　翌日清晨，当帐中的人撑开惺忪的双眼时，迎接他们的，已是白茫茫的雪原。枯坐一夜的庄荛晞如一座雕塑，面前的篝火依然盛开。黎雨儿晃了晃手中的腾龙玉佩，身上已然披上了一件兔袄衣，而落湮，他依然怡然地笑着，迷离的桃花眼映着无垠的雪白。
　　天仍飘着雪。庄荛晞不由得失神，若是萧溯游见到眼前这般安宁的景象会如何呢？庄荛晞曾听过一个传闻，说是有一日，凉一个出名的乐师路经越王府，听到高墙内传来凄凄乐声，一首《桃花劫》竟让他脑中浮现出桃瓣翩飞之景，多加打听才知，那是越王正在院中吹埙，不禁叹曰：实使我辈惭愧。后闻越王死迅，心中帐然良久，为其作《惜才》曲感之。
　　想到此，庄荛晞便真的看见了一身白袍的萧溯游，他玉立在茫茫白雪之上，青带被风吹起来。雪落在他的指间，化作绵绵乐声，回荡在天地间。而他墨色的瞳正凝望着她。
　　“晞姐姐，我们出发吧。”黎雨儿轻声。
　　庄荛晞回神，点了下头。不久，一行人便消失在雪原尽头。而另外两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他们到过这里了，”白衣女子指着前方碎裂的结界口，“我们正好赶上这一天呢。”
　　青衣的男子默了默，脸隐于暗色的斗篷下，声音低沉，“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白衣女子笑得更灿烂了，“走吧。”
　　两人也化作黑点吞没在了白雪中。
　　雪似乎没有停的意思，自由地在世间纷飞着，迷离了一行人的双眼。进入结界后，一行人就这样走着，也会看到周围有一些小的部落，但都绕过了，他们要去的是九嶷山的参黎神殿。
　　九嶷山其实并不远，且又极高，本应很容易看见，然而那里终日云雾缭绕，当一行人真正到了它脚下时才发现，那朵飘在天空中的云朵竟是九嶷山上的皑皑白雪。
　　“这可怎么办，庄宫主，”队伍中的一人问到，“我们就这样爬上去？”
　　落湮望了望上面，那样的高度又如此陡峭，在山下已寒冷彻骨，不知山上……他也将目光转向庄荛晞。庄荛晞低头沉思着，黎雨儿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却被头顶的鸟鸣打断。
　　巨大的白鸟从山顶盘旋飞下，目的直奔庄荛晞他们。
　　“是白鹀！”黎雨儿指着它们道，“白鹀，我是雨儿！”语罢又向它们挥手。
　　通灵的鸟儿鸣了一声，加快了速度飞下来。黎雨儿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没容她多想她便已被一只白鹀衔上了背开始向山顶飞去，而剩下的白鹀则开始攻击庄荛晞一行人。
　　“别，别伤害他(它)们！”一句话湮没在了风雪中，不知是对白鹀说的还是庄荛晞说的。
　　白鹀飞得比平常快很多，空气骤冷，黎雨儿开始不住地哆嗦，很快，她便到了山顶，白鹀轻轻放下后她又飞走了。
　　黎雨儿感觉周围很奇怪，由白色大理石构筑的神殿几乎要与山上的白雪融为一体，静得出奇，说不出来的怪异。
　　“雨儿，”雄厚的男音传来，“上神塔。”
　　黎雨儿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挪了步子。神塔并不高，只有三层，每层都十分整洁，除了放供品的台子几乎没什么东西，墙壁上画满了精致的壁画，描绘的自然是参黎族流传了几千年的传说---白帝从缈洲而来，向蚩尤传授术法，还赐给了他天机镜和炼妖壶，然后蚩尤建立了九黎族，逐鹿中原……而第三层略有不同，除了供台，还多了一个巨大的神龛，里面供奉的是白帝和谛听的神象，被红布罩着又被细小的金莲花流苏帘隔着。旁边还挂着九黎第一任西图蚩尤的画像。
　　窗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咛作响。窗边背对着她的西图出神地凝望着下方。
　　“爹，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你把萧溯游的诅咒之术解除了。”黎雨儿轻声道，心中怪异之感却越发强烈。
　　良久没有回应，黎雨儿又喊了两声，依然不见回应。终于她向前走去，当她看到窗下的一切之时，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是血屠。窗下的祭场上，上百名参黎族人盘腿而坐，围成一个怪异的圆环形，上端开了个口，对着神殿的入口，像是故意要把什么引入阵中。每个盘腿而坐的人手中都拿着一盏红烛，额头上却被划了一条口，然而血却被禁锢在伤口中蠢蠢欲动。
　　“为什么……”黎雨儿颤声抖出了三个字，转头看向黎川，他已苍老得不成样子，双目沉沉如西天的落日。
　　“雨儿……”他开口，如果声音也有色彩，那此刻一定是一望无际的枯黄和灰白，“轩辕家族说，他们是为萧溯游复仇而来---他们要屠我全族。”
　　“怎么可能，爹，”黎雨儿已绝望无比，眼泪已不自觉地划过脸旁，“萧殿主一直都清楚轩辕家族才是始作俑者，我们只是想请你解开诅咒罢了……轩辕家族和南火家族自始自终都在利用我们，借我们之手为萧殿主下诅咒，又借我们之手除掉晞姐姐，可晞姐姐一死必会惹怒萧殿主……那时便真的是……”
　　黎川面若死灰，连握神仗的手也开始打颤了，“没办法了……血屠一开始便无法结束了。”
　　再也没有谁出声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黎雨儿抬眼望了望灰色的苍穹，雪依然飘着，她开始在心中默默祈祷白鹀不要带晞姐姐上来。抑或是，等待宿命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