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36、苍梧之野

　　庄荛晞一行人在李砚之府中休整了四日，第五日，便带了充足的干粮和马匹出发前往苍梧之野。
　　苍梧之野上九嶷山周围皆是参黎族的部落，庄荛晞便打算今日先赶到参黎族部落附近，休息一夜，次日开始攻进族内。
　　或许是灵气的充沛的原因，苍梧之野上草类极为茂盛，顺着风向摇曳着，如此一整片，看着极为舒服。绿茫茫的尽头便是碧色的天，上面飘着困适的云朵，光影从云朵中透出来，真是极祥和的景色。
　　马儿有时会低下头啃下面的嫩草，这倒有些妨碍一行人的速度，但看着这般美景，倒也发不起火来。
　　总不忍心想起明日的血战。连一向多话的黎雨儿也沉默起来，心事重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这件蓝纱裙的原故，她面色极为苍白。落湮走在队伍最前头，作练装打扮，腰间配的一把长而窄的刀，见了这般风景全是心旷神怡的神态，全然没有对明日的忧虑---游离在生死边缘的杀手，大多已经养成有一天命活便得即时行乐的心态了。而庄荛晞依旧一袭红衣如血，目含冷茫，望着天地交接处。
　　原是赶着去赴战的一行人，却走得如此悠闲。落湮见自己的马又停了，心道一路上走走吃吃还没吃饱？却听到了马“吁吁”的喘声，他一望，竟看到这马儿黑不溜秋的眼里有不甘。这马又不信邪的把头探向前方，但仿佛有什么东西阻挡着，被弹了回来。
　　落湮见此，大略也明白这前方应该有个结界。这几日在城主府黎雨儿日日向他们普及术法知识，如今的一行人定不会如上次般慌乱了。
　　“晞姐姐，这里离部落几经不远了，所以才会有结界，并非是专门阻挡我们而设的。”黎雨儿道，这里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参黎族。
　　“那今夜我们就在此休息吧，”庄荛晞道。
　　于是一行人纷纷下了马，开始驻扎营地，当天际升起红霞之时，几处篝火也燃了起来。庄荛晞将黯泪剑插在营地的中央，运起灵力，便见好几把黯泪剑影飞向营地周围，撑起了一个结界。
　　“晞姐姐，”黎雨儿走了过来，其它人都已经进帐休息了，而落湮则出了结界，想猎只野味回来，只剩庄荛晞一个人在黯泪剑旁席地而坐。苍梧之野天黑得晚，此刻的天空不过靛蓝，还未黑透，而天地相接处正红云片片，像极了红莲。
　　“晞姐姐不休息么？”黎雨儿也坐了下来。
　　“我守夜。”她只短短答了三个字。黎雨儿沉吟了一会儿道，“晞姐姐，明日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我想单独去找我爹谈谈。”
　　“可以。”
　　黎雨儿没料到庄荛晞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半饷，她又道，“晞姐姐，若明日他不愿解开萧殿主的诅咒之术怎么办？可不可以不要屠杀那些族人？”虽然她还不知道真相，但她也不愿这样美的地方血流成河。
　　“雨儿，我不知道。”庄荛晞声音轻轻的，她的眼里不似平时狠厉。若是从前，她每攻入个门派，那必是要灭门的，但如今情况是不同的，她隐隐觉得明天有很大的事要发生，那种深深的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她心头，此刻黎雨儿向她怎么办，可不可以？她说不知道，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数。
　　“若是谛听出来了怎么办？还有轩辕家族若有援兵怎么办？”黎雨儿喃喃着，脸色十分难看。
　　庄荛晞自然清楚，上次的千元幻境必是南火家族、轩辕家族和参黎族联手的，南火阿知道她替萧溯游解除诅咒之后必会加紧南诏的事，必会阻挠，而萧溯游解除诅咒直接不利方便是轩辕家族。然而当她听到黎雨儿道出谛听这两个字时，她着实十分震惊，“上古神兽谛听？”
　　“嗯，它一直是参黎族的保护神，但其实它很少插足家族之事，我们都没见过它，但若是灭族之灾，它必会出来。”黎雨儿解释道，她知道庄荛晞从前流落在外，家族之事都不甚了解，“它是参黎族的守护神兽，就像风家族有烛阴，南火家族有巨婴，轩辕有毕方一样。”
　　“我从前只知道尹耆家族善御兽，训服了许多神兽凶兽在灵山上，他们对万物的感应远远超于我们，所以灵山上草木茂盛，有许多罕见的灵药和草木花卉。”庄荛晞道，“这种天赋就和参黎族晓天文地理，知前世今生一样。”
　　“嗯，南火族对五行的运用非凡，晞姐姐擅长什么？”黎雨儿看向她。
　　“火。”一阵风吹来，庄荛晞面前的篝火却未闪动。
　　黎雨儿看着一袭红衣的庄荛晞，衣袂翩飞恰如燃烧的红莲业火，屠尽地狱的恶鬼，“其实除了神兽之外，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神器。晞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说到了参黎族便会知晓一切么？因为参黎族的至宝天机镜，它的力量可以穿过时间、空间的限制，找到问题的答案，它一定知道我的身份。”
　　庄荛晞道，“天机镜不是在千年前被盗了么？九黎族还因此退出了五大家族。”这件事冥同庄荛晞说起过，那也算南火红祭天的引子了，冥师父应该不会骗她。
　　“那是假的，被盗的不是天机镜，是炼妖壶。天机镜是不可能被盗的，这只有很少九黎人知道，而九黎族不擅攻击，正因有炼妖壶这一凶器的原故才不受侵犯，若是对外称炼妖壶被盗，九黎必受战害，无奈之下当时的西图只好撒这个谎，又怕被识破，便宣布退出五大家族，不再涉足家族之争，保九黎平安。这两千年，参黎一直很安稳。”
　　“竟是如此。”庄荛晞目如深潭，此刻，她又对四大家族又了更深的了解。沉默了良久，她道，“雨儿，你想见萧纹瑾么？”
　　黎雨儿一怔，心中自然是想的，却道，“他不会术法，不会用水镜，可若是凌空水镜，我便无法分心同纹瑾说话了。”
　　“我可以帮你架水镜。”
　　“还是算了吧，晞姐姐，我想等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再去面对他。”黎雨儿埋下头，心中无比难受，她明白庄荛晞的好意，但她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无法装出从前那种轻松的样子，她不想让纹瑾担心。不如不见。
　　“那你帐中休息吧，”庄荛晞声音生涩。
　　黎雨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便踱步离开了。庄荛晞一个人坐在火堆前，瑰丽的火焰在灵力的摧动下现出了画面，一只冰蓝的信蝶在残雷殿的门口徘徊，找不到入口进去。她心中闪过寒意，萧溯游，你还是这样防着我么？
　　她抬起头，此刻天已黑尽，无边的夜色仿佛要吞掉整个世界，连星月也没有，只有一簇火光闪耀着，远处传来悠深的兽鸣，如同谛听的鼾声，终于，世界宁静了。
　　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