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Christabel

21、第三部 恶之花 4

　　贝蒂 • 韦斯莱飞快地跑过拐角，颤抖着将脊背紧紧依靠在潮湿的石壁上，任那冰冷的温度不断冲刷麻木的大脑。隔过一条走廊，她仍然能听见汤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她听来是那样孤单寂寥，每一个音都是在幽冥空间里无尽的索求。于是眼前又浮起汤姆的脸庞。
　　眼前有一种苍白，还未经历岁月的无情消磨就已如此憔悴，它是那样脆弱，仿佛轻轻一触就会裂开，会渐渐地在视野里化做一片影子，或是火光燃尽后无力的灰烬。是的，那就是印象中汤姆的脸，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那是最完美的组合。汤姆的眼睛又像是猩红的，就像是积淀得太重之后终于支持不住，于是在那黑白相隔的一线之间绽放。若是让鲜血流淌在惨白，使那每一寸的空间染上它的颜色，那必定是最极至的魅惑。这是淋漓的畅快，也是宣泄的暴发。
　　就像她听着他毫不留余地的话语，感觉像是风的怒吼，心也在一阵猛烈的颤抖间扯裂。这似乎有些突然，显得不可思议。但也就在这时心被打开了，闯入一个男孩，从此她无法不为他牵肠挂肚。
　　她捂住脸，顺着墙面缓缓无力地跌坐在地。而泪，终于抑制不住滑落。
　　但就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突兀地响起了一个不识趣的声音：
　　“哟，怎么了？格莱芬多也会被斯莱特林感动成这样吗？”
　　这声音如轻柔的咝声，却在这静谧中异常刺耳，语调流溢出浓浓的调侃霎的激起了贝蒂的不满：“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甚至不加考虑，一句话脱口而出，她同时猛然抬起了头，一边用袖子去擦哭得脏兮兮的脸蛋。但是在她抬头的刹那——
　　一个淡金的人影飘然映入眼帘——柔软的黑色绸缎勾勒出高挑纤长的轮廓，头发是贵族般的白金，丝丝垂下光洁无暇的额头。当唯一的光线从他头顶洒下，投落在地上的影就像是一缕清风、一带浮云，稍不留神就会惊走。轻浅的日光徐徐铺开，使背光的面孔显得虚浮。那双嵌在阴影中的湛青眼眸倒是明亮得如阴冷石壁上镶嵌的宝石，分外逼人。
　　“啊？！”
　　大脑掠过一片短暂的空白，唯一能做的，只是像个白痴似的张大嘴。贝蒂随即疯狂地开始在回忆中搜索——这个如此眼熟的男孩，总是出现在汤姆身边，是叫作罗兰 • 萨克斯还是什么的？
　　男孩笑了。如流云般的清浅笑容自他精致的唇角溢出，却似一桶冰水从天而降砸向贝蒂，刹那间惊走了她的悲伤。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别人发呆有多蠢，尤其是注意到他长袍上刺目的银绿装饰——斯莱特林——贝蒂的头脑立时一片混乱。她急忙闭上嘴巴，仍然在哽咽着，但却是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连一点声音都不出，难不成是幽灵吗？”
　　“奇怪！”罗兰夸张地一挑眉，“我原本就站在这儿啊！倒是你，小姐，冒冒失失闯到这儿来打扰了我的清思。”
　　“哦？”他在挑衅，但贝蒂也不甘示弱，“你原来也会‘清思’？！斯莱特林什么时候变得有脑子了？”
　　听了这刻薄的挖苦，罗兰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将要发怒的迹象，反而绽开一抹恶意的笑，“怪了，如果我没记错，刚才不是还有个人在我面前为某个斯莱特林痛哭流涕吗？”
　　“你…”贝蒂涨红了脸，“你都听到了？”
　　“我能拒绝听吗？”罗兰故意悠然地说着，缓缓地踱步向她走近，“不过，还真的是挺感人呐…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幸运的女孩。能看到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汤姆 • 里德尔。”
　　闻言，贝蒂咬了咬苍白的唇。他提到汤姆了…她轻轻垂下脑袋，又犹疑地问：
　　“你…是汤姆的朋友？”
　　“回答正确。”罗兰的笑容扯得更宽，“看来，你的感动还没有让你迟钝到失去记忆的地步…”
　　“说正经的。”贝蒂打断他无休止的嘲笑，抬起头无比认真地凝视他。这让罗兰肆意的笑容也收敛了些，
　　“怎么了？”
　　“汤姆 • 里德尔，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贝蒂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问道。
　　罗兰怔住了，看着贝蒂眼睛中期盼的闪光。片刻的停顿。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风也在此刻停下匆匆的脚步，同样好奇等待这个答案。
　　随后，他爆发出一阵不可理解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贝蒂皱起眉望着他笑得弯下身去，方才对他不经意间流露的那种贵族式优雅的赞赏一扫而空。她不满地嘟起嘴：
　　“嘿，疯子，你笑够了没有？”看到他依然没有停顿的迹象，她又补了一句：
　　“说是汤姆的朋友，你怎么和他一点儿都不像？”
　　罗兰终于抬起头，“永远、永远不要去尝试了解汤姆 • 里德尔，懂吗？”他说道，“你是个傻瓜。”
　　“可是…为什么？”贝蒂不解地问道，眉略微皱着，好象在一场大雾中迷失了方向。“难道…汤姆他有什么不对吗？”
　　“不，他很好…”罗兰缓缓直起身，眼神变得神秘而寂寥，“但是他那种人不是你能够理解的，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贝蒂急切地答道，“但你难道不能告诉我？”她激动起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放、开、你、的、手！”罗兰无奈地去掰贝蒂抓住自己长袍前襟的手，“该死…你这个女人，难道是八爪鱼投胎吗？”
　　“难道…汤姆他不是所有人喜爱的典范吗？”对他的抗议没有丝毫的理睬，不依不饶地，贝蒂继续追问：“他还是个孤儿，而且很英俊…难道…作为他的朋友，你不这么认为吗？”
　　终于挣脱开贝蒂的手，罗兰喘了口气，又对上那双充满疑问的眼眸：“是，那是大多数人所认识的汤姆，我不否认他是那样的。但是，”他做了个夸张的恐吓表情，“靠近他，你会毁了自己的！”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相信？”望着贝蒂激动的模样，罗兰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身子随意地向后微仰，做出一个想要吹口哨的姿势，“小心，你要爱上他了。”
　　“是…那又有什么不可以？”不服气地大嚷着，又想起方才与汤姆的谈话，贝蒂不禁再次不争气地红了眼圈。她努力了一下，拼命忍住眼中正拼命要冲破阻碍溢满眼眶的水雾。然而就像一朵花开的时候花瓣被痴情的露水拽着沉沉下坠，诗人就有了吟诵的理由。心底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灵魂的尖叫，撕裂耳膜，又和她一起坠落，脆生生地，砸成碎片。心于是变得脆弱，极轻地一碰就会碎裂，让里面的液体再次倾泄。
　　“当然，当然可以。”捕捉到她表情每一处细微的变化，罗兰不置可否地一笑，绕到贝蒂身边，饶有兴趣地继续打量起她。
　　受不了这样肆无忌惮的凝视，贝蒂不自在地低下头，她没有回避的余地，只能在自己的校袍袖子上用力擦着眼睛，希望可以借此来掩饰纷乱的思绪。
　　“啧，啧…真是狼狈的姑娘。”罗兰摇着头，那一头金发也随着轻轻晃出迷离的光彩，“和韦斯莱家的其他人一样，你有着鲜明的自我观念，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个性迷人，会因此而爱你。而你却偏偏爱上了他，你不知道爱他的人有很多，但是从他那儿得不到任何结果。而你…”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这话语像是关切的，但又充盈着恼人的暧昧。他俯下身，冲她缓缓伸出手。
　　“你…要干什么？”完全将他视做一件摆设，贝蒂捂住耳朵试图阻挡他扰人的调侃，此刻才警觉地抬起头飞快瞥了他一眼。那只漂亮但危险的手离她越来越近，似乎是想要为她擦眼泪，却忽然在半空打了个弯，拈起她袍袖一角，
　　“多漂亮的颜色啊…”罗兰说，目光流连在袖口的金红装饰，“可惜，被你的鼻涕弄得一团糟…”
　　“你…”贝蒂恼怒地再次搜刮言语想要回击，但是罗兰只是轻蔑地一笑，起身离开了她。
　　恍然中，几许空荡荡的冷落罩住了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察觉到他是在捉弄自己，贝蒂恨恨地望着不远处背对她负手而立的金发的年轻人，咬牙沉声道。
　　听出她语调中的怒意，罗兰却转头绽开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容：“告诉我，你是真的关心汤姆、而这种情感强烈得让你有了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的冲动吗？”
　　贝蒂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一愣，然而她仍下意识地吃吃道：
　　“当…当然…”
　　随即她明白过来：“你愿意…你要告诉我什么？”
　　罗兰的脸上，蓦的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影。贝蒂没有注意，她继续急切地启盼着。罗兰再一次优雅地俯下身，开始在她耳边小声缓慢地说着什么。
　　渐渐的，贝蒂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奇异的表情……

　　疾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汤姆再次来到了那个地方。
　　“主人…”眼前浮现出纳吉尼的脑袋，它张开嘴露出尖尖的毒牙，“它就在您说的那个盥洗室里，在那儿……”
　　推开盥洗室的门，迎面扑来一股潮湿阴冷的夜的气息。黑暗中只有水滴撞击地板的“滴答”声，在一片沉闷的寂静中被放大了数千倍，回音寂寥悠远不绝于耳，丝丝飘散在偌大的空间中。汤姆觉得有一丝轻微的不适。但他没有犹豫，果断地向纳吉尼所说的那个石台走去。
　　它就在那儿…在那个没有拧紧而不断滴水的龙头一边…汤姆俯下身，像打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一样端详着。当手指抚过龙头侧面那不同寻常的突起，汤姆的嘴角向上扬起，终于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
　　“不错，就是它…”
　　他后退几步，满意地欣赏水池的构造，眼神仿佛穿透了它表面的光洁瓷砖看到一个无比宏大的工程…它属于斯莱特林，将要又他来驾驭。存在于传说，但即将证明历史。他继续退后，要将整个水池全部纳入视野…但是脚下，突然踩入了一片水塘。
　　溅起的水声惊醒了汤姆。他的视线下移，望见一汪小小的水洼自他脚底蔓延，像一条灰色的手臂朝前探去，逐渐变宽成光滑的镜面…
　　“怎么会有那么多水？”
　　他疑惑地想着，目光顺着水流下的痕迹继续向上探询，不禁微微张开了嘴——
　　离地面差不多一尺高的地方，一个水箱裂开一道歪斜的大口，水就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泄漏…不过汤姆注意的不是这个，就在水箱的一边，阴暗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冷月清辉自高处的窗户洒下，经水的反射映上坚硬的石面。在它的映照下，墙上涂抹着的什么东西正幽然闪出淡淡诡异的光——
　　那是一条蛇。
　　汤姆走上前去，在那个图案上伸手轻轻抹下一点。
　　“是血。”
　　耳边，响起一个嘶哑的嗓音。不过如今这个声音已不能再引起汤姆的任何惊慌——血人巴罗出现在汤姆背后，同样一脸惊愕地注视着这一幕。“看来，有人比你先找到这里了呢…”他说，带着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在这里画上斯莱特林最为著名的毒蛇图案，是为了要向斯莱特林表示敬意吗？它是大胆地要将密室的阴谋公之于众，还是单单只冲着你一个人来呢？”
　　“你给我闭嘴！”汤姆不耐烦地低声说。
　　“怎么了？”巴罗不解地看着汤姆。他已经不再能读懂汤姆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猜透这男孩的心思。
　　“你不懂这是什么东西的血吗？”汤姆问道，举起食指在眼前仔细端详，看他的神情像是对那抹殷红着了迷。不仅如此，他又炫耀似的将手伸向巴罗，在幽灵的两眼间缓缓晃动。
　　“这…这是什么？”幽灵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是在霍格沃茨，被杀死的第一只公鸡的血……”
　　汤姆回答。他居然怪异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将血迹轻轻擦在上面。
　　巴罗瞪着茫然的眼，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到公鸡的血？汤姆仍在慢条斯理地在纸上擦着手，巴罗注意到那是张古旧的泛着微黄的纸，上面爬满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字，看来似乎是从某一本旧书上扯下来的。汤姆把这张纸随身带着做什么呢？如果它很重要，那么汤姆又怎么会像对待一张废纸一样对待它呢？
　　血擦净了，汤姆在转身离去前松开手，任那页旧书自他纤长的指间滑落，如翻飞的秋日落叶抓不住破碎的空气缓缓坠向潮湿的地面。纸页立刻被水泡开，沾染的鲜血也化做一团团殷红化开在深黑的水洼。
　　幽灵禁不住好奇地附下身，努力读着纸上正逐渐变得模糊的黑色字迹：
　　“…蜘蛛看到蛇怪就会逃跑，因为蛇怪是蜘蛛的死敌。而蛇怪只有在听见公鸡的叫声时才会仓皇逃命，因为公鸡的叫声对它来说也是致命的…”
　　幽灵不由得挑起长长的银白眉毛。他也伸出自己枯瘦的食指，举到眼前做了个仔细端详的姿态，
　　“学校里…一只公鸡？”
　　口中喃喃地复述着，他的脸上也忽然绽开了一个像极了汤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