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Christabel

20、第三部 恶之花 3

　　“的确是久违了呢…怎么样？小子，你还好吗？”
　　那一团银白的雾中，属于血人巴罗的惨碧色眼睛蓦然闪现。他故意夸张地嘎嘎笑起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愿意我这样叫你呢…那么，现在我是否该称你为…‘斯莱特林大人’？”
　　汤姆眨了眨眼，深色的眼眸依然平静，就像极小的石子投入宽阔湖面激不起多大的波澜。他轻蔑地一笑，“看来，你都知道了？”
　　“呵呵…虽然我一直没有再来打扰你，但却从未停止对你的观察…你的经历、你发现的秘密…一切的一切，没有什么能逃得了我的眼睛呢…”
　　“那么，”将头悠闲地靠在石柱上，汤姆似乎很疲倦地微闭上眼，“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警告过你，不但不准你来找我，也不允许你暗中监视我吗？”
　　巴罗的表情闪了闪，但又立刻挤出了一丝近乎谄媚的笑容：“当然，当然记得…那是您的指示嘛，我的大人…”
　　“哈哈！”汤姆几乎是猖狂地笑出声，带着冷冰冰的嘲讽语气打断他，“我早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像狗一样匍匐在我的面前…因为你虽说是斯莱特林的幽灵，实际上却只是斯莱特林的仆人，也是我的仆人…”
　　巴罗浑身一颤，就像他无法控制自己似的。但汤姆无视他的反映，继续低沉而愉快地说着：“不过这一次，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去找你的。”
　　“哦？”巴罗抬起头，眼睛里霎的掠过一道惊奇的闪光，“是吗，大人？”
　　“是。”汤姆睁开眼，巴罗惊恐地发觉汤姆变了，那原本深黑的瞳此刻是暗淡的猩红，就像干涸了很久的血一样，令人胆寒。“我想问你，密室…”
　　“呵呵，你终于感兴趣了吗？”巴罗兴奋地睁大眼。
　　“别打断我！”汤姆冷冷地抬高嗓音，“你不是一直关注着我吗？我本来就从未打算放弃，你难道愚蠢到连这也看不出来？”
　　巴罗再次颤抖起来。如果他还有血液的话，此刻一定会因为被汤姆激怒而沸腾。但瞥了一眼汤姆的脸色，他明显没有胆量反驳。
　　“那么，大人要我做什么呢？”他屈辱地小声说。
　　知道自己的表情正刺激着这个幽灵，汤姆脸上再次有了愉快而残忍地笑意，“有关密室，我要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你不会拒绝吧，”他的语调逐渐轻柔，添了几分嗜血的甜蜜，“会吗？”
　　“不，不会，当然…”巴罗木然地摇头，又望着汤姆瞪大眼，“实际上，我今天会来找你，多少也是为了来给大人提供一点儿讯息呢！”
　　“哦？”汤姆挑起一边的眉，“有趣。你想邀功吗？”
　　“不敢。”巴罗迅速识相地低下头，“但是有一件事，的确有趣。”
　　“说说看。”
　　“虽然我也不清楚密室入口的位置…但是我倒是一直注意到一个不同寻常的现象，也许会有帮助…”
　　“为什么不早说？”
　　“呃，这个…”巴罗偷偷瞥着汤姆的脸色，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并非我不想，只是…自上一次发现已经隔了很久，而今天，它又出现了…”
　　“是什么？！”
　　“是…”巴罗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您听说过蜘蛛的天敌吗？”
　　“蛇。”汤姆不耐烦地撇嘴，“怎么了？”
　　“是这样。在城堡里有那样一个地方，人或许不会留意，但蜘蛛只要稍稍靠近就惟恐避之不及。”
　　“哦？”汤姆感兴趣地微微眯起眼，“那么既然没有人会留意，你又是怎么会发现的呢？”
　　“最近的一次，是因为海格。”巴罗迅速回答，“那个格莱芬多的大块头。或许你也注意到这儿只有他养了一只蜘蛛？自从它被从壳里孵出来，已经不止一次想要逃跑了。”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巴罗显得极其惊讶，“海格教会它说人话，而我曾亲耳听到它对海格说感觉到它的天敌就在附近。海格不明白，你难道也不认为它是察觉到了巨蛇的存在？”
　　“就算是吧…”汤姆不置可否地沉吟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警觉地抬头，“那么，你已经知道了密室里的怪物是蛇？！”
　　“当然！”幽灵说，又得意起来，“我说过我一直在关注你呢，汤姆 • 里德尔…虽然，我曾在那个地方暗中搜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密室的入口…”
　　“当然了，”汤姆不客气地回敬，“若是连你这样的蠢货都能发现斯莱特林的伟大遗迹，那密室的门槛恐怕早就要被那些多年来未曾停止的探访者踏破了吧。”
　　巴罗的脸古怪地扭曲了。
　　汤姆又轻蔑地一笑，“那个地方在哪儿？”
　　巴罗显然是努力了一下，强迫自己从紧闭的牙缝中挤出难听的哼哼声：“就在…三楼走廊的拐弯处。”
　　“带我去！”汤姆立刻站起身。
　　“现在？！”
　　望着巴罗逐渐扩大的惊讶表情，汤姆的思绪渐渐回复…四下看看，暗夜无光，空气里依然回荡着轻柔的鼻息…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在寝室里和幽灵如此自如地交谈，丝毫没有顾及这么做是否会吵醒什么人。简直太不谨慎了！幸好，这些人恐怕都早已进入深沉的梦乡了吧…他是那样急不可待，甚至现在就想在幽灵的带领下去查看那个地方。但是，然后呢？然后他就立马打开密室、放出蛇怪、完成斯莱特林的遗愿？那样的话，一切就未免太简单了吧……
　　“不。”汤姆跌回松软的床铺，“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着急。我想，我会去查看一下，但决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准备。你先走吧。”
　　说完，他不再看幽灵一眼，转头将脸深深地埋入温暖的羽毛枕。就这样，合衣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汤姆虽然十分疲倦，但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轻快地回应着人们亲切的问候，依旧如鱼得水地将各式各样的魔法一一玩弄于掌心——见过的、没有见过的，简单的、复杂的…无论他是否已经掌握，只要到了眼前，这些东西依旧没有一样能难得倒他。霍格沃茨的生活一成不变，早晨的用餐总是被突如其来的猫头鹰群打断，寻找教室的途中必须记得跳过突然消失的台阶…这不变的生活中却又往往充满了戏剧性的插曲。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有趣呢？在这里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有朋友也有敌人…如果说，连汤姆 • 里德尔也会有敌人的话。
　　人人都那么喜爱汤姆。霍格沃茨的骄傲、所有人眼中最完美的典范…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人尝试着为他的将来出谋划策。到了五年级这个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的年纪，其他人都一脸愁苦地埋头于一大堆各色职业介绍的小册子中，拿不定如何选择。而汤姆，却被太多的机会包围着。几乎所有的教师都想要为汤姆引见，互相竞争着都想将汤姆送入自己认为合适的高层机构。转眼间，汤姆已成了炙手可热的宠儿。但对于这些人的热情，汤姆都毫不犹豫地一一回绝了。他表现得很有礼貌，这让那些遭到拒绝的人心里也有一些安慰——“他是真的为不能答应而感到抱歉啊…”于是，他们又积极地投入到为汤姆谋划下一个他可能会感兴趣的职业中去了。
　　“我的心思，又怎么会是这些人所能猜到的呢？”望着他们或劳神苦思或如获至宝的模样，汤姆绽开浅浅的冷笑。但是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非常不错的。连常常围着他的那些自以为是汤姆“死党”的斯莱特林人都难免觉得惊讶——“汤姆，原来你那么受欢迎啊！”他们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响，而且时时挂在嘴上，好让其他学院的人都知道：“我们斯莱特林有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啊…”随后他们又捕捉到了汤姆那不在意的浅笑，于是有了理由继而对汤姆的谦虚大赞一番。
　　然而今天，汤姆一贯的笑容搀杂了几许无奈。他揉了揉鼻子，“这些人怎么不能离开一会儿，让我有几分钟的安宁呢？”
　　汤姆不在乎独来独往，相反，他甚至更喜欢一个人的静谧。但他同时也享受着被人捧在掌心、看着一群人整日围着自己打转的快感。他相信，有朝一日他还会将更多的人捏在手中的。不过今天，他没工夫与那些所谓的“死党”纠缠——在他看来，朋友不用太多。虽然他受尽宠爱，挤破脑袋想要和他攀上关系的人无法计数。但是真正能让他看得顺眼的又能有几个呢？何况今天，他还有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
　　走过三楼的走廊，汤姆一直留意着血人巴罗所说的那个拐角——是什么样子的呢？巴罗对他如此描绘了一番：那是一条空荡荡的过道，没有画像，两端都靠近楼梯。过道顶端的地方，镶嵌在墙上的两扇窗户之间有一个火把。差不多就是在那个地方…
　　“汤姆，你怎么了？”走在汤姆身边的埃弗里忽然关切地询问。他从侧面注视汤姆好久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声吓了一跳，汤姆已在不觉间走过了那个拐角。
　　“该死！你当我是什么，被押送的犯人吗？”汤姆在心底冷哼一声，然而他出口的是：
　　“没什么。我刚刚想起…”
　　他忽然停住脚步。“埃弗里、帕金森，你们先走吧。我有东西拉在魔药课教室里了。”
　　“没关系，我们陪你回去拿吧，汤姆。”
　　“哦，不用了，你们上课要迟到的。”汤姆推脱道，冲他们一笑，“我很快就来，放心，斯拉格霍恩教授不会把我吃了的。”
　　埃弗里和帕金森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他们向来都很清楚，和汤姆争执是没有用的，不论来软来硬，没有人能做他的对手。
　　摆脱了两个忠诚的跟班，汤姆折回去，重又回到那个拐角。没错，墙壁光滑没有装饰，一个火把被悬在两扇距地面差不多一尺高的窗户间。因为是白天，自然的天光自窗玻璃透入，足以照亮整个走廊。火把没有点燃。
　　窗户对面，有一扇门。此刻上课铃声快要响了，学生们大都已在教室内等候，走廊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汤姆小心翼翼地朝那扇门靠近，手不由自主地探了过去，忽然又触电般的缩了回来——他刚刚注意到这原来是一间盥洗室。而且他很不高兴地发现，是女生盥洗室。
　　怎么办？他飞快地四下瞥了一眼，依然没有发觉任何有人来的踪迹。是现在就闯进去一探究竟？不，这太不理智了。这会儿是白天，况且并非所有的学生都在上课。那么等到了夜里再偷偷溜过来？汤姆不确定，在夜里违反校规溜出寝室冒的风险究竟会有多大。但不管怎样，被人发现的机会总不如现在那么多。在白天，随时都会有人到这儿的来。何况，夜里行动他可以唤来血人巴罗，让幽灵为他望风…
　　正在汤姆沉思权衡的当儿，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汤姆 • 里德尔。”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狠狠扎了一下，汤姆猝然转身，黑袍随他的动作摆出眩目的弧线，一只手下意识地在长袍口袋里攥紧了魔杖。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金红的身影。一个身着格莱芬多袍子的女孩正满脸惊愕地瞪着他，火红的微卷长发披散，垂落在她肩头微微颤动。“你在做什么？”她问，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落到汤姆背后的门上，脸立刻升起淡淡绯红，“那是女生盥洗室！”
　　“我知道。”汤姆怏怏回答，头在一瞬间大了。几年之间他几乎完全忘了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在他还未见到霍格沃茨时就主动缠住他、自做多情地将他认做朋友、随后又因他被分入她心目中臭名昭著的斯莱特林学院而从此对他敬而远之的…
　　“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不依不饶地，贝蒂 • 韦斯莱又问了一遍，声音响亮得惟恐别人不知道。
　　“嘘——”汤姆无奈地说道，一向挺有女生缘的他也不禁觉得头疼了起来，只有先比画一下，竖起食指压在唇上——这是他对埃弗里的惯用动作。挺管用，贝蒂不做声了，但扬起脑袋继续瞪眼望着他，显然在等着一个解释。
　　“是这样…”他搜罗着，越来越觉得现在自己说起谎来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你不会没有注意到你们学院的那个大块头吧？恐怕还没有人会很快忘记昨天他在门厅里上演的那一幕。血人巴罗告诉我，他刚在这儿附近见到了海格的大蜘蛛。我想也许是它又跑出来了，所以过来看一下…”
　　他顿住语声，满意地欣赏着这番话的效果：贝蒂的眼睛立刻惊恐地突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紧张得一把抓住汤姆的手臂：“天哪！那你得赶快找到它，里德尔！”
　　紧接着她看到汤姆胸前的斯莱特林级长徽章 ，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谁，立刻松开了手。
　　汤姆发觉她将手缩到背后，偷偷地在袍子下摆上擦着，不禁皱了皱眉。“还有，”他用一种微微受伤的语气说，“作为一个斯莱特林，我就真的这么让你讨厌吗？”
　　“哦…可以说是吧，”贝蒂退得远远的，毫不客气地答道。但当她的眼睛对上汤姆的，她发觉自己说不下去了——汤姆的头发比他们初见时长了一些，此刻显得有些凌乱。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可怕，瞳孔中闪动着支离破碎的光——“哦…”贝蒂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她本不想伤人的，“对…对不起。但我以为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应该不会在乎…”
　　“他们？喜欢我？”汤姆居然笑了，这让贝蒂更加不安。“但是你知道吗？作为斯莱特林，我却是一个混血。”他的笑容扯得更宽，但从那双漆黑的冰冷眼眸里看不到一丝笑意，“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想要为斯莱特林做点什么，但心底深处我总觉得自己不属于他们。我想要作为众多混血巫师中的一员，但他们又因为我是斯莱特林而带着偏见。告诉我，难道真有什么隔阂不能消除吗？还有，你知道今年我们学院的口令是什么？”他轻蔑地一扬嘴角，“‘纯种’。”
　　贝蒂惊呆了。她从未见到过这副样子的汤姆。过去她以为，他总是那么优雅、得体，永远都是那样。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让她原本对斯莱特林的偏见倍受打击。她怨恨自己，从来也没有真心地想要去了解那个学院就将所有的指责一味地倾倒给他们。她从来不知道，汤姆的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他会激动，会将忧伤深深埋藏，又会像现在这样爆发。此刻她想为汤姆理开额前的乱发，像拥着一个孩子似的拥着他，轻轻拂去他的忧伤；想说点什么，却一股脑儿全在酸涩的喉头堵塞。
　　“对不起，我好象不该说这些的…”汤姆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情绪，扭头冲贝蒂抱歉地一笑。
　　这却让贝蒂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对不起，对不起…”再也忍受不住了，她上前轻轻拍打汤姆僵直的背，努力了一下，她非常认真地说：“其实，因为你，格莱芬多与斯莱特林之间的误解已经被冲淡许多了。这跟感情没有关系，我们都会为真正优秀的人折服。而且…你相信吗？凭我们自己可以去改变很多事情，只要我们愿意…你相信吗？”
　　汤姆抬起头，出神地深深望了她一眼。像是要对汤姆保证什么，贝蒂又用力点了点头。他于是轻声说：“谢谢…”
　　望着贝蒂离去的身影——她似乎在不断地抹眼泪——汤姆的脸上又浮起一抹冷笑。“其实，只要稍稍演一下戏就可以了，不是吗？”他对自己说，扭头对着窗玻璃中的倒影理了理头发。很快，它们又恢复了平日的柔顺。他轻蔑地一笑，“这些感情丰富的家伙，还真是容易被打动啊…但是，除了同情，他们又能给我什么呢…”
　　又朝那扇盥洗室的门瞥了一眼。就在刚才，已有一个主意在汤姆的脑海中成形。
　　“我何必非得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亲自出马呢？像这种打探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我亲爱的纳吉尼啊……”
　　再一次冷冷地笑起来，汤姆最后望了一眼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飞速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