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引》Christabel

22、第三部 恶之花 5

　　转眼进入了十月。逐渐变得寒冷的风在城堡每一处坚硬光滑的表面飕飕穿梭，休息时在走廊上站上一会儿，四肢便会立刻被冰冷气流冲刷得麻木。
　　汤姆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几年来，他早已学会在默默中等待，继续那静如止水却深不可测的积淀。
　　一只手慵懒地枕着头，另一手抬起遮住脸庞，汤姆斜斜地卧在壁炉边的软榻上。这是图书馆里最舒适的椅子。他的眼睛微闭，像是已经睡着。尽管周围人大都在认真学习，但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说他这样显得不合时宜。而他的睡姿又是那样的单纯可爱，透着隐隐的孩子气。没有人忍心去惊醒这样他。于是人们只是说：“哦，他是真的累了啊…”接着小心地放慢脚步轻轻走开。
　　幽灵却等不及了。他从墙壁里探出半身，将那虚无的银白脑袋悄悄凑进汤姆，呼出的冷气直钻入汤姆的脖颈。
　　“怎么样？”他小声急切地说着，“你的行动进展如何了？”
　　“急什么？！”汤姆回他以冷冷的晒笑，“你要我说多少次，不要随便来干涉我的事情。”
　　“当然…我只是，好奇嘛…”幽灵的声音懦弱地低下去，急忙缩回墙壁。
　　汤姆轻蔑地撇撇嘴。他微微侧过脑袋，在冷湿阴暗的角落里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响动。
　　“纳吉尼…”阴影中他的唇微张，回应着正从角落里传来的一个咝咝声。
　　“主人…主人…”壁炉投下的阴影中，有一块蛇形的深黑暗影。“您在这儿…我来告诉您，那件事情已经办好了…我终于查明…我终于找到……”
　　“哦？”汤姆略略提起精神，“这么说，那个入口真的在那里？”
　　“…是的，主人…而且，我还发现了另外几处异样…”蛇急切地扭动身躯，又吐出一连串无法揣摩的咝咝声。
　　“很好，纳吉尼…你打探到的消息对我很有用，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去看看了…”汤姆终于拿开手臂，转了转僵硬的身子。他看上去像是在对天花板喃喃自语。
　　“哦…但是，主人，还有一件事…”
　　汤姆察觉到蛇的不安，“讲。”
　　“那个…上次您让我去杀死学校里的所有公鸡…原本这事儿我办起来有点困难，因为那些公鸡都圈养在固定的地方，由猎场看守奥格照看着，我接近不了…但是尽管我没有找到机会下手，那些公鸡的数量却是如您所愿在不断减少。直到…在我最近一次前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它们竟然已经全死了！”
　　“哦？”汤姆微微挑起眉，“是这样…”紧接着他忽然笑了，“好消息，纳吉尼。”
　　“可是…为什么？主人，”蛇不解地问，“那是异常情况啊！”
　　“你不懂，纳吉尼。”汤姆幅度极小地摆了摆头，“我还有其他帮手，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哦…”蛇碧绿的眼睛蓦然亮了，“主人，您难道是指…那个女孩？”
　　“算是吧…”汤姆神秘地微笑起来，“不谈这个。纳吉尼，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谢谢您夸奖，主人…那，要不要我陪您去看？”蛇激动起来，在地毯上蜿蜒爬出一道道波纹。
　　“不，不用…你暂且好好休息吧，纳吉尼。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出场了……”
　　直起身，汤姆轻轻拍了拍蛇头，随即伸了个懒腰。他活动着手指，手插入口袋，触到魔杖尖端的刹那变得坚定。脚下，蛇正按着他的指示遁入更深的阴影。看来，一切都正在运行中呢…他想着，轻轻一笑，随即抬脚朝门口走去。
　　“嘿，汤姆！怎么，要回去休息了？”
　　门口，斯拉格霍恩肥大的身躯霎的映入眼帘。
　　“您好，教授。”汤姆说道，依然收不住满脸愉快的笑意。
　　“好啊，汤姆。”斯拉格霍恩愉快地大声说，“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怎么，有什么事吗？”
　　“也许…”汤姆歪着头，露出些许淘气的微笑，“…是因为要过节了吧！”
　　“孩子气！”斯拉格霍恩呵呵笑着，亲切地拍拍汤姆的手臂——汤姆长高了不少，现在他要想够到汤姆的肩膀已经很累了。“顺带提一句，你上次送我的小精灵饼干实在不错，我很喜欢。”
　　“哦！”从斯拉格霍恩的眼睛里读懂了什么，汤姆立刻答道：“很高兴您喜欢，我下次再给您带点儿。”
　　“不用客气！”斯拉格霍恩大声说，但是从他微微抖动的稀疏海象胡须后能看到一个满意的笑容。“真是谢谢你了，亲爱的孩子。万圣节晚上到我那儿去吃饭怎么样？老时间，老地点？”
　　从斯拉格霍恩眼中奇异的闪光来看，这才是他今天叫住汤姆的真正目的。然而汤姆抱歉地一笑：“真对不起，教授。但我那天和朋友约好了，若是不去他们不会答应的。实在抱歉了。”
　　“哦…越来越受欢迎了？”斯拉格霍恩看上去不无遗憾，打量汤姆的眼神就仿佛这是他的私人宝贝，一不留神就会被别人抢走似的。但他几乎是立刻又打起精神，“没关系，汤姆。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我会准备好更多的宴会等待你的。到时你可就别想我再批准你的任何借口了。”
　　“不会的，教授。”汤姆温和地一笑。斯拉格霍恩又冲他挤挤眼，走开了。
　　“怎么了？”幽灵忽然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蹿到汤姆身前，给他带来一股清凉的寒意。“开始回绝那个狡猾的老鼻涕虫了？真奇怪…我记得你一直都很乐意应邀参加他的宴会啊！”
　　汤姆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说得没错，巴罗。和斯拉格霍恩在一起，确实可以让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你怎么也不想想，我回绝他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吗？我敢担保，那件事绝对要有趣得多呢…猜猜看，会是什么呢？”
　　“难道说…”片刻的沉吟，巴罗的眼睛蓦然亮了，“难道是你打算在那个夜里…打开……”
　　“回答正确。”汤姆淡淡地说着。一股强劲的夜风正从他正面袭来，柔软的黑发被风吹拂得肆意飘扬，而黑色的长袍，在他身侧扬起如宽大的羽翼。
　　背后，血人巴罗在疯狂地嘎嘎大笑：“真有你的，汤姆 • 里德尔！在鬼节前夕打开密室，倒真是颇有几分节日的特殊情调呢！哈哈…果然有趣。你的精彩表演，我拭目以待！哈哈哈哈……”

　　万圣节前夕，烤南瓜的诱人气息漂浮在城堡每一处角落。礼堂被精心装饰起来，天花板上缀着一颗颗硕大明亮的黄色星星，蜡烛吞吐橙黄的火苗，成群的蝙蝠在半空穿梭，使得那些饰品的闪光明灭不定。
　　汤姆穿过门厅，步伐轻快地沿着礼堂外的一条走廊缓缓行走。这儿也已染上了明快的节日气息。汤姆愉快地弯起嘴角，看到不知是谁在墙壁上涂画了大大的鬼脸，几只灰色的小蝙蝠倒挂在天花板上打盹。走廊另一头，一只硕大无朋的南瓜正吭哧吭哧地向前挪动。
　　“怎么样？奥格，需要帮忙吗？”汤姆忍住笑意大声喊道。
　　南瓜侧面探出一个毛发蓬乱的脑袋。看到汤姆，猎场看守奥格吃惊地睁大眼睛，
　　“哦，不，不用了。怎么能让你干这个呢，里德尔…”
　　“没关系。”汤姆说道，唇角上扬起柔和地弧度。曾令无数少女着迷的轻浅笑容在他脸上自然绽放，就像自五官精致的轮廓中又透出了明丽的阳光，使得此刻的他看上去无比平易近人。汤姆侧过身，贴着墙让在一边，又在奥格的巨型南瓜通过的时候伸手托了一把。
　　这个简单的小动作又让奥格大为惊讶，“谢谢你，里德尔。”他说道，目光中带着感动看着汤姆帮他一起将南瓜抬入礼堂，又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他直起看着汤姆。
　　“你真是个好人，里德尔。”奥格试图说点什么，然而天生的言语笨拙让他寻不到更好的词来表达。作为猎场看守，他是学生们眼中干粗活的人，向来弄不懂太复杂的语言，“不管怎么说…我真的该感谢你。霍格沃茨的学生很少有像你这样的，既是众人的宠儿又那么热心帮忙…怪不得人人都称赞你的优秀，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了，奥格。”汤姆谦虚的笑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这么说，我反倒会不好意思了呢。”
　　“哪里哪里！”奥格急忙摆手，“我从来说不来打弯的话，倒是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嗯…”朝脚下的南瓜瞥了一眼，汤姆又开口说道：“这个…该把它摆在哪里？”
　　“呃…挂在学院长桌的上方，在那儿！”奥格指了指，“你看，另三只已经挂在那儿了。这是最后一只…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用…”才意识到汤姆这么问是又想帮忙，奥格赶紧想要拦下。但是汤姆轻轻摆了摆手，
　　“反正我这会儿也闲着没事，跟我客气什么。”他说道，挥挥魔杖，南瓜立刻飘了起来，在汤姆的指挥下飞过半个礼堂，稳稳停在学院桌的上空。“你看，”他将魔杖放回口袋，轻松地拍了拍手，“这样可以了吗？”
　　奥格怔住了。汤姆的无声咒实在是太漂亮了，他记得自己最多只能做到让南瓜漂浮在规定的位置上，但常常需要他再爬上去将南瓜扶正。汤姆的帮助令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而尤其难得的是这份热心…能想到的感谢的话好象都已经说完了，他再说不出什么，只能搓着手裂嘴而笑：
　　“太漂亮了。只是麻烦你了，里德尔…”
　　此刻，已有学生陆陆续续的走进礼堂。夜色低垂，晚宴就快要开始了。有几个熟识的斯莱特林学生正在门框边冲汤姆热情的挥手，
　　“嗨！汤姆，我们在这儿！”那是塞伊的声音。
　　“奥格立刻重重地拍拍汤姆的背，“快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吧，快去！”
　　汤姆冲他们点点头。“那么…再见了。”他礼貌地对奥格说。
　　转眼间，正对礼堂大门的走廊上已挤满各院的学生，他们三两成群互相交谈。
　　“嘿，听说学校里原本打算预订一支骷髅乐团为节日助兴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别找了，埃弗里。”塞伊不屑地摆摆手，“那只是邓不利多教授的玩笑罢了。”
　　“哦…”埃弗里显得很扫兴，“但我觉得万圣节年年都是老一套，学校真该弄些庆祝节日的新花样呢…你觉得呢，汤姆？”
　　“嗯嗯，是啊…”汤姆随口答道，但他的心思看上去完全不在谈话上，倒是仰起头笑盈盈地欣赏着礼堂四壁的装饰，似乎还挺享受这一切。
　　“汤姆…？”塞伊在一边仔细地打量他，此刻忍不住插嘴道，“我发觉最近你的心情很好呢…”
　　“哦哦…是吗？”注意力被勾了回来，汤姆转头看着她，“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是最近才这样吧…刚开学的时候我还常见你凝神苦思呢…”
　　“嗯？”黑色的眼珠转了转，汤姆抬手将一头漆黑的柔发拢向脑后，让柔和的蜡烛光辉倾洒在他光润无暇的额头上。做这个动作的几秒钟时间内他想好了怎样回答，于是故意稍稍抬高声音：
　　“我想，那是因为我跟你们在一起啊…霍格沃茨越来越能使我感到愉快，是因为这儿有我的朋友…”
　　周围的很多人看着他笑了。他们单纯地相信那个男孩所说的一切，正如有满月的明亮光辉人们就不会太过注意周遭缠绕的几抹灰黑烟云，光的映照下黑夜仿佛可以忽视。言语中搀杂的一半事实将另一半的谎言掩护得很好。
　　于是，当他们在斯莱特林的长桌边落座时，所有人都不由得更细心地关怀起这个男孩，尽力想多展示一些他们作为“朋友”的义务。那就是他们此刻真心所想的，让汤姆过一个比平常更愉快的节日。
　　即使没有骷髅乐团，这个夜晚也已近乎完美。晚宴上烤南瓜散发着温暖的橙红光泽，吐出香甜诱人的气息弥散了整个礼堂。而对于斯莱特林的学生来说，头顶盘旋飞舞的黑色蝙蝠仿佛漂浮的低矮乌云，巨形南瓜被雕刻成夸张诡魅的鬼脸造型，透露出些许他们喜爱的邪异。
　　坐在汤姆周围的几个人照例殷勤地端过那些汤姆够不着的盘子，将其中的烤牛肉或是土豆满满地堆入汤姆的餐盘。明灭不定的幽暗光线很快令许多人都感到困了。汤姆懒洋洋地放下刀叉，但同时他的眼霎的朝礼堂紧闭的大门瞥了一眼，从那双深沉明亮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倦意。罗兰碰了碰汤姆的胳膊，他隔着餐巾托起一个土豆，开始剥那烤得焦脆微黄的外皮。
　　就在此时，两扇沉重的雕花大门被“砰”的大力撞开。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所有人，随着响声跌进来一个粗壮的躯体。猎场看守奥格一头栽倒在地，他满脸通红，尤在不断地兀自颤抖。
　　人们纷纷站起来了，在礼堂里掀起一片巨大的波浪。突然闯入的冷风惊碎了暖夜迷醉的梦。罗兰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挑起眉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惊讶奥格这样的身躯怎么也能抖得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汤姆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随着周遭的人群站起身，看到校长迪配特也在同样惊讶地注视这一幕，而邓不利多已经如一阵风飞快地从教师席上走下。
　　他疾步走到奥格身边，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奥格宽大的肩膀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汤姆的胃不舒服地稍稍扭了一下，觉得邓不利多仿佛自有一种让人镇定下来的奇异力量。奥格渐渐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扬起依然潮红的脸，望见邓不利多镇定的湛蓝眼眸时禁不住呜咽了一下，
　　“密室！”他叫道，将这个仿佛包含了神秘可怖的力量的词喊得整个礼堂都能听见，“先…先生，密室被打开了！！”

　　静谧。
　　无边的静谧中终于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块。石块在空中翻滚，划破沉寂的空气，挟裹尖锐的风，发出惨烈的呼啸声生生割裂了每一个人的耳膜。过了很久，才终于急速地坠落，在静谧的表面激荡起千层涟漪。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尖叫起来，更多的人发出交头接耳的悉蔌声。少数显露出略带怀疑的犹疑神态，但也立即被其他人的惊恐情绪感染。礼堂里瞬时乱作一团。
　　“安静！”邓不利多不得不大叫起来，但他的声音打上人墙又反弹回来，几乎是立刻被淹没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他只得举起魔杖指指自己的喉咙：“声如洪钟。”
　　被魔法放大的声音立刻回荡在惊恐的人群上方：“级长，立刻把你们学院的学生领到宿舍去！教师们，都跟着奥格走。”
　　他的目光穿透宽阔的空间直投向礼堂的另一端，在那里征得了校长迪配特的点头认同。教授们纷纷赶来聚拢在门边，邓不利多低下头，抓住奥格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的声音重又变小：“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汤姆看着那一班人匆匆消失在视野中，唇不由自主地紧紧抿起，脸上浮起一个严肃坚毅的神情。他缓缓转头扫视聚集在自己身边的斯莱特林们，所以学生中只有他们还显得较为镇定，也许因为传说中的密室就是由斯莱特林建造的缘故吧…然而他们仍安静有序地等着汤姆领他们回到宿舍。
　　汤姆费力地清了清嗓子，“走吧。”他说道。

　　一条阴暗的走廊里，邓不利多正就着火把昏暗的光线弯腰仔细研究着一堵墙壁。身后，教授们紧紧地挤做一堆，同样惊恐地注视着。
　　墙壁上，一行字闪烁着冷然的血光，悄然揪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密室被打开。与斯莱特林为敌者，厄运即将降临。”
　　就在那行字下面，有着令人血液都为之冻结的情景——
　　一个年轻的男孩，大约只有十六七岁，他仰面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因惊恐而睁得几欲脱眶，全身仿佛被冻住一般僵直得可怕。在场的教师们都认得他，他正是一个萨拉查 • 斯莱特林所定义的“泥巴种”，在霍格沃茨毕业后留校做保护神奇生物课的助教，平日里也是奥格的帮手。
　　“我…我让他等我一会儿的…”奥格哽咽着，“我对他说，我要再巡视一下场地…”
　　邓不利多直起身，宽慰地拍了拍奥格的背。他的眉缓缓拧起。就在刚才，他眼底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红发的小人影飞速消失在走廊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