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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与偶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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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打赌你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这个短信有些让人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回了三个字过去——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享受咖啡的美味”,他回复得很快。
她确实是一个对咖啡没有特殊爱好的人,之所以选择去咖啡厅,不过是因为那里的安静,而且在那个时刻,她正好需要安静这个东西。
“你很善于观察——”,她间接地认可了他的推断。
“嗯,但不总是这么仔细……”,伍石的回复有些意味深长,带着某种试探。
锦瑟看着手机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该回复什么,只能愣在那里,直到下一条短信惊醒了她。
“忙吗?”
她轻轻地抿了抿嘴,手指摁了绿色的按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
“你好,锦瑟——”,伍石在那头很清晰地叫她的名字,听得出来,他似乎有些紧张。
“嗯,你好……伍石——”,她学着他的口气。
他在那头哈哈笑了起来,“我打扰你了吗?”,他问。
“不,没有——”,她赶紧说,顿了顿,“是我打算要打扰你——”,她有些小心地说。
“被美女打扰,是我的荣幸!”,他开玩笑地说,“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到的——”。
也许他答应得太容易了,她反而生出了不安,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明天晚上,您有时间吗?”
“美女邀约,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他很爽快地说,“什么事?”
话已出口,容不下再有什么迟疑了,锦瑟一咬牙说了出来,“我有同学聚会,他们都以为我有男朋友……所以……所以……”这件事并不象她想象中那么好表述。
还好伍石的反应并不笨,“需要我客串你的男友,是吧?!”
她摒住了呼吸,心里开始后悔了,这个男人太聪明太爽快了。
“嗯,明晚几点?”,他在那头继续问道。
伍石过于爽快的应约让锦瑟有了莫名的不安,但提出要求的是她,再想去反悔的人就不可能再是她了。事实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过得很忙碌,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来多想这件事。哥哥罗锦文依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守在他身上的是脸拉长得快要拖到地上的嫂子,只有她把四岁半的依依带到病房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罗锦文才三十五岁,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其原因并不是他有足够的钱去缴纳计划生育的罚款,也不是因为这三个孩子是三胞胎,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前前后后有过三个妻子,每个妻子都合理合法地给他了生了一个孩子。
每次面对哥哥的时候,锦瑟都会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如此孜孜不倦地跳进婚姻这个坑里,然后又义无反顾地挣扎出来?事实上,发生在罗锦文身上的婚姻爱情故事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因为他的第一任妻子目前仍在痴痴地等待着与他复婚,而他们的孩子却视他如敌人。
罗家是一个被诅咒过的家族,这是一个很诡异的想法,但她深信不疑。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的时候,锦瑟接到了伍石的电话,问要不要来接她。
“嗯,你有车吗?”,问完这句话的时候锦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但伍石的回答让她失笑,“当然有,不过是两个轮子的!”
等到伍石骑着他的两个轮子的私车赶到她家楼下的时候,锦瑟才发现那居然是一辆山地自行车,最让她无语的是,车尾后面并没有后架可以坐。
“你打算让我站在你的车轱轳上去参加同学聚会吗?”,她开玩笑地说。
“不,你可以坐在我前面——”,他指了指自己座位与扶手中间的支架,这让她更加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你看,对于那个位置来说我已经太老了…….”,说完这句话,内心里忽然生起一丝不该有的惆怅,大概因为曾经的曾经她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赶紧摇了摇头,想用这个动作来打断不必要的思路。
“要不,你来载我,我坐这里,你看,我还觉得自己很年轻——”,伍石一本正经地答道,彼时的他坐在自行车上,右脚踩在踏板上,左腿长长地撑在地上,穿着一身卡其色休闲西服,一别悠闲自得的模样。
最后的商议结果是放弃以山地车代步的想法,她让他把车停在了楼下的车棚里,然后坐出租车去赴约。
然后在那个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她看见了蒋林树,那个她在很多年前曾经笃定地以为自己要以身相许的男人,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如果没有遇见他的话,或许她还有一点心情来享受这久违的同学情以及桌上的美食。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在锦瑟那里是漫长而折磨的,一分一秒都如同煎熬,她小心翼翼地保持面上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回答别人的问题,然后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身边这个把手放在自己腰上的陌生男人。
十二点钟的时候,所有人由于久别重逢而导致的兴奋与热情终于还是被疲倦和困意打消了,三三两两地大家开始道别。
蒋林树的女友去了卫生间,伍石在一旁接听电话。偌大的包厢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单了,她坐在那里,蒋林树坐在斜对面。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走向了她,
“小瑟,这几年,过得还好吧?”,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声音泄露了伤感。
她只好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他,努力地微笑着,“嗯,还好,你呢?”。
他也点点头,“我也挺好的,过完年,我准备结婚了……”,他说。
锦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同时向他伸出手,“那要恭喜你——,祝你们幸福!”
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手依然一如继往的温暖,那种感觉让她在一瞬间鼻子发酸,与此同时,她开始在心里严厉地警告自己。
“这个人……呃……他不是你原来……原来那个……”,蒋林树指了指远处的伍石,有些混乱地问道,“你和他……分手了?”。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脸上挤出不置可否的笑,脑子在飞快地运转,该编怎样的理由才能过得了今晚?正在这个时候,蒋林树的女友走了过来,软软地呼了一声他的名字,一边冲锦瑟害羞地笑了笑,看得出来,她比蒋林树小了不少。
“我要走了——”,锦瑟微笑着对二人说道。
“再见——”。
走过伍石身边的时候,她轻轻地触了触他的手臂,然后又指了指外面,做了一个在外面等他的手势。
伍石的电话讲了很久,锦瑟不得不站在门口和同学们一个一个地道别,这让她有些不太习惯,在她的生活里,她总是最先离开的那个人。这样的等待之于她是有些不太舒服的,但虽然眼前所有的人都以为伍石是她的男友,可她清楚事实是怎样的,她和他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去打断他讲电话的地步。
所以,她只能耐心地等在那里,成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大部分时间里伍石都在听电话,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也许那是一个女人——”,锦瑟在心里猜想,跟着又立即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跟我无关的事情!”,她在心里提醒自己。
等到伍石终于结束电话的时候,锦瑟的耐心几乎已经消磨殆尽,他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十分舒畅,因为挂断电话之后他就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几口,才向她走过来。
“不好意思,等得不耐烦了吧?”他有些歉意地说道。
她笑了笑,耸了耸肩膀,说没关系,他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眨巴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这个样子的伍石显得有些固执,她只好再次摇了摇头,说:“真没关系,我们走吧,很晚了!”。
走出餐厅大门的时候,外面的天空正在飘着细碎的雪粒,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白色的烟雾立即在空气中散开。
锦瑟停了下来,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天空,过了好久,才伸出手去接了那雪粒,可惜它太小,来不及看清楚形状便在手心里融化了。
“你看,下雪了,这里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她轻轻地说道。
伍石挠了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实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我曾经在北方居住过,那里每年都会下雪,比这个大多了……”。
午夜的街道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连车子似乎都消失了,两个人开始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离开了之前让人窒息的环境,她终于放松了下来。一路上,锦瑟都在做同一件事情,不断地伸手去接那雪花,然后低头仔细地看着,“从小我就特别想知道雪花是不是书上说的六角形,所以每次下雪我都很期待,不过这里的雪都很小,我总是看不清楚……”,
他们原本是想在路上拦一辆出租车的,但一直没有遇到,直到后来,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鼻子也变得通红。
伍石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她。“你很冷,是吧?”他问她。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双后合在一起放在嘴旁,轻轻地呵了一口气,最后才用带着鼻音的声音答道:“呃,是有一点点冷……”。
“我要是把外套脱下来给你,你会拒绝吗?”他继续问道。
这样的问题显得有些多余,她有了奇怪的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很现实的男人,至少他非常注重结果。这个发现和眼前这纷飞的飘着碎雪的夜显得不太和谐,让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刺痛,然后她便在心里失笑了,过程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了结果,所有的过程总会显得有些飘渺,就象这满天飞舞的雪花一般,融化了之后谁还会记得它曾经有过的妙曼舞姿呢?
她笑了笑,轻轻地搓了搓手,摇摇头,说:“还没有冷到那个的地步”。
伍石看了看她,点点头。
两个人继续走着。
终于一辆出租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锦瑟飞快地钻进了车厢,伍石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本能,她往里面让了一些。
一路无语。
回到锦瑟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了,她默默地和他去了车栅,看着他打开车锁。
“今天,谢谢你了——”,她说。
伍石笑了笑,“不用谢,幸不辱命,而且——我省了一顿晚饭的钱!”
锦瑟终于笑了起来,向他挥了挥手,说:“你赶紧回家吧,不早了,还这么冷……”。
他“嗯”了一声,骑上车慢慢地出了车栅,她转身往旁边的楼走去。
在她最后停在大楼门口的时候,他却突然调转方向,径直向她的方向骑了过来。
“还能……再找你吗?”,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怔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了——”,然后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悠悠地加了一句“我想,以后你可能找不到我了——”。
“可是,你的家不是在这里么?难道你以后不回来了么?”他问道,表情有些诧异。
她笑笑,“我不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而且,也许我不会再回来了……”,这个怪异的回答让伍石脸上的诧异变得更加的浓郁了。
“好了,你赶紧回家去吧!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你,再见——”,她向他伸出手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终于还是把再见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这一次应该是再不相见了,站在三楼的窗口上,看着慢慢走远的伍石,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