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装与武装》番茄就要炒蛋

15、归途

　　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易点觉得在驻C国大使馆的这一天，比得上她驻外这么多年的任何一天。这天，她在温暖的阳光中睡到自然醒，有亲切友善的同胞同僚，有清淡但合乎胃口的饮食，她远离了工作和纷纷扰扰的信息，看看书，赏赏景，逗逗狗，又在夜幕降临后不久，早早地钻进被窝，直到第二天清晨的到来。

　　第二天没办法睡到太阳晒屁股了，但一夜无梦，所以虽然也是早起，但依旧神清气爽。

　　“早啊。”易点远远地就冲向这边走来的元野打招呼。

　　“......早。”元野还是昨天那个样子，无精打采的，他径直伸手拿过易点手里的包裹，“我来吧”。

　　“不用啦......”易点刚要拒绝，但是他一把拿过，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这会时间还很早，远没到上班时间，使馆的人大部分还在睡梦中，但也有一两个已经起了，正在那甩甩胳膊抖抖腿，迎接一日之计。见到易点他们，热情洋溢地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又继续晨练去了。

　　让易点感到惊喜的是，刚走到饭堂门口，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白团，是小乖，它早就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了，哈啦着长长的舌头，又小又短的尾巴一左一右快速甩动，比工作状态的扇叶摆得还快。它已经闻到从食堂飘出来的香味了。

　　可它还是耐心地等待着。元野走到跟前，冲它一仰头，它马上一溜烟地冲了进去。好家伙，才一天，这人和这狗就混得那么熟了，不愧是从“军犬繁育训练基地”出来的。

　　四人一狗走进食堂的时候，食堂大厅还是空荡荡的，只有热腾腾的白气从窗口悠悠荡荡地飘出来，带着令人垂涎的香味，氤氲了整个空间。

　　“来啦，”饭堂大师傅听到小奶狗的汪汪声，擦着手从里面出来，笑着说，“大使已经跟我说了，你们要赶早趟，所以提前给你们安排了，我这就给你们端上来。”

　　“真是麻烦了。”

　　四人都没有闲着，帮着大师傅一起把早餐端出来。菜都上齐了，摆满一桌，易点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早餐？”这规格，东西南北中各个菜系，酸甜苦辣咸各中口味，满满当当摆了十几盘，说是正餐宴请她都信。

　　“早餐加午餐，待会打包带走中午在飞机上接着吃，要飞差不多十个小时呢。”时雨二话不说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

　　“飞行时间这么久，应该有飞机餐的吧？”易点问。

　　“不坐民航，有人来接。”霍云霆也开动了。

　　“啊......”易点越来越看不懂这趟回国之行的阵仗了，又是专机又是大餐，搞这么豪横，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吃吧。”元野挑了几个看着清淡的荤菜夹到她碗里，易点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大早上吃得下满汉全席的。哦，他们三个可以。

　　易点只能硬着头皮吃。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昨天她就有所察觉了，但是昨天她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待着，或者跟使馆的人聊天，跟这三人有单独接触但时间都不算太长，所以没放在心上。今天待在一起久了，很快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三个都显得有些沉默，不是第一天那样只对她一人冷漠，而是彼此之间都话少。

　　所以这顿饭易点吃得兴味索然，简单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不吃了？”元野愣了一下，“胃口不好吗？”

　　“是有点，我的胃还没有完全清醒。”易点笑笑，“我留着肚子回国了再敞开吃。”

　　元野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只是他，时雨和霍云霆也有片刻的停顿，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时雨开口了：“多少还是再吃点吧，回国你还有事呢，哪有时间给你胡吃海喝啊。”

　　“大不了再忍几天，工作忙完再吃。”易点粲然一笑，“我三年都忍过来了，还差这一两天？”

　　虽是抱怨，但易点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丝毫酸楚，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他们都看出来了，临近回国，易点的好心情都快藏不住了。

　　她是真的很想回家。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元野那边有电话打进来了。“好，我们现在过去。”

　　易点很想和使馆的人打声招呼再走，但奈何时间还早，不好扰人清梦，易点只和早起晨练的大使和政务参赞，还有小乖道了别。

　　“一路顺风，下次我去你们B使馆，可得好好宰你们大使一顿。”

　　“好啊，我先替我们大使答应下了。”易点狡黠一笑，“下回见！”

　　易点探出车窗朝他们挥手，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身影，易点想到了张大使和李参赞，几天前他们也是这样目送她远去。现在她准备可以回国了，但是他们还归期不定，张大使还好，回国的机会不少，但李参赞跟她一样，因为种种不可抗拒的原因，回国的时间一拖再拖，连最后老母亲病重，也没能在床前尽孝。

　　想到这，易点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阴翳。

　　坐在旁边的元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近乡情怯吧。”易点轻轻叹了口气。

　　元野不知道作何安慰，沉默着也不再说话了。使馆给他们打了一辆七座的车，车内空间又大又空，没什么生气，这会更是安静得压抑。

　　下了车，过了安检，有机场工作人员拿着已经办好的手续，带领他们径直去往专用的停机坪。

　　那是一块靠近角落的地方，僻静，空旷，只停了一架机身不大但看上去气度恢弘的飞机，飞机下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身材都不错，一看就是练过的，都抽着烟，悠哉悠哉地或站或靠，看着他们由远及近，然后从摆渡车上下来。

　　“面子够大的，除了中军帐的那两位，我们可是都出动了。”一个男人吐了口烟圈，半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易点感觉这句话是冲她说的，因为她发现飞机下那三个人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身上。

　　但是元野先一步回答了：“废什么话，谁叫你们来这么多人，一个不就行了，我不是也能跟你换着开？”

　　留着干练短发的女人剜了他一眼：“你个没良心的，长途飞行诶，飞来这趟你不用考虑我们死活的啊？”

　　“那两个人不就行了，你怎么也跟过来了？”元野一点也不客气。

　　“那还不是担心你们？”女人把烟一丢，气呼呼地叉起手。“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另一个男人当起了和事佬，解释道：“小寒也是担心你们，你说你们是不是够背的，怎么什么水深火热都让你们遇上了。小寒怕剩下的路也出状况，所以才跟过来以防万一的。”

　　“我就说我们寒姐一向是人美心善的。”霍云霆不要脸地凑了过去。

　　女人不客气把他踹开老远：“你什么时候说了？你个马后炮。”

　　“好了好了，别闹了，这地儿玩得我们够呛，赶紧回去吧。”时雨挥挥手打断，避免他们进一步“战火”升级。

　　“诶，”元野叫住了转身准备登机的众人，朝易点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位是易点外交官，驻B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又看了眼易点，对她说，“这三个也是我战友。”

　　众战友停下来脚步，一时间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各位好，我是易点，承蒙照顾，这趟有劳了。”易点切换回了工作状态下的得体严谨，落落大方地点头致意。

　　“你有病吧？”短发女人突然来了一句。

　　易点愣住了。不过她很快发现，这话不是冲她来的，是对元野说的。

　　元野的表情很认真：“给我放客气点。”

　　女人定定地看着他，空气有瞬间的凝滞，易点似乎闻到了隐隐的火药味。

　　“我不。”女人一字一顿地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独自爬上了舷梯。

　　“算了，回去再跟他们说吧。”时雨拍拍元野的肩膀，随后也上去了。其他人看看元野，又看看易点，什么话也没说，也走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易点踌躇着正要说些什么，元野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走吧”。

　　元野在后，易点在前，进到机舱，其他人已经各自找好位置坐下了。舱内布置简约大气，一看就价格不菲，但是易点觉得这座位设置得有点不太合理，有个座位在最前，是单人位的，面前是洁白无瑕的舱壁，像是要坐在这里的人面壁思过似的。更无语的是，座位有一个收起的小桌板，旁边有卡扣，很像她在电视剧里演到审问犯人时坐的“后悔椅”。

　　只剩下两个位置了，除了这个单人位，就是旁边坐着霍云霆的双人位，但这双人位又是跟另外一个双人位对向而坐的，易点实在不好意思坐在那，因为这好像是她插足了别人的家庭似的。

　　可正当她要坐去那个单人位，身后的元野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拉着她去到霍云霆跟前：“狗霆，你去那坐。”

　　霍云霆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我没听错吧”的表情。元野又说：“回去帮你追元舒。”

　　霍云霆的表情瞬间变了，嘿嘿笑了两声，什么话也没说，干脆利落地起身走人。

　　坐对面的姜去寒嗤之以鼻：“连亲姐也能卖，人品可真好。”

　　元野没搭理她，让易点坐进了靠窗的位置。

　　易点坐下后，冲对面挤出一个善意的笑，但姜去寒没接，哼了一声别过脸。时雨倒是扬了扬嘴角，但也是客气疏离的，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之后也不再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