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装与武装》番茄就要炒蛋

16、回国

　　这将近十小时的飞行真是煎熬。

　　屁股坐平是其一。易点是个拘谨的客人，遇到了不热情甚至冷漠的主人家，只能端端正正地坐着，连眼睛也不敢乱瞧，因为只要她一看向除了窗口、低头以外的方向，都会收到姜去寒严厉冷酷的眼神警告。

　　百无聊赖是其二。易点以前喜欢放空，喜欢发呆，这是她释放压力的方式之一，但长时间的静坐她从没有试过，这回尝试了，备感折磨。无论是独坐的霍云霆，还是双座的姜去寒、时雨等人，都可以玩玩手机，或者闲聊几句，但易点不行，元野一直没把手机给她，她暗示了一下，元野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总之没把她的手机拿出来。至于聊天，也只有元野会搭理她一两句，但是元野话也不多，无非也就是同她说一些“饿不饿”“吃不吃”“要不要上洗手间”之类的话题，短短几句就收尾了。她试过小睡一会，奈何这两天在使馆睡眠质量太好，她精力充沛得很，一点也不觉犯困。好在后面元野离开座位，不知从哪翻出了几本沾满了灰的厚书，讲飞机建造原理的，专业性强，用词艰深，晦涩难懂，但易点看得津津有味。

　　精神折磨是其三，这是最要紧的。易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天认识元野他们，在车上的场景。他们只顾聊他们的，把易点当空气，时不时说些指桑骂槐的话。易点很敏感，知道他们是在隐射她，但是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指的什么事，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股敌意的来源，十个小时航程下来，简直身心俱疲。而且她没有任何时间感受，手机没有，手表没有，任何显示时间的东西都不在她随时可及的范围内。她只能时不时向元野打听，或者通过窗外的景色、光线变化来判断时间的流逝。

　　“累吗？”元野突然问她。

　　易点下意识看了姜去寒一眼，果然，她又在用她的“眼神刀”杀人了。易点赶紧收回目光，小声在元野耳边回：“有点。”

　　“你要习惯。”

　　“啊？”易点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小声说，“习惯不了，再来一次，我估计会死。”

　　“别说这种话。”

　　易点还想说什么，但元野的目光已经移向窗外：“快到了。”

　　“真的？”易点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她转身朝窗外看去，外面已经天黑了，四处是浓重的夜色，底下更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易点扒着玻璃仔细看，怎么跟她印象中的金光耀眼、万家灯火不一样，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嵌在黑暗中，仿佛不久也要被黑暗吞噬了。

　　元野透过窗的倒影看她，看着她的神情一点点变化，先是带着克制的激动和期待，随而皱眉，全神贯注地观察，最后是疑惑，一直到飞机落地，她都保持着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飞机停下了，易点终于清楚地看清了底下的情形。略显昏暗的停机坪上，停着两三辆车，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男的居多，有的着便服，有的穿迷彩，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注视着飞机的一举一动。

　　“这里是军用机场？”易点扭过头问元野。

　　元野点头。

　　“这样啊。”易点突然感觉不对劲，她抬起眼眸，元野在看她；再看，姜去寒、时雨在看她；再看，不远处的霍云霆也在看她。易点感觉自己像被架在了舞台中央，一束聚光灯在她头顶亮起，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仔细看，有元野、时雨、霍云霆、姜去寒，还有在驾驶室里的江尚和秦怀远，以及在底下守着的那些人。

　　易点像被定身住了，但她还是没有想明白，她问元野：“不走吗？”

　　元野看着她的眼睛，久久没有挪开，也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突然起身，“我陪你下去”。

　　“元野。”姜去寒冷冷说了一句，“适可而止”。

　　“易秘书，你自己下去吧，底下会有人接你的。”时雨也起身，走到元野身边，把他拉开，对易点说，“我们不在这里下，我们是来接另外两个人的，待会还得飞去别的地方。”

　　“哦，这样......”易点将信将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的内心竟然泛起恐惧。

　　过了一会，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有人从外面登上了飞机。

　　是两个穿着迷彩军服的高大军人，他们出现在机舱内，其他坐着的人也站起了身。

　　“怎么回事？”走在前头的那个军人问，神情严肃，不怒自威。他是春秋A队的队长，凌威。

　　姜去寒抱着手，讥讽道：“有人中美人计咯，要双宿双飞呢。”

　　元野的眼神扫过去，易点第一次看到这么令人胆寒的眼神，比姜去寒看她的眼神锋利一百倍，如果说姜去寒的眼神能杀人，那元野这个眼神，就是可以杀人碎尸了。

　　站凌威身后的是副队长叶蔚，他绕过凌威走到元野跟前，拽着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拉，低声而严厉：“过了啊，那是战友，不是敌人。”

　　元野收回目光，同时把胳膊用力从叶蔚手掌一抽，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驾驶舱。

　　他这一走，易点更慌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可以感受得出，元野是这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而剩下的这些人，她都感到恐惧。

　　叶蔚看出了她的恐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易秘书，不用害怕，我们是来自春秋特种部队的军人，前不久我们接到军部的命令，要我们协助外事部等部门接你回国，本来你自己回来也是可以的，但我们察觉出B地区即将出现安全风险，正巧我们有三个队员在附近国家执行任务，所以就让他们护送你回来了。”

　　叶蔚的解释让易点心下稍安。他跟这里其他人都不一样，甚至连元野也比不上，他一开始就带着平和友善的气息，正义沉稳，给人尊重和亲切，易点愿意相信他。

　　“我直接下去跟他们走就行了吗？”易点问，“我的手机和证件还在元野那，我不知道他放哪了，要不要先去找他拿？”

　　“不用，”叶蔚说，“有需要我们会送过去的。”

　　易点想了想，忍不住问：“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吗？他们也是你们部队的吗？”

　　叶蔚摇头：“待会你下去就知道了，他们会告诉你的。因为不是我们部队负责的任务，所以我们清楚的不多，也不好由我们之口告诉你。”

　　叶蔚本可以不讲这些的，但是他和颜悦色地跟她说了这么多。易点发自内心感激他。

　　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可以打个电话吗？报平安，给张大使他们。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这几天遇到了很多事情，但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平安落地了，我怕他们担心。”

　　叶蔚沉吟半晌：“到时候我们会告诉他们的，放心。”

　　“谢谢。”易点欠了欠身致意，又冲时雨、霍云霆笑了笑，“这段时间真是麻烦几位，那我走了。”

　　时雨、霍云霆也点了点头。

　　易点朝出口走去。她现在两手空空的，还有点不习惯。突然的，她想起元野那句：“你要习惯。”

　　不知怎么的，这会想起元野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她有点想笑，太爹味了，不适合他，他还小她几岁呢，那么年轻，怎么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老气横秋的。

　　不过......以后估计是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吧，她跟维和部队打的交道多一些，特种部队，尤其是春秋这种级别的，还是比较少见的，一般遇上很危险的事情才会碰上，这样说的话，还是一辈子不要见面的好。

　　易点想跟他道个别，就差他了，她这种讲礼貌讲礼仪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人，如果不把礼数做足，她会内耗的。

　　但是现在......易点看了看驾驶室，一眼看不到人；又看看出口，底下的人已经在夜风中等着了。

　　“算了，没准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呢，到时候再说吧。”易点心里暗暗说。

　　她走下舷梯，那几个着黑色便服的男女围了上来。

　　“易点是吧？”

　　“对，我是。”

　　一个银色的亮闪闪的物什拿了出来，易点睁大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是一副手铐。

　　同时出示的还有黑色皮夹里的证件。

　　“我是国家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你涉嫌间谍罪、受贿罪、非法提供国家秘密罪等罪名，现依据相关规定对你进行留置，请配合我们回去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