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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唯有一条路可走 ...

  •   74.

      3小时后,喧闹的集市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敦缩在笼子的最里面,一张又黑又大的麻布盖住了大半张笼子,他抱着腿,透过那一隙光亮观察人来人往的集市。

      帮助西格玛与芥川脱身后,敦一路狂奔,只为了闯进巫师们的视野,逃过被老巫婆动用的私刑的命运,转而由众巫师处置,延缓死期。

      被捕后,老巫婆曾恶狠狠地咒骂他,却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惺惺地离去。

      现在,他被管控在巫师云集的集市,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等待命运于今晚降临。

      出人意料的是,敦异常冷静,表现得异常平和轻松,尽管他对自己的未来毫无头绪,也不期待什么天降的奇迹。

      然而有一点——关于太宰一定会来救他这一点,敦持有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毫无理由的自信。

      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一双手扶上笼子。

      来人头戴兜帽,长袍及地,白紫相间的长发若隐若现。

      敦惊呼了一声,手脚并用窜到笼子边缘,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救星,打量这个带着奇迹与喜讯凯旋归来的朋友。

      “是太宰让我来的……!”西格玛微微抬起兜帽,露出他担忧真挚的笑容,“你还好吗?那些巫师有没有拿你怎样?”

      “没有……他们暂时没拿我怎样,但今晚他们要把我带到广场上活祭。听说会场的布置非常森严,任何魔力或附有魔力的物品都会在巨大的护罩中失效。”敦用手紧紧抓着栏杆,双眼炯炯有神。

      “你们……真的要来救我吗?”他小声问道。

      “一定要救下你!”西格玛迅速点了点头,却不敢放开声音,“太宰已经想好了方法,我负责协助他将铁带入会场,剩下的他自有办法。”

      “铁?”敦疑惑莫解,“只要被铁触碰一下,巫师的术法便会立即失效,可是……——我明白了!”

      西格玛眨了眨眼。

      太宰并未向他交代过多的细节,只嘱咐他想尽办法也要将铁带入会场并交到自己手中,暴露身份也在所不惜。

      “如果用这块铁尽可能触碰大多数巫师,用来保护他们免受术法伤害的防护便会消失。虽然在护罩内仍无法使用术法,但用来保护他们的那层术法已经消失了。”

      敦兴奋地小声猜测着,心脏奇异而又微弱地缓慢跳动。

      不知怎的,在说的最起劲的关节眼上,他却忽然茫然若失地停下了。

      “……太宰先生是和费奥多尔先生一样极度聪慧,绝不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的人……我是不是又要麻烦你们了?”

      西格玛连连摇摇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回应:“你说了,你爱他们,就像爱你的家人,我们当然要来救你,没有人会觉得麻烦……并且,我已决心去过你曾向我描述的那种生活,成为你们的一份子,享有同等的爱。”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你,这个家必须完整。”西格玛咬紧嘴唇,将坚定的目光唰地投向敦。

      敦笑了一下,手扶上栏杆,紧紧地握住了西格玛的手。

      “……谢谢,不过我觉得,现在应该由我来给你股劲来着。”西格玛含笑道,“还有一件事,太宰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下。

      “——在被行刑的时候切记闭上眼睛,发生什么都不能睁开。”

      话音刚落,一旁身形高大的巫师商人忽然起身,猛地将视线投向这边,大声嚷道:“那边的!在说什么呢!”

      纵使敦还想问点什么,也没时间了。

      西格玛回握了一下敦的手,面带亲切的笑容轻轻开口,在风中留下最后一句话:

      “一定要保持信念。”

      在商人的催促下,西格玛转身离去,消失在街尽头的雨中。

      75.

      行刑的当晚下了场雨,灰色的路面泛着一层暗淡的光,哪怕是高饱和度的墙在雨的阴影下也覆上一层阴霾。

      在混乱与疲惫的等待中,随着马车猛地一晃,敦明白,自己即将踏上行刑的路。

      他侧躺在笼子的边缘,沿着铁制的栏杆向外张望。巫师们紧紧跟随着马车,高举火把,沉默地走向广场的人群。那边倒是很热闹,巨大的护罩笼罩着会场,一些巫师拿着特制的术杖为到来的人做检查。

      运载敦的马车被推入人群,先是示众似的晃了一圈,随后在热情高涨的欢呼声中被带上一条小路,从后场前往广场最中央的行刑台。

      此期间,敦一刻不停地张望,祈祷那两个身影能够如约而至,带着奇迹出现在人群中。

      冲他微笑也好,平静地望着他也好——只稍让他看上一眼。

      可直到车子被带上小路,关进一个临时搭建的黑色屋子内,敦依然没有盼到他渴望的那两个人。

      奇怪的是,他仍然保持信心,且异常强烈。

      这是个由木头搭建的房子,敦能透过木板的缝隙观察广场上的一切。他注意到,屋子的正门连着一条道路,道路尽头是一架断头台——想必不久后,他就会被推上这条通往地狱的路。

      广场上人声鼎沸,几名巫师用听不懂的语言念诵祝词,此期间仍有巫师不停地来到会场。

      终于,一个头戴兜帽的熟悉身影再度进入视线。

      ‘西格玛!’敦在心中惊呼。

      西格玛跟在一群巫师的身后,压在兜帽下的视线往广场这边扫了一圈。

      有那么一瞬间,敦很确信他看向了自己的方向。然而西格玛究竟知不知道那个身处牢笼的人是多么喜悦,就不得而知了。

      有密集的人群打掩护,西格玛侥幸绕过了巫师们的检查,可一眨眼,一个抖机灵的可恶巫师便叫住了他。

      “上哪去呀,你还没有接受检查呢?”西格玛身后的巫师嚷嚷道。

      “……已经检查过了。”西格玛小心翼翼的低垂着头,说罢便要走开,然而那个巫师一把拽住了他。

      敦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西格玛转过身来,把手中的铁块往袖子里藏了藏,面不改色。

      由于两人的争执,整个入场的队伍都被堵住,那几名负责检查的巫师迅速察觉到了异样。

      西格玛左看看,右看看。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铁块能不能被安全送至太宰手中。

      “你过来一下。”负责检查的巫师简短的命令道。

      敦紧张地抓着笼子,即使听不见声音,但仍能从动作上猜出事情的大致走向。在晦暗的火光交错下,他注意到西格玛沉默了。

      但几乎是下一秒,西格玛又忽然转过身,坚定地迎了上去。

      这是个烟花一样的人,在那么几个瞬间活得轰轰烈烈,炸得五彩斑斓。一切只为了一个家,一份爱。

      巫师松了一口气,正要举起术杖,然而头戴兜帽的青年猛地一个转身,像只脱手的鱼般冲入人群。

      一些巫师愣住了,但大部分巫师出于杀戮的本能反应伸出手,抢着去抓那抹斗篷。

      ‘——无论如何也要救你。’西格玛的声音在敦心中一闪。

      火把的烟子弥漫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白花花的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在他们抓住西格玛,将其摁住。斗篷被掀开的一刹那,西格玛脸贴着尘土,细微地笑了。

      尖叫与笑骂声中,他早已在跌倒的前一刻,借着混乱的掩盖,将手中的铁块抛向高空。

      而现在,巫师们认出了他的身份,他也再无生命的保障。

      那枚小巧的铁块在夜空中一闪,稳稳地落入一只黑色的手套中。一切的一切都被交到了命运这位裁判者手中。

      敦眯起眼,试图将一切看得再清楚些。紧接着,他瞪大了眼——唯有这个人,让他感到希望并非全部消散。

      太宰神秘一笑,赞许似的点了点头,在狂欢中徐徐离去。

      他带着一对手套,离去时用铁块轻轻触碰了一下身旁的巫师。

      凡是被铁块接触的巫师,无不感到针刺似的疼痛。这疼痛无伤大雅,几乎察觉不到,只有知情人才明白,那层用以保护他们免受魔法伤害的防护咒已经逐一失效了。

      那巫师感到疼痛,试图回头查看,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喧闹的人群。

      从内到外,层层瓦解。

      76.

      终于,房门向两侧敞开,敦在刺耳的狂热声中被运载着走上最后的路。

      笼子和锁链碰撞着发出怪响,窜天的火舌沿路铺开,敦紧拽着衣摆,看着那个在人群中飞速穿行的黑色身影。

      西格玛被拖了下去,被几个巫师摁着带走,然而命运仍未落下砍刀,此刻还有一线希望。

      眼见断头台越来越近,敦的整个瞳孔都被它装满。无论是求生的本能,还是那些尖叫与狂欢的人群,无一不刺激着他逃跑。

      他看向太宰,那人却依旧冷静。

      ‘快闭眼’

      太宰用口型示意。

      在孩童时期,大人总喜欢拿这句话欺骗小孩。要么是惊喜即将到来,要么是梦魇即将降临,总之是一句带来焦急的魔咒。

      敦还试图捕捉一些信息,太宰却先他一步闭上了眼。

      环绕着会场的护罩上空忽然亮起一道光,呈网状覆盖了会场。敦这才下意识闭起眼,即便如此,强光却仍透过眼皮刺进视网膜。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他等了很久很久,血腥味弥漫进鼻腔,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光与光之间的空隙。

      直到强光消散,他终于能够睁开眼的那一刻,却忽然听见耳畔的一声轻笑。

      “敦君还是不要睁眼为好哦。”

      尽管敦心中仍有疑问,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照做了。

      他猜到了这个结局,也并不同情那些杀人如麻的巫师——尽管如此,他仍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地狼藉。

      只需看上一眼,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会场外,另一个优雅的黑色身影安静地站着,手中握着一根火柴。

      左看看,右看看,陀思略微惊讶地睁大了眼。

      77.

      太宰往那根火柴里注入了一种特殊的魔力,是一张能穿透精神的、由魔力构成的网。只需看上一眼,巫师便如同被钢铁贯穿般痛苦的死去,是专治巫师的死咒。

      太宰在场内解除巫师的术法防护,陀思则在场外释放了这张网。

      “哎呀。”陀思冷淡出声,“竟然让一个神职人员做这些,实在是有些……”

      他止住话头,略带欣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同伴、朋友’的男人,屠戮自己同族时却眼都不眨。他见证了一个人屠杀自己全族的过程,那支火柴就像一张入场券。

      这些巫师毕竟屠了一整个城,是教廷的敌人,陀思当然支持太宰的做法。只是站在同族的角度,这有悖伦理。

      “如何?”太宰将头转向他,有邀功的意思。

      “您可真是……”陀思笑了。

      他看明白了,太宰这样的人绝不在语言中表达直白的情感。然而这样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这并非一个毫无感情,冷若冰霜的局外人。

      “我越来越觉得您是理解我的。”陀思漫不经心地用脚触了触一旁碎成渣的巫师,“瞧,毫不犹豫地向同伴挥刀,为了正确的选择不惜踏过他们的身体。”

      “哎~别把我说的像怪物一样。”太宰回击道。

      陀思咂了一下舌。

      他觉得太宰是向着自己的,正应如此,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甜蜜的困扰。

      但未等陀思开口,敦突兀地打断了他。

      “可以……让我先回去吗?”他无措地问,一字不提周围的狼藉,就只是茫然和无助地坐在原地,闭着眼,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太宰和陀思对视了一眼,忽觉得刚刚的话题有些不合时宜。

      太宰伸出手,一个响指令枷锁应声落地,扶着闭上眼的敦走出牢笼。

      三人绝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一切,默契地离开会场,留下三道沉默远去的影子。

      陀思观察着太宰,然而太宰甩了他一个眼色。

      “……没事的。”陀思弯下腰,拍了拍敦的肩膀,温柔体贴地轻声细语,“我们现在就回家,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太宰用眼神赞许了这一举动。

      然而,敦却忽然掉下了眼泪。

      他的前辈们为他的幸福开出了一片血路,然而他并没有勇气正视身后横七竖八的血迹。

      笼罩他的并非纯粹的欣喜,而是隐隐作痛的郁结。这样复杂的情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直到久远的将来,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活在怎样一个单纯的世界里,以至于再大的困难也有人做担保,留给他足够多用来迷茫的时间。

      “我很抱歉……明明应该感谢你们……”敦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地扫过陀思和太宰的脸庞。

      陀思并未说什么,这种情况他早已司空见惯。只有太宰笑着摇了摇头,冷风拂过他的发丝。

      “我们先回家,然后去一个新世界,直到过往愿意被你想起的那一天——我们再回来。”

      敦哭着笑了,他已闻见热腾腾的饭香。

      “是啊,该组织一次旅行了……”陀思喃喃自语,“虽然一直在旅行,但没什么放松时间,应该调整调整了……”

      喂。太宰不满地提醒。

      陀思瞥了一眼太宰,紧接着继续悄声补充:“敦君也需要放松,处于紧绷的精神状态对身体的损伤很大……”

      “……谢谢。”敦抹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费奥多尔先生想出去玩的话,也不用以我的名义啦,我感激您还来不及……”

      太宰用眼神狠狠剜了陀思一刀。

      陀思正欲开口解释,忽然止住了嘴。

      他意外的发现,太宰正仗着这份爱意愈发任性起来——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见风使舵,绝不退让,出于某种扭曲的情绪和太宰对着干。

      “别伤心。”陀思僵硬地安慰着,不知怎的还是松口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一起出去放松心情……”

      “……”太宰乐不可支,几乎要笑出来。

      别笑啦,饶过我吧。陀思用嘴型比划。

      “说的对,先回家休息一下,接着让一切都过去吧。”太宰帮着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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