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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爱情喜剧 ...

  •   69.

      太宰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他凝视着被风吹拂的原野,胸口有些发闷——他是真的有在思考那番话,模糊的想象揪住了他的心。

      陀思望着太宰,不发一言。

      “真是冷漠。”太宰忽然说道,“决定了,待会儿就把你塞进火场。”

      “您对火场是有什么执着吗……”

      “你想要完完全全的掌控我?我从这番话里听不出任何尊重,任何爱。至少是你心甘情愿付出的爱,而不是讨价还价的爱。”

      陀思笑着摇了摇头,喜悦在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弱的忧郁,好像灵魂的缺口即将被补上,却仍然缺了一块。

      “掌控?这不是掌控,我再尊重你不过了,太宰,请原谅……这个话题毕竟是由你提起的,我认为有必要在这里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里没有什么误会,我已经听明白了。”

      太宰的嘴角微微上扬,方才的漠然与迟疑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费佳,你高傲的爱着我,把我视作一个必需品,现在我要一个解释。”

      他看着陀思,难得的认真,这个角度能将对方一切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陀思绕了绕发丝,他试探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带着某种冷冰冰的推测意味。

      “……我怀着卑躬屈膝的爱意捧起人类这个群体,当然会有人觉得我傲慢,毕竟我把不应该存在的人像杂草一样剔除了,但我是怀着爱意做了这样的事,我难道不爱他们吗……但请您明白,我将他们看作病人,看作孩子——我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陀思回望着太宰。那副白煞煞,忧郁的面孔上挂着一抹挑战意味的笑。事实上他的话恭敬极了,绝无半点自高自大的弄虚作假。

      “但要我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毫无指望的爱你,请原谅我做不到。”

      “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可能那样爱着你。”

      太宰笑了,他被逗得很无奈。

      “斤斤计较的爱。”他当机立断。“你要我全副身心地理解你,还要我全副身心地爱你,这就是你对我全部的要求——假设我没有办到,你就收回你的爱,这难道不是傲慢吗?”

      “这并不是傲慢,只是想对你所有的秘密知根知底罢了——没有秘密才能爱,百分百的信任才能爱,我只接受没任何风险的爱。”

      “我还能说什么呢,需要我讲点笑话吗?”太宰的笑容温度很低,出人意料的冷。

      “你不愿为我做出任何牺牲,而我却没什么好说的;默默无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不求任何回报,就只是像秘密一样藏在角落,说不了任何话。”

      太宰挥了挥手,似乎没想要人理解他的话。

      “说点其他的。”他的笑终于染上了温度。

      “你说要好好爱我,究竟是怎么个爱法?你那么高傲的爱着别人,我倒要看看这份蛮横傲慢的爱究竟长什么样子~”

      陀思也笑了,温和的眨了眨眼,将滑落的发丝轻轻别到脑后。

      爱是灵魂的狂喜与悲痛——爱该如何用语言来描述?就是神,在爱情中也难保持聪明。爱情的萌芽是智慧的结束。

      70.

      那还是几年前一个寒冷的一月,刚处理完教廷事务的陀思匆忙地往家赶。

      他要回家拿工具,然后去往下一个工作地点——一名亵渎神明拐卖孩童的富商家中。

      他有些疲惫,但仍然坚定,一步也没有停下,直到余光被残阳刺痛,才在河边的桥上停了刹那,目光沿着河流一直射向大雾弥漫的远方。

      那时正值黄昏,夕阳变成一抹血红的光,它照耀到的一切都成了深红色。无论是桥上的人,还是桥下的人,每个人都显得魂不守舍、匆匆忙忙。世界是个运转的机器,一刻不停地将人绞入生之巨轮的漩涡。

      陀思手中握着工具,站了一小会儿,忽然明白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那时我又想起曾经的梦。”

      “世界的结局是一场漫长瘟疫,理性的人们比任何一个病人都自以为是,坚信自己所相信的真理,认为自己是真理唯一的掌握者。”

      “太阳升起又落下,战争爆发,和平到来,紧接着和平破碎,战争再度爆发,任何胜利的结局都是失败。”

      他握着刀,要为世界铲除一个恶人,然而铲除一个恶人对于这个世界与铲除一只蚂蚁无异。

      “难道我将一辈子重复这一行为,直到永远?那时我这么问自己。”

      “我想,我要一辈子重复这一行为,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步的来,没有掌声也没有鼓励。一个人默默无闻地生活,一个人默默无闻地死去。”

      “可除了我,谁愿意为这些苦难负责?在知晓这一行为无法得到任何回报,无人在意,甚至有些徒劳的情况下仍然践行理想——又有谁能责怪我?我心安理得,不求得到任何补偿,只希望牺牲自己一个人的洁白,换取世界永恒的和谐……”

      太宰凝神目视陀思,后者忧郁地望向远方。

      “我忽然明白我要去往何方——”

      陀思慢慢回过头,声音很低,一字一顿。

      “——我要去往坟场。”

      71.

      “我离群索居的活着,如果没有一劳永逸解决这一切的法子,那么我就是在步入坟墓,自取灭亡。就算有人愿意跪在我的墓碑前哭泣,讲述我是如何的笃信其伟业,其真理,但我仍然死去,坟墓上会长出草,最终也没能抹消所有苦难。”

      “很高兴你知道这一点。”太宰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陀思垂着眼。

      在他讲完这段故事后,太宰仍如同千岁老人似的漠然。只稍看上一眼便明白,这是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运筹帷幄,冷淡自信的恶魔。

      陀思难得没有扇他一耳光的冲动。他看得出来,太宰早已明白一切。

      然而有一点,陀思不确定太宰是否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爱这个理解他的男人,就像他的坟墓上会长出草来一样肯定。即使旧仇未泯新仇又来——他依然怜惜这样一个同类。

      要是那些九泉之下的亡灵还有机会,想必会用又怕又怒的绝望眼神告诉陀思:你完了!

      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完了,是下地狱的结局,这辈子都要默默无闻东躲西藏,将如信仰般的理想奉行到底。

      然而只稍看上一眼太宰微微笑着的、诉说着“我全都知道哦”的眼睛,一股温淡的确幸便立刻涌入心中。

      “哦~”太宰顿了一下,感叹道,“我明白了,现在要轮到我说话了。”

      陀思的确在等着他发话。

      “唉,费佳,我好为难啊……”太宰嚅嗫着,“你讲述了秘密,也表示了爱意,而我直到现在还什么都没说,你不生气才怪呢。”

      “我没生气。”

      “好嘛好嘛,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为什么一言不发的秘密,你可要好好听着哦~”

      陀思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太宰低首垂目,轻轻地笑起来。这是他一贯的画风,挑起人的兴趣,然后给予痛击。

      “——答案是,我压根不会表达情感,也压根不爱你!”

      整整10秒钟,他们凝视着对方,从发丝到瞳孔。

      陀思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然而太宰敏锐的察觉到,那丝充满了热情的微弱柔情霎地消失了。就像冰块被扔进热水,眨眼间成了滋滋作响的水蒸气。

      或许陀思气炸了,或许伤心了,或许只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至少太宰认为,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绝不是捡起碎了一地的爱意,而是直接踩着碎片掏刀解决罪魁祸首。

      太宰神秘地笑了,他毕竟没有说完。

      “——但要知道,谁口口声声说“我不爱”,谁就在爱。”

      72.

      “你非要曲线爱我。”陀思面无表情。

      “这是含蓄。”太宰面无表情。

      紧接着,陀思忽然伸出他苍白的手,环住太宰的肩,在脸颊处落下一个毫无征兆的吻。他细软的发丝滑过太宰的面庞,太宰连他何时笑着松开手都没来得及反应。

      “首先,你得发誓,等回去以后你所有的信件都由我来拆检。其次,绝不能抛下我,尤其是一言不发地忽然消失。”

      “你诊所的工作忙吗?请原谅我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之前实在不感兴趣。”陀思津津乐道,“你会原谅我这句话吗?毕竟听起来有些冒犯,就像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你似的。”

      须知:就是神,在爱情中也难保持聪明。

      看着那双溢满笑意的眼睛,太宰忽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怎样的窘境。

      被如此直接的情感迎头一棒,他明白——这才是陀思无意识下的大杀招。

      “停!你非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吗?”太宰下意识站了起来,脸颊有些发烫。

      “教廷的工作倒是很多,我们得统一一下时间,至少一周内得一起吃至少三次饭——有家酒馆不错,我喜欢那里,要去吗~”

      “可以是可以,但——”

      “是您主动挑衅我,向我讨要解释,还问我要如何爱您的。”陀思跟着站起来,微笑着步步紧逼,仍保持着礼貌,“您说您《含蓄》,既然如此,就不要被莫须有的自尊心驱使着欺负我呀~”

      太宰忽然退后两步,单手扶住栏杆,一个翻身越了过去,一边挥手一边远去:

      “说的对,下次不了,错了,主要是因为我也爱你,不想看你被不确定感折磨了……!”

      “等一下,等一下——”陀思眨着眼睛,跟着翻过栏杆,动作僵硬,“我还有几句话没说呢。”

      “快说快说,我忽然想起来,要提前布置场地通知西格玛去救敦君了!”

      “你以后不许这个样子!”陀思先发制人。

      “——您真邪恶,占有了我的心,却又要转头离开,难道我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站定身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傲慢,微微扬起头,从容又优雅,即使他脱口而出的完全是一派疯话。

      “我是个拥有情感,完全正常的人类,也明白自己早已为了理想变成了坚定不移的疯子。爱情不过是另一种疯病,难道我会怕它?”

      “您不要猜忌我,那样的话,爱一定会在某一时刻偷偷溜走,不要让它像个闪现的幽灵。您得相信我是个确确实实的疯子,只接受一加一等于一的爱情,否则我转眼间就会被理性夺走这种甜丝丝的幸福。”

      爱情的陶醉和战栗,占有的痉挛,探听不到秘密激起的怒火,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爱情带着忧伤甘美的滋味把他紧紧地搂住,一种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渴望、可是无比强烈的爱情。

      太宰站在原地,滑下一行冷汗。

      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笑得恐怖,此刻的视线里连一丝风吹草动都容不下,牢牢地锁定了太宰,比绳索还耐拽。

      或许有些毁坏此刻的气氛,但太宰明白,这种人的爱意与恨意成正比——越是爱着某个人,就越是拥有将对方置于死地的能力。

      一旦某个界限被狠狠践踏,爱意便在一瞬间化作一剂令人恨之入骨的毒药。

      然而陀思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温柔又体贴地望向他。

      “你要走了?你还没有跟我说你的事,我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

      爱意已在他冷漠的心中煽起一阵狂焰。

      “我会告诉你的,费佳,放我走吧,我今晚就回来。”

      “今晚?天呐,还得等到今晚吗?我还有一些想跟你说的事——可恶,你几乎快要动摇我了,我必须马上告诉你,这件事已经折磨我很久了!”

      “今晚回来,今晚回来,到时候敦君、西格玛、芥川也在,没有任何麻烦会找上门,所以不要挑这么紧急的时候啦——”

      陀思幽怨的看了太宰一眼,松开了手,然而手心处却传来异样的触感,似乎某件物品被塞进了手中。

      他摊开掌心,里面赫然躺着一根附有魔力的火柴。

      “这是……?”

      陀思眨眨眼。

      “考验你我默契的小游戏~”太宰哈哈一笑。

      “如果你我有默契,你自然会知道它的用法。”

      “它有多重要?如果我没有发现它的用法会怎么样?”

      “首先,你已经放弃思考选择直接问我,其次,要是你没有发现它的用法,那么我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陀思愣了一下,随后无比欣慰的笑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收买我,让我帮你营救敦君才上演了这一出爱情喜剧吧?”

      “费佳,费佳!等我回来!我又不是为了向你借债才说这些,你为何要一遍一遍地向我确认呢?”

      “行啦,你去吧,不过记住了,等今天晚上我可能就不会这么热情了,因为我有预感,我一定会感到后悔,然后热情消散。”

      “那就让它消散吧,爱情和智慧,二者不可兼得,你又不是笨蛋~”

      只听扑通一声,陀思的心瞬间转向了太宰,在强烈的狂热中坠向摇篮般慷慨的爱意。

      颤动的期待填满了他的心,即使一言不发,这种毫无退路的狂喜也无法消失,从他的整个心灵流露到眼睛里,再以平静的欣喜加以掩饰地表现出来。

      片刻后,他终于舍得轻轻地推了一下太宰。

      “那你快去吧,快把敦君救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倘若再有人打搅我们,我就——就笑着把他们撵出去——”

      “没错,不伤害他们,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一刻伤害任何人,仅限这一刻。”陀思优雅的举止不再冷淡。

      没错,仅限这一刻,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既爱着生活,又爱着生命,就愣是毫无理由毫无逻辑的爱。

      “你快去吧,剩下的我琢磨一下。”陀思又催促了一遍。

      太宰也笑了。他的心被动摇,在又怯又倔的混乱中跳动。这便是他对于这份爱的全部回答。

      他看向陀思,退后两步正欲离去,又忽然回过头:“别忘了火柴!”

      “不会忘的,那可是您的命~那可是您的命呐~”陀思不带讥讽地柔声提醒道。

      于是,在太宰笑着远去,两步一回头的俏皮步伐中,陀思轻飘飘地捻起火柴,就这么捻起太宰的命。

      73.

      永生的神也好,短命的人也罢,谁也逃不出爱情的手掌心。

      爱情从来都是神座旁大权在握的统治者,战无不胜的爱神总在捉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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