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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安宁郡主 ...

  •   那人斗笠之下是一张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脸,脸庞微圆,断眉细目,留着两缕八字胡。

      如今他被陈知言逼得半跪在地上,还在奋力抵抗陈知言的下压之势,伤痛之下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水,一张圆脸憋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便泄了真气,伤的更重。

      陈知言哼一声,收了劲力,道:“阁下何来面目丑陋一说?怕是心里的鬼见不得光吧。”那人虽然落败了,却也还是很有风骨,道:“无论怎样,是在下技不如你,阁下有何指教,不如明示吧。”

      陈知言摘下自己的斗笠,一扬手,那斗笠带着一股劲风,嵌在了他身侧三丈远的一棵树干上,冷冷的道:“不错,我就是来寻你们晦气的,你不认得我,但该认得我手中兵刃,麻烦回去告诉楚之敖,二十四年前假仁假义的债,如今连本带利到时候还回来了。我与他在林中一别数日,想来又快到叙缘之时了。”

      赵苏阳听他提到的楚之敖又说林中一别,便想起那夜追踪吕刚之时,那个饮酒的人,猜想他说的正是那人。他在心里盘算楚之敖这个名字,二三十年前的江湖上是有这样一号人物。据说此人性格刚直却没什么主见,但功夫确实俊朗的很,最出名的便是掌法与拳法,他是家中启蒙,后又投了武当修行,武功见成之后,便下山游历,算是个游侠,但后来便渐渐的淡出江湖,不知在何方归隐了。如今却听陈知言提起这个名字,又回想起那日那个饮酒之人的武功路数,心下暗想,多半便是此人。

      那人这时眼光一直在陈知言手中的断剑之上;“我此生自认为磊落,但唯一一次错事……便是对不起这剑的主人。”他声音极低,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

      陈知言不理他喃喃低语,朗声道:“我来寻阁下晦气,却不该挡你财路,能抓此贼人,是护佑一方平安的善举,悬赏之事你们自行料理吧。”接着,他又转向安宁儿道:“丫头,你师父是谁?你刚才使的轻功,谁教的?”

      安宁儿看向陈知言,眼里的光芒就像是看见了神仙一般,见他转过来与自己说话,忙理了理头发,整整衣裳才道:“我师父……我有好几位师父,你也当我师父好不好,你功夫真是太俊了。多谢你刚才出手解围。”说罢,向陈知言拜了拜。

      陈知言无奈一笑,没想到这丫头是个武痴,道:“你还没答我呢,你的轻功谁教的?怎么倒是反客为主,提起要求来了。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考虑是不是收你做徒弟。”

      安宁儿叹了口气,脸上表情颇为为难,皱眉道:“可是教我轻功的师父不让我说……”说了这句话,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带着个伴儿,转头找了找,见赵苏阳就在人群中看着他俩说话,便向他招手道:“你过来呀,今天这热闹好不好看?”而后又指指陈知言,道,“你看他厉不厉害。”

      赵苏阳一笑缓步上前,站在陈知言面前作了个揖,笑道:“这位半仙儿,好俊的功夫。”

      他这话一出口,安宁儿和陈知言同时一怔,安宁儿先开口道:“你认识他?”

      赵苏阳见陈知言先是打量他一番,随即一笑,便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易容,才又道:“片面之缘,这位先生曾为小生占过一卦,小生苏南,见过先生。”

      陈知言哈哈一笑:“山阳为南,相逢何必曾相识,苏先生好名字。在下陈知言,还礼了。”说罢,给赵苏阳回了一礼。

      几人说话之间,府衙差官已将那贼人收押了,赏金之事也已了,会场上的人纷纷散去。

      安宁儿道:“天晚了,就回我们客栈休息吧。”她这话显然是向陈知言说的,似是又怕他拒绝,道,“我请你住店,你虽不能收我当徒弟,指点一二总是可以吧?”陈知言眼光瞟了一眼赵苏阳,只是笑笑,没说话。

      几人回到客栈之时,已经入夜。

      玖月早在偏房睡下了,赵苏阳手势一番,宽了外衣上床歇下,刚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便听自己房门一声轻响,随即陈知言的声音响起:“苏阳兄没睡吧?”

      赵苏阳一皱眉,心道这人越发自来熟起来了,如今进屋连门都不敲了,直接道:“睡了。”

      谁知陈知言嘿嘿一笑,一边道:“你先别睡,起来我有话对你讲,”一边径直走到他床沿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笑而不语看着他。

      赵苏阳让他看得发毛,见他无论自己睡没睡,都颇有一副秉烛夜谈的架势,叹了口气,起身下床。

      陈知言颇为得意,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酒壶两个酒杯,道:“你可知这安宁儿是谁?”

      赵苏阳瞥了他一眼,打着哈欠,道:“我又不会掐算,如何得知。”

      陈知言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将另一杯递给赵苏阳,问道:“你不觉得她今日所用的轻功招式与你的形似吗?”

      赵苏阳点头道:“你若是知道就快说吧,说完睡觉。”

      陈知言道:“她是煊王的女儿,安宁郡主。”

      赵苏阳的盹儿一下子醒了大半,暗骂自己疏忽了,竟没想道这一层。煊王确实有个女儿,赐封安宁郡主,生性活泼,酷爱武艺,但郡主毕竟和公主不同,入宫的次数极为有限,即便赵苏阳是侍卫亲军指挥使,也只在大型典礼宴会中,才有机会得见一二,而这样的大典,一年也不见得有一次,是以如今二人照面,赵苏阳全然没看出她是郡主。

      “煊王叫你来寻她回去吗?”

      陈知言道:“前几日郡主留书出走,说已经知晓了逸王的下落,要帮父王和皇上分忧,煊王得知,心忧非常,便让我来寻回郡主。只是不知郡主久在王府,即便是爱舞刀弄剑的,也不算是个江湖人,从何得知逸王在此。”

      赵苏阳沉吟片刻道:“怕是有人有意为之,故意透露了消息给她。”

      陈知言道:“为了以郡主牵制煊王?”

      赵苏阳点头道:“我猜想是如此的。是或不是,日后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陈知言点了烟袋抽上几口,道:“若是如此,那定是一个郡主信任之人,这人可能还是个旧相识。”

      赵苏阳挑眉看着陈知言。陈知言也看向他,笑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赵苏阳道:“你好像知道是谁的样子。”

      陈知言道:“只是有个猜测,话说回来,她那轻功是跟谁学的?想来不是你。”

      赵苏阳点头道:“自然不是我。看那样子,是跟家师学的。郡主想要家师在拳脚上指点一二,以她的身份也并非难事。而且那步子,看上去跟师父走的倒是有□□成相似。”他这话说完,心里突然翻腾了一下,人与人聊天之间,若是联想起上下句的因果,有时就会发现对方不得了的意图。

      就好似现在,赵苏阳惊道:“你是在暗示我家师可能是那个透露消息给郡主,同时又深得郡主信任之人?”

      陈知言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你脑子也转得太快了。你宦海混迹,听话听音儿的本事在我这儿还是收敛一二吧。这等没有证据的事情,我可不敢乱讲。”

      赵苏阳皱眉,思量着可能是自己那敏感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二人扯了些闲话,闲聊到最后,赵苏阳已经困得眼皮打架,告饶着站起来,半轰半请的把陈知言推出去了。

      第二日天亮,赵苏阳一开窗子,便看见陈知言在院子里指点安宁郡主功夫,心道,他以指点功夫为名,能顺势接近郡主,护她周全,倒挺高明的。也不知昨夜出手之前,他想道这一层结果没有。

      那安宁郡主的功夫在王公贵族中确实算是出挑的,看得出她在兵刃拳脚上下的功夫着实不浅,只是大约教她的师父们碍于她郡主的身份,不够严苛,于实战喂招之时多有容让,导致她底子虽不差,但实战却缺少应变。

      昨日那人若是下了杀手,她在对方手下怕是走不过二十招。

      此时再看陈知言,完全没有顾忌她郡主身份贵重的意思,权当她是个丫头片子,但凡她露出些许破绽,便立刻揪住不放。他手里拿着根枯枝,赵苏阳开窗观望的这片刻功夫,安宁郡主便已经挨了好几下敲打。

      陈知言道:“你的功夫招式虽然娴熟流畅,但却过于拘泥招式本身,出招像做操一样,博杂却不懂变通。怕是你至今都未遇到过以命相搏的情景,若是他日遇强敌,你的分毫破绽,都会让你丢命。从刚才到现在,你共用了峨眉、武当、天山和六合门的招式,其中使了三次六合门的剑意流花这一招,但为何每次这一招之后都要接天山派点苍穹?打架如背书一般的顺序,是哪个师父教给你的?你点苍穹三次都剑尖指天,你的敌人每次都在天上等你戳他吗?昨日那人算是对你手下留情了,估计是见用的招式繁多,想看你的看家招数到底是什么,若是他对你认真起来,十五招之内,便要了你的性命。”

      安宁郡主听他这样说,突然收了招式,站在原地,道:“照你这么说,我习武至今岂不是走偏了门路,学的尽是花拳绣腿。”说到后面,竟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陈知言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似也略有不忍,道:“想进步还不是要知道不足在哪里?你还小,精研一门功夫,五六年便能有成。况且,昨日我见你暗器手法娴熟,准头也好得很,并不是一无是处。”

      赵苏阳听了,心里觉得好笑,想不到陈知言也是个看不得姑娘哭的,看他刚才那一副严师的模样,谁知道,人家一掉眼泪,立刻就出言安慰起来,再练个五六年也就是个小成,他还把小字去掉了,忍不住从窗口伸出头来出言调笑道:“原来半仙也有世俗心,看不得姑娘玉容泪阑干,梨花春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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