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乔叶安》江照

60、第六十回

　　第六十回

　　“行啦，一大早的，说这些做什么？”季宸敲了敲自己的碗，打住了两个女子之间的话，自己却没个正形，笑嘻嘻道：“昨夜没机会，我听说你大伯已经登船出海，要去东瀛。”
　　蔺徽言顿了片刻，道：“大伯出海散散心，将来回了大青山，他还是我的大伯。”
　　“你说得对，再怎么着都是一家人，骨血相连，总不会真的反目。”季宸应了一句，填饱了肚腹，站起身来，道：“收拾收拾，咱们出发。”
　　四人乘马，行囊负于马后，由季宸在前开路，从大道上了小路，离开了村镇，再行北上并入时隐时现的山间路。
　　季宸头戴四方帽，若非马背上悬着长剑，倒像个行万里路的落拓书生。他控马慢悠悠地带路，居中的俞小樱、蔺徽言耽于沿途景色，再加上乔温靖素来不疾不徐，竟是好似在郊游。
　　按辔徐行，乔温靖看到了不少长于路旁的草药，甚是欣喜。嘉州不是没来过，只是大青山的南北两坡，从前因着剑炉的缘故，她从未踏足过，这还是头一次来。
　　怪道经南楼肯以极低的价格供应扶余医馆的药材，此间天生如此，适合药物生长，只要平日里注意莫去伤着，自能得了不错的收获。
　　蔺徽言回眸笑道：“乔山主，此刻是不是在腹诽，经南楼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般的价格，便是盈余，也不过讨个辛苦钱，反倒是我的医馆，很占了些好处。”乔温靖含笑回了，又道：“不知那大青山中，又长了多少？”
　　“大青山横列嘉州，便是剑炉所在，也不过占了九牛一毛。”蔺徽言勒了缰绳，等乔温靖的马和她并排了，才道：“大青山山势险峻复杂，大都罕有人迹。剑炉门下经营了这么些年，为采矿的缘故，也算是倾尽人力勘探，也只能说，去了极少的山脉。”
　　她藏住的话，乔温靖大抵能猜到，叹道：“人迹越少，药材越难得。我虽是医痴，也不敢生出觊觎的心了。”
　　俞小樱起意道：“等我再好一些，咱们约着同闯？听说震泽和古长安也是宝地，将来我总是要去看看的。”
　　季宸干脆倒骑着马，大笑道：“小樱，不说古长安为流沙掩盖踪迹难寻，那震泽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怎地？我去不得么？”俞小樱反问。
　　“去得！”季宸怎会驳她？朗声道：“有我陪着你，哪里也去得！”
　　蔺徽言心里高兴，略侧了身，轻语道：“到时候寻个采矿的借口，我带你去深山里找找，说不得也能找些罕见的良药。”
　　“也好。”乔温靖颔首，拿了水囊喝了口水。日头渐渐起了，难免有些热。
　　好在季宸及时察觉，也不再顺着路走，而是靠山而行，进了疏林。行至正午，四人下马暂歇，蔺徽言责无旁贷，撑开书笈，准备午饭。
　　季宸生好了火，自远处的河中取水，等回来后，蔺徽言已在架锅了。
　　早前便说好，是以蔺徽言做了一锅汤面出来。面是从住处带出来的，切成菱花状后晾晒干，方便携带，吃起来也筋道。尤其加了季宸顺手拔来的野菜，更增鲜美。
　　待一锅面吃完，蔺徽言收拾着书笈，俞小樱无不羡慕，连连夸口：“这东西真实用，六安，你想过批量做出来么？”
　　“她那家伙事，用料可不菲，我都舍不得买呢。”季宸洗好了锅，啐了一句，道：“你晓得那小刀子用料几何？那可是乌金！”
　　乔温靖是早知道的，听着几人拌嘴，虽不开口，眸子里也是柔柔笑意。
　　“若换成价廉的用材呢？”俞小樱转着眼珠，道：“可按品不同出售。”
　　“俞姐姐，你是打算开铺子么？”蔺徽言虽没往深处想，也顺着她的话道：“剑炉中可择人铸造成零部件，再得些熟练的匠人，能看得懂图纸、按图组装，也并非难事。”
　　“自我渐渐好起来，能外出行走，好在有季宸照顾着。只是沿途遇到了不少旅人，家境各有不同，在外总有不便。今日看你这个书笈，用起来着实便利，便想着若在外的人都能有一个，便是鲁肃在外，难道不方便多了么？”俞小樱笑了笑，道：“少门主，你或许从没想过这些事，我也不过顺口提一嘴。得空了，且请琢磨一二。若你肯的话，咱们下次见面，再行详谈。”
　　“好。”蔺徽言展颜一笑，也觉着她的话在理，便记在了心中。
　　终究是分别的时刻，季宸先扶着俞小樱上马，才拱手为别，道：“乔山主、六安，婚礼再见！”
　　“再见。”蔺徽言并不为离别而感伤，心底高兴着，打马先行。
　　乔温靖特意瞧了眼俞小樱，才跟了上去。两人两马，随着山势，渐渐看不到影子了。
　　季宸这才跳上马背，轻声道：“小樱，走罢。”

　　林木渐多，荆棘也叫路途难行。乔温靖长于控马，蔺徽言却不能。二人牵着马缓行，也不曾刻意避开剑炉的暗哨。
　　“爷爷不管事了，虽是大病一场，如今也硬朗，整理着前人笔记，在后山住着。”蔺徽言留心着脚下的路，话说来断断续续的，乔温靖只是安静听着。
　　“娘想等大哥的婚礼后，带着豫阳出门走走。豫阳渐大，娘觉着应该带他见见世面，不能像我小时候一样，困在山上。然而我却很喜欢，万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只需要将心神都放在该做的事情上。”
　　“风夫人或许有旁的想法，出门增长见识，本不是坏事。”乔温靖的脚步不快，时不时回首，怕蔺徽言行走间有所碰撞。
　　“或许吧？娘本身便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只是嫁了爹爹，才修身养性了起来。”蔺徽言忍着笑，道：“爹爹和二伯如今掌着剑炉诸事，大抵是没法子陪着娘和豫阳了。”
　　“你这少门主，着实轻松。”乔温靖上了一处坡，拍着马儿先行，回身拉着蔺徽言上来，笑道：“将来当了门主，有什么打算？”
　　只是握住了手腕，蔺徽言也是心头一阵跳，她的马儿自行追上了同伴，互相蹭了脖子，缓缓跑了两步，又对灌木上新长的浆果起了意，避开尖锐的刺，慢慢吃着。
　　“我没想过，总觉得……我是不能成的。”蔺徽言低着头扶着膝盖，很快摇摇头，道：“执掌剑炉，我定是做不来。温靖，你说我若是和爷爷直言，他……”
　　“为什么觉着自己做不来？你打小被立为少门主，当对此早有预料。”乔温靖负手，行走于深林之中，只觉周遭渐渐凉下来。
　　“从前我只是觉着，他们喜欢我有个‘少门主’的称呼，那便挂着吧。”蔺徽言有些羞涩，话也坦诚，道：“只是今次之后，我才细细想过。若大伯做门主，本是不会亏待了我。我还会专心于铸造，他看着我长大，想必不会为了外人勉强我。”
　　乔温靖大感欣慰，叹道：“你也想到了。”
　　蔺徽言苦笑道：“果然，你们都是看穿了。只是我困于局中，如今才明悟。爷爷有他的苦衷，也不想大伯他们彻底兄弟反目，便叫我来做。只是……八年前爷爷便定了局面，未免有些太早了。”
　　乔温靖道：“六安，你以为如今局面，便是你坦诚直言，蔺门主肯答应么？”
　　“爷爷肯不肯答应，我都得去告诉他。若是不答应，再想旁的办法罢。”蔺徽言笑了笑，道：“倘若真不能成，左右也有爹爹和二伯盯着，我便不信，二三十年里，还找不着个能撑剑炉门户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主打一个坦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