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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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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不及入夜,乔温靖便寻了一处,蔺徽言虽是晓得暗桩的地方不远,然而在外露宿,她却是极盼着的。
篝火已起,二人并肩坐着,用了些肉干果腹。火上熬煮着茶,待茶香四溢,才离火品饮。
星空璀璨,一道银河若隐若现,蔺徽言看得入迷,轻声道:“温靖,你最喜欢哪颗星星?”
“北斗。”乔温靖泯了口茶,“辨明方向,最是管用。”
这个答案出乎预料,蔺徽言讶然片刻,笑出了声,道:“若这般算,我也是最喜欢北斗七星了。”
“剑炉藏有一把宝剑,剑名七星,乃先辈所铸,长三尺七寸、重三斤九两,剑身对应北斗,镶七颗金黄宝石。”蔺徽言撑着手,仰面对着星空,道:“此剑曾赠前朝一位大侠所有,他一生行侠仗义,去世前托人将七星剑护送回剑炉,期盼宝剑再遇明主。只是后来,七星剑藏在了后山,宝剑蒙尘。”
话转怅惘,又有几分寂寥,乔温靖道:“你可知,有味药材,唤作七星剑?发汗解暑、利湿解毒,十分好用。若是遇上蛇咬,能找到它,嚼碎了敷用,足以应急。”
蔺徽言回眸望去,道:“有么?若在……”
“云州、雍州、蜀州、岐州常见,其余地方,起码我未曾见过。”乔温靖仍望着星野,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川万物,不外乎如是。夜深,早些歇息吧。”
蔺徽言只当她是劳累,心中不舍,目送着乔温靖进了小帐。她大抵太累了,竟忘了叮嘱蔺徽言早睡,这星河看久了,也忘了时辰。
最后一口温茶入腹,蔺徽言拨弄了几下篝火,不打算独自孤枕,将大氅披在肩头,就在这夜空之下,坐着打起盹来。
乔温靖出来的时候,夕阳正爬上巍峨的山脊,雾气在朝霞之间。然目力所及,极远处黑云已起,只是为山所阻拦。
蔺徽言揉着眼站起身,含糊道:“温靖,早。”
她这样子分明是糊弄了一夜,乔温靖心里憋闷,面上则不显。二人洗漱更衣,趁着天色尚好,便收拾妥当了赶路。
两匹马夜里吃多了草,在这山路之中,乐得缓步慢行。两人一前一后,踩过蜿蜒的路途。
耳中可听雨雷,身在却尚安宁。
乔温靖心中计较着,到了午后,行至一处山崖,细查已知足够夜中安寝,便借口图景,驻足不前。
到了夜里,雨气将至,崖下却足遮挡。蔺徽言恍然大悟,笑道:“原是如此。”
干柴足够,篝火升起,这一隅风过,却不会叫人寒凉。
盘膝安坐,蔺徽言用汤勺搅动着锅里的材料,好些干货丢了进去,随着微沸,带出其中的鲜美来。
两人说起这火锅的由来,很是争了一争,末了,乔温靖固然觉着义气,蔺徽言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吃吧?”
拨弄了火,汤头小小滚着,乔温靖夹了胀起的兰花豆,吃着也不疾不徐。这一锅汤中,全赖食材的精美,汤色奶黄,一应炖煮到位,入口更是各有口感。
半锅空下,薄汗浮上额间。乔温靖随手擦了,便有发丝不甚听话,松散开来。
蔺徽言喝了汤,已然半饱,余光刻在那一缕秀发上,怎么也舍不得挪开。
细雨润苍生,也在细细密密的风中,润着蔺徽言的心房。
夜足够长,却也一瞬而逝。
几日跋涉,终至山门。沿途不过走马观花,蔺徽言略隐惭愧,轻声道:“离家久了,家人得了信,不好耽搁太多。等我禀明爹娘、祖父,定会陪你走一遭这好山好水的。”
“这算什么事?”乔温靖略整了衣裳,也瞥见了远处,有人匆匆而来。
风巧昀得了信,拉着蔺徽虔赶来山门。她自然是一眼认出来了自己的女儿,精神头愈发好了,眉目间也多了几分沉稳。
蔺徽言身旁跟着的女子,远观清冷,走近了,在她的眉眼间则是脉脉温柔。风巧昀抿着唇,晓得这位便是扶余山主乔温靖,却唯有见了面,才不得不叹息,扶余山主乔温靖,名副其实,令人凭生出结交之心。
“姐姐!”蔺徽虔挣开了风巧昀的手,冲了过去,像头壮实的小老虎,抱着了蔺徽言的大腿,不依不饶的,道:“姐姐,你也走太久了!”
蔺徽言没了法子,弯腰将他从自己的腿旁扒拉开,道:“豫阳,还不见过乔山主?”
风巧昀紧走两步,跟上来站定了,先是望了一眼蔺徽言,又面向乔温靖,躬身一礼,道:“乔山主,总算见着了。自打信中晓得,虽说六安这孩子不曾明言,官人和我都猜得出。”
“风夫人。”乔温靖还了半礼,便听见蔺徽虔正色道:“乔山主,我是蔺徽虔,山主可唤我豫阳。”
这般老成古板,三个大人俱是忍俊不禁。乔温靖颔首道:“豫阳,初次见面,烦请带路。”
“好。”蔺徽虔站直了后,道:“山主、母亲,姐姐,请随我来。”
蔺徽言怔了怔,看着风巧昀神色如常,不由得心中纳闷。
蔺徽虔走出了数步,风巧昀先道了句“请”,乔温靖自然跟上。蔺徽言想问又失了先机,只好先行跟上。
剑炉既是蔺斯厚、蔺斯原兄弟二人主事,很多规矩,便慢慢改了。这一路走来,也遇上了几处岗哨,和以往完全不同。
“六安信中说过,山主素日洗净,我已令人将六安的院子拾掇干净,待饭后,送山主过去歇息。”风巧昀满面含着笑,又道:“官人上午处置了事务,过会子便回来了。老爷子还是在后山修养,传过话来,请山主酌情一叙,若实在抽不开身,不去也是不打紧的。”
“既是来了,自该拜访。”乔温靖这便应承了,只是心里有些打鼓。
蔺徽言插嘴道:“娘,你腾了我的院子,我住哪里?”
“自然是家里。”风巧昀随口答了,错过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又道:“六安的住处最静,山主又和她交好,我才这般安排了。”
“客随主便,风夫人做主便好。”乔温靖略宽了心,只要蔺徽言别和她一道,她才能理一理百般的愁思。
如此,到了蔺斯原的宅院外,一位伟岸男子已在门外恭候。
蔺徽言、蔺徽虔姐弟两人不敢造次,躬身执礼,道:“爹。”
“回来了。”蔺斯原今既算半个管事者,难免带着威重。只是虎目落在乔温靖的面上,化为感激,弯下腰拱手道:“山主,请进。”
酒菜齐备,都是些家常做法,然一道葱烧海参,色香味俱全,又以青瓷菱形盘装盛,遑论旁的冷热菜肴,都是极用了一番心思的。
蔺斯原请了乔温靖上座,看了爱妻一眼,这才一起躬身行礼。他道:“山主救吾女性命,恩重深深!此前碍于扶余山之律,不敢造次,竟一直不能面禀,蔺某人惭愧。小女脾气古怪,山主能晾她年幼,待之深厚,蔺某和拙荆,在此谢过乔山主!”
乔温靖怎肯受此大礼?白了蔺徽言一眼,忙去搀扶风巧昀。哪里晓得蔺徽言才搭在了父亲的手肘,蔺徽虔却“噗通”一声跪下了。
“谢山主!”蔺徽虔不善言辞,却从风巧昀那里听了无数次,蔺徽言是怎么得以活命的。他打小最珍重的,就是蔺徽言这个长姐,此番完全是自作主张了。
乔温靖心中感慨于这一家子的真心和睦,待拉起了风巧昀,走近了亲自扶着蔺徽虔起来,弯下腰来,望着他的双眸,温声道:“她能活命,一赖罗家刀罗门主当机立断护住心脉;二凭经南楼季二公子片刻不耽豁出命送至扶余山;三靠六安一口气不散、一心求活。乔某尽力医治,并不敢居功。乔某不信神佛,也晓得善有善报。豫阳,你姐姐年纪虽是不大,受那波折也是因着救人的缘故。我这番话,你可记下了?”
蔺徽虔看着乔温靖的眼眸,那里有千言万语,是他这个年岁暂且不能懂的。他接连点头,道:“乔山主,我虽不大懂,也都记住了,将来总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