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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节 啮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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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帆尾随着陈明出了慕容山庄。陈明的行迹看起来的确可疑,有大道不行,尽捡荒郊野路走,一路所过,皆是荆棘丛生,山石嶙峋之地,程一帆用尽全力施展轻功,方能跟踪到陈明的踪迹。
这是他第一次跟踪人,似乎满成功的——至少在陈明走进那个山洞之前是这样。可是,当陈明一只脚踏进山洞,却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迅速退了出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程一帆藏在一块山石后面,使劲往里缩了缩。头顶上的枝叶沙沙地响,他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耳边响起了脚步声,竟是陈明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藏身的方向走来。
他的心脏咚咚地跳起来,清晰而响亮,那一刻,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静止了,除了心跳和脚步。有心跳代表此刻他还活着,然而下一刻呢?程一帆用力握住了自己的剑柄,手臂上的肌肉紧紧绷起,他准备在被发现的瞬间发起奋力一搏。
脚步声蓦地停止,程一帆的手一僵。他没有把剑拔出剑鞘,因为陈明没有走到他面前。但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剑柄,便听到陈明的厉声断喝:“谁?快出来!”
程一帆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一犹豫,帮了他的忙。他没料到现场还藏着第三个人,就在陈明的喝声之后,那人先程一帆一步没沉住气,急急地跳出了藏身之处。
破风声起,天地间充斥着萧索的杀气。剑啸过后,自半空中落下一幅鲜红的衣料,似是女子身上的衣物。之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异样得叫人窒息。
程一帆的心没来由地一紧,几乎要忍不住跳出去瞧个究竟,幸好紧接着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很快便打破了宁静:“小龙,没伤到她吧?”
答话的是陈明的声音:“没有,师尊请放心。”
“唉,”师尊叹道,“真像一只野性难驯的小松鼠呀。”
陈明不满地道:“师尊,您太宠她了,看她现在都有些无法无天了。”
“那么小龙,本尊是否也将你惯坏了?”师尊反问,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陈明没敢再出声应答,片刻之后听得师尊放缓语气问道:“事情进展得如何?”
陈明道:“师尊,情况失控,对方似乎已经洞悉到了什么,今日宴会,一切程序都与我事先所知的不一样,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暂缓。”
师尊笑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倘若慕容斐然那么好对付的话,我又何必谋划多年呢?不过小龙,他是否已经怀疑你了?”
陈明沉吟道:“弟子行事一向小心,绝无可能暴露身份。此次应是坏在那楚云天手上。”
师尊道:“那楚云天的确是慕容斐然的得力助手。你可知前日他只身一人闯进本门试剑分堂,诛杀我门下弟子无数,令本门损失惨重呀。”
陈明道:“此时弟子略有耳闻,而且听说楚云天能够得手是因为门中有人与之接应。此人是楚云天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师尊冷然道:“有这种事?!我平生最恨的,便是叛徒。小龙,他是谁?”
陈明道:“弟子正在设法分散楚云天的精力,等到他分*身乏术的时候,慕容斐然自然会将部分事务交由我处理,届时弟子定会将门中卧底一一揪出。”
师尊道:“你的计较原本是对的,只是现在既然原计划有变,小龙,我看我们需要修改行动方案了。”
陈明恭声道:“请师尊吩咐。”
师尊道:“你随我进山洞内详谈。”
二人进了山洞,程一帆便听不见两人的交谈声了,他大出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下来。可是脑袋却还是晕乎乎的。无意见听到的这个秘密,令他难以消化。他该怎么办?告知江湖,有人正蠢蠢欲动,对武林盟主图谋不轨,而慕容山庄堂堂的总管,居然是奸细。
别人会相信么?
他昏昏沉沉地往回走,脑子里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但再仔细一想却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身上也不对劲,方才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内衫粘乎乎地贴在皮肤上,极不舒服,那股难受劲,就好象……好像……有人用东西敲他脑袋!
“不是好像,头真的被打啦!”意识到这一点时,程一帆的脑袋已经挨了好几下。他抬起头见到头顶树丫上坐着的那个丫头,一身红衣如火,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头顶戴着一只用路边随手摘的野花编成的花环,那些紫色的小花,花形小而颜色艳丽,就像天上的小星星,将她的脸庞衬得如邻家小妹般甜美可人。
她正是先前在神龙矶伤人后跳湖逃走的花明红。事过境迁,她看起来分外悠闲,坐在高高的树上,两只露出裙摆的鞋尖不住地前后乱晃,两只手也不安分,随处乱掰树叶树枝往下乱丢。
程一帆心里嗔怪道:“这个死丫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谁知一个不在意,脑门上又被树枝打了两下。
“喂!”程一帆捂着脑袋不满地叫道,“别玩啦,阿红。”
可是树上那个小丫头却似乎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玩自己的。
程一帆不傻,他明白小丫头还在为之前神龙矶上发生的事情生气,可是他不会哄女孩子,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离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忽听见身后“哎呦”一声,扭头一看,只见花明红抱着脚踝蹲在地上,两个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哪摔着了?快给我看看。”总算找到可以下台的机会,程一帆立即殷勤地奔了上去。
“不用你管!”小姑娘却不领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哎,你自己站得起来么?”程一帆遭拒,心中郁闷,却仍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却见花明红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我说了不用你管了,不用你管了!程一帆,你最好是少管我的事情,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那么……你保重吧。”程一帆悻悻地道。
花明红轻哼一声,扭头便走,忽听得程一帆一声断喝:“你站住!”她偷偷一笑,嚯地转过身来时脸上却已带上了怒气:“话已经同你说清楚了,你还要再啰嗦什么?”
“你……我问你,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程一帆一步蹿上去,拉起花明红的一片衣角,哆哆嗦嗦地道。
“什么怎么回事呀。”花明红道,却见被程一帆攥在手里的衣角短了一截,切口整齐,一看便知是被利刃所断,她有些心虚,却用了强硬的口气回应道,“关你什么事呀?松手。”
程一帆道:“方才有个红衣人藏在暗地,被陈明一剑削下了衣服,但其实他们是一伙的,那个人是否是你?”
花明红啐道:“呸,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都说了让你别管我们的事了,你到底松不松手?”
“我们?花明红你终于说实话了吧!”程一帆怒气冲冲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师尊和陈明又是你什么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乱栽赃,”花明红挣扎道,“快放开我,否则,否则我咬你啦。”
“是我乱栽赃吗?”程一帆叫道,紧紧地抓着那片鲜红的衣角,“那么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能解释么?或者我去捡回那个布片比对一下?”
花明红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一口咬在程一帆手背上。
牙齿最先触及的是温热柔软的皮肤,她把牙关一紧,利齿便刺破了皮肉,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顷刻之间便充满了她的口齿,她知道自己咬得很重。
可是被咬的那人却仿佛不知道自己被咬了一般,静静地没有一点反应。
花明红终于觉得不对劲,松了牙,抬起头来看他。
她看到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你是木头吗?被咬了难道不会痛的?”花明红气极了。
——痛吗?也许吧。可是相比起来,他觉得更痛的是心口。
程一帆低头看自己的手背,自己上下两排整齐的牙印,鲜血从伤口沁出来,形成一颗颗血红的珠子。
花明红将一方白色的纱巾覆在程一帆伤口上,血珠子很快在纱巾上晕染出点点红梅。
“程一帆,”花明红一边给纱巾打上结一边柔声说道,“如果有些事情叫你烦恼,那么,早早地躲开它忘记它岂不更好?你说是不是?”
程一帆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不依不饶地叫道:“你要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