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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   那风声来得极快,沈燕澜现下毫无内力,只能凭借本能闪身到一旁,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下失了平衡,重重摔到地上。
      羽阳似是早便听到动静,径直向后挥出一剑,山洪般的剑意横扫而出,将身后大片竹林尽数扫断。那飞袭而来的身影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无声息地从他们头顶掠过,伸手一卷,将瘫软在地的符玉抓了起来。
      符玉一见这人,方才僵硬的面色顿时缓和了几分,张了张口,似要向对方说些什么,却又露出警觉的神情,向羽阳瞥了一眼。
      那不速之客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几乎融进了夜色中,脸上又罩着一张树皮般粗糙的面具,连面容也难以看清,很有些诡谲莫测的意味。然而沈燕澜一眼看出此人虽包裹得严实,但仍难以遮挡其身形纤细,玲珑有致,看起来多半是个女子。他只呆了片刻,便依稀猜到了对方身份,心中顿时一凛,摸索着便要爬起身来。这一摸索,才发现方才绊倒自己的东西竟是先前被击飞的断云剑,他赶忙抓了剑直起身来,和羽阳以犄角之势与前方那两人对峙起来。
      羽阳却没有他那么如临大敌的模样,只向来人扫了一眼,才道:“既已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遮遮掩掩,唐秋。”他直呼了对方名讳后,又勾起唇角,露出个冰冷笑意,“或者说,应该叫你秋笑蕊才是。”
      这话一出,沈燕澜不由大吃一惊,他只料到这女人是唐门毒医唐秋,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是当年被魔剑子掳走的秋笑蕊,正想再细问几句,就听符玉发出一声尖锐长笑,不知怎的,那笑声竟有几分颤抖,只听他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秋……秋姨怎么会是秋笑蕊!”
      “秋姨……”羽阳低低重复了这两个字,又看向那女人,对方的面具如同僵木,什么也看不出,他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满意的东西似的,偏头望向符玉,“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明真,难道从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么?”
      那沉默的女人身形微微一颤,上前一步:“你……”
      符玉仿佛感知到羽阳未曾说出的话似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是说……”他飞快地看了女人一眼,又转过脸,对着羽阳恨恨笑了起来,“不可能!你胡说!秋姨就是秋姨,我娘亲早就死了。”
      那女人听见这句话时,蓦地回头,望向符玉,却是道:“你脸上隐有青气,是中了什么毒?”
      符玉根本顾不上回话,他情绪激动,直望着女人的眼睛:“你先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真的是我……”
      还没等他说出那个字,女人就扬起手,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清脆之声甚至传到了十几步外沈燕澜的耳朵里。
      女人口气忽然严厉:“我问你中了什么毒!”
      符玉被打得有些懵了,他瞪大眼睛看了女人片刻,眼神中忽然露出几分恐惧,嗫嚅着道:“他说是……子规啼……”
      女人一听见“子规啼”三个字,眼中立时闪过惊疑之色,抓过符玉衣袖,向上一掀,便看见对方手肘内乌青纹路,隐隐已有泛黑之色。她转过头,直看向羽阳,忽然连声冷笑:“子规啼,当真是子规啼,唐骞的儿子,果然出手不凡。”
      沈燕澜听她笑声中满是戾气,以为她要向羽阳不利,忙紧了紧手中的断云。谁知那女人并未向他们动手,而是从怀中拈出一把金针,抬手就封住了符玉浑身要穴,而后低低喝道:“坐好,不许乱动!”
      符玉被封住穴道,一举一动都十分艰难,好不容易才强撑着坐好,就见女人指间银光一闪,转眼就割开了他手臂上血脉。他毫无防备,顿时发出一声惨呼,可女人充耳不闻,更是视一旁的沈羽二人如无物,连连下刀,不一会就将符玉割得血色淋漓。
      沈燕澜没想到她下手这样狠辣,一时有些被吓到,小声向羽阳问道:“她这是做什么,给他放毒血么?”
      羽阳神色淡漠地道:“子规啼的毒与其它毒药大不相同,只汇聚在骨髓心脉,便是将他浑身的血放干净也于事无补。”
      沈燕澜听得奇怪,不由又向那两人投去目光,只见那女人已放下银刃,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粉末一一倒入符玉伤口之中。那粉末碧光粼粼,显然不是什么良药,而符玉更是痛得嘶吼着嚎叫起来,他眼中血丝密布,浑身的冷汗像雨水似的滑落,只叫了片刻就声嘶力竭,浑身剧颤着晕了过去。
      女人见他晕厥,倒似松了口气,一手握住符玉脉门向他传送内力,而后才抬起眼睛警觉地向这边望了一眼。
      沈燕澜直看到这里才确信对方当真是在为符玉疗伤,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上刑似的医治之法,难免有些目瞪口呆。
      他身旁的羽阳却抬了抬眉毛:“毒医之号果然名不虚传,她竟知道子规啼的厉害之处,先将符玉浑身血脉切开,而后填入孔雀胆到他体内,再用内力疏导,将这两种剧毒汇于心脉,若是用量刚好,或许便可抵销子规啼的毒性。”
      “她方才用的是孔雀胆?”沈燕澜自是听过这赫赫有名的剧毒,顿时瞪大眼睛,“听说孔雀胆沾之即死,她竟然拿来给符玉解毒,若是错了一点剂量……岂不是让他死得更快?”
      羽阳依旧一脸淡漠:“这或许正是她有胆识之处,换了旁人想必不敢拿亲生儿子这样冒险。”
      “亲生儿子……”沈燕澜愣了愣,忽然想起先前羽阳说的那些话,不由问道,“你是说她竟是符玉的生身母亲?而且你方才还说她就是秋笑蕊,可秋笑蕊不是早年便不知所踪了么?江湖人都说她因丈夫被魔剑子杀死,愤而自尽,怎么却变成了唐门毒医,又与魔剑子诞下了符玉。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着他这番问话,羽阳只微微皱眉:“此事说来话长。”
      沈燕澜也知道现下不是闲话的时机,可又按捺不住,嘀咕道:“先前提起毒医时你还不曾提到这些,怎么现在才说?”
      羽阳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沈燕澜这才明白过来:“是了,方才那叫唐阙的少年说有唐大小姐的话带给你,想必就是这些话?”
      羽阳听他提起唐暮雪,脸色忽然就是一沉,不知想起什么,竟没有答话。
      沈燕澜见他不肯多言,只好自顾自猜测起来:“这么说来,这个唐秋当年被逐出唐门后便化名为秋笑蕊投身崆峒派门下,之后又与魔剑子……”他说到这,晃了晃头,似乎仍有些想不通,“我记得魔剑子神功大成后便闯到崆峒寻她,可她那时已与崆峒派简鸿轩成了婚,简鸿轩与魔剑子当场便争斗起来,被他一剑杀死。这么说魔剑子与她有杀夫之仇,怎么她竟还……”
      羽阳冷然一笑:“什么杀夫之仇,明真杀了简鸿轩一事,只怕正中她下怀。毕竟那时若非她一纸书信,明真又怎会应邀而来,更不会与简鸿轩交手。”
      沈燕澜听得一愣:“什么信?”
      羽阳见问,想了想,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递给了他。
      沈燕澜莫名接过,展开一看,脸上顿时浮现出古怪的神色:“这……这是秋笑蕊写给魔剑子的信?看这信中称呼,倒是亲昵异常……”
      那信并不长,被他三两下翻看完,而后恍然大悟似的扬起眉毛:“这信看似叙旧,实为诉苦,写的都是她成婚之后郁郁寡欢之辞,如泣如诉,我见犹怜。那魔剑子对她用情至深,想必看完之后再不能自持,所以立时动身去了崆峒。”他说完,又捅了捅身旁的羽阳,“不过,这种陈年老料,你是从哪翻出来的?”
      羽阳淡淡道:“是上章部弟子奉了唐暮雪的令,搜查唐秋底细时从她屋内暗格中找出来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上章部在唐门中一直专司情报,还算可靠。”
      沈燕澜听说,这才明白他们是如何查出唐秋与秋笑蕊实为一人,毕竟一个人的名姓样貌可以改变,字迹武功却难以掩藏。如此说来,这信应是件重要证物,他不敢再在手中胡乱翻看,赶忙递还给羽阳,而后才道:“记得师父说过,魔剑子当日离开崆峒后便直奔蜀地,唐门这才发了天绝令请众多武林同道前来捉拿。我先前还觉得奇怪,蜀地并非是魔剑子故里,对他来说应该十分陌生,为何他偏偏逃到这里,现在想来,应该是秋笑蕊,也就是唐秋将他带到了此处,对么?”
      羽阳点了点头。
      沈燕澜又摸着下巴,想起另一件事:“所以说,当日千机塔大火,救走魔剑子的也是她。她既是唐门毒医,医术高超,所以这些年能够为魔剑子治伤续命,还和他生了孩子,”他说到这,又微微皱眉,“他二人行事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莫非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拔?”
      羽阳听到这里,大皱眉头,似乎很不以为然:“若说情之所至,明真或许是如此,可她……”
      沈燕澜说完,也微微觉出哪里不对,当年魔剑子与崆峒结下血仇,除了被杀死的简鸿轩之外,还有秋笑蕊失踪一事着落在他身上,之后崆峒便纠集了大批武林同道前来抓捕他。倘若秋笑蕊对他一往情深,又怎会坐视他因自己的事被众人围攻,反而置身事外,销声匿迹。他心中疑惑,踌躇着问:“可她若不是因情,又何必与魔剑子纠缠至此……”
      羽阳一语道破他的疑惑,“她只是想利用明真搅乱武林罢了。”
      沈燕澜微微吃惊:“搅乱武林?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羽阳目光冷厉,又露出方才的阴沉之色:“自然是为了报复唐门。”
      “报复唐门?”沈燕澜愈发不解,他刚想说,这些事和唐门又有什么关系?却忽然想起当年千机塔大火,魔剑子脱逃之事至今还是唐门在武林中遭人诟病的因由。他师父聂清濯也说过,魔剑子在唐门手上下落不明,让唐门声名大大受损。昔年谁不知唐门蜀中世家,被称作武林第一重地,机关精绝,守卫森严,谁想却连个人都看不住。唐骞英年早逝,说不定也是因为此事心中郁结所致。
      以往师父提起唐骞时,总没有几句好话,故而沈燕澜也不怎么当真,此时想来,这番猜测倒是入情入理。他此刻已知道唐骞是羽阳的父亲,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神色阴沉,想来是想起亡父的缘故。
      他心下感慨,却又觉得奇怪,他只知道唐秋当年因用活人试药被赶出唐门,却不知她为何对唐门生恨至此。其中缘由,他见羽阳不肯说明,也就没有再问,只是道:“这么说来,她这些年费尽心力将魔剑子治好,是想等他恢复功力,继续为她所用?”
      羽阳缓缓摇头:“不止如此。当年明真被翠虚师兄和聂前辈合力打得经脉尽断,我猜她当时也并没有把握能救他活命,便是侥幸救回,明真那身功力能否恢复也是难说。所以她又收养了那对双生子,让他们跟随明真修习他自创的心法,好让明真即使成为废人,也不至于一无所用。”
      沈燕澜听他口气冰冷,似是说在那女人眼中,不管是魔剑子,还是那对双生兄弟,都只是她手中的棋子而已。他一时还不敢相信对面那个纤纤弱弱的身影就是在武林中掀起无数波澜的幕后推手,心下微微惶然:“所以,她做了这么多,难道还是想要对唐门不利?从那对双生子去丐帮夺药开始,他们就打着唐门的旗号,在武林中寻衅结仇。现在魔剑子已拿到六阳修髓丹,功力应是恢复了大半,不然昨夜也不会在唐家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眼下各派掌门还陷在堡内,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测,只怕各派又要怪罪到唐门头上,那可就糟了。”
      他所说的,羽阳应是早已想到,此刻只淡淡点了点头。
      沈燕澜想了想,悄悄向他耳旁凑近:“不如……我们趁她专心为符玉疗伤的时候,将她擒住,以绝后患。”
      羽阳转头瞥了他一眼:“你或许不知,唐秋不止是医术高超,连身手在唐门中也算排的上号的。你我若倚仗扶光剑法,或许还能与她一战。可现下你内力都未恢复,还是不要痴人说梦的好。”
      沈燕澜这才想起自己中的蚀神香药效未过,微微有些恼怒:“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那里疗伤,一会治好了符玉,岂不是麻烦更大?”
      羽阳却只是摇头,抱着剑好整以暇地道:“不忙,让她慢慢疗伤便是。”
      这话原本说得平常,沈燕澜却又一次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阴森之意。他迟疑地向羽阳看去,却在竹林摇曳的夜色中,看到对方脸上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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