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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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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沈燕澜震惊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先前种种,羽阳对唐门中事的熟知,他与唐暮雪之间怪异的往来,似乎都有了答案。他在这样狂潮般的思绪中,居然还有空想道,原来羽阳与那唐大小姐是族亲。意识到这一点,一直横亘在他心中的那点芥蒂总算消弭,他脸上也不觉缓和了许多,又着意向羽阳看去。
符玉见他抬头望着对面的白衣道子,非但没露出讶异惊惑的神色,唇角竟还隐有笑意,顿时大为不悦,拈着他下巴强迫他调过视线来:“师兄,他瞒了你这么一个惊天秘密,你竟毫不在意?”
其实沈燕澜岂止毫不在意,他见羽阳为了救他,竟连唐门门主信物这样重要的东西都亲手奉上,又得知他与唐大小姐没有首尾,简直恨不得扑过去亲对方两口。故而见问,便冷哼一声:“我喜欢他都来不及,为何要在意这些琐事?”
符玉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恨笑了两声才道:“既然师兄这样心爱他,不知让他选你们二人中的一人留下性命,他会选谁?”
沈燕澜原本便料得他不会轻易放了自己,此刻听他口气危险,似乎还想用自己要挟羽阳自戕,不由又急又怒,张口正要说话,却被符玉一手点上穴道。
符玉点了他穴道,又重新把他揽到怀中,笑微微地向羽阳道:“我这师兄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况且句句都是我不爱听的,还是让他安静些为好。”
羽阳静静看了他一眼,缓声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遵守约定了。”
符玉眯起眼睛:“并非是我想食言,只不过你们二人的扶光剑法实在太让人忌惮,况且又是我父亲那身功法的克星。若不将你们除去,父亲只怕要寝食不安,”他说着,还轻啧了一声,“其实我也为难得很,你也知道,若非万不得已,我是绝不肯伤害我师兄的。幸好,扶光剑法需二人合力,只要你们中有一人丧命,父亲那里我便可以交差了。”
沈燕澜听他说着这些狗屁不通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偏偏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怒地瞪大双眼。却听符玉又压低声音,问道:“道长,你究竟是想要自己活着呢,还是我师兄活着?”
羽阳听了这句问话,微微沉吟,之后抬眼看向沈燕澜,眸光深沉,如同暗夜。
他那一眼,像是默默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沈燕澜原本还抱怨过他一直不肯正眼看自己,此刻见他这样凝望过来,却忽然觉得心中颤抖,近乎惶恐。他想起自己曾缠着羽阳索要玄雪丹的炼制之法,羽阳那时便是看了他一眼,而后默然离开,之后过了不久,羽阳就将几枚丹药随意交给了他。沈燕澜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羽阳为了这几枚丹药,曾涉险去了后山的孤峰绝壁,至今手心中还有那时留下的伤痕。
他从前对羽阳的心意毫无察觉,现在想来,才发现对方虽然一直冷若冰霜,可私下里不知为自己做了多少事,两厢比较,自己对他的心意却是肤浅至极。沈燕澜想到此处,心中又愧又痛,他不敢去想羽阳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只想道若是羽阳为了自己而死,那自己也绝不会独活。
他眉宇间皆是痛苦之色,羽阳的目光却只在他脸上停驻了片刻,很快又转向符玉,神色平静地道:“你既不肯守约,想来就算我留下性命,你也不会放了沈燕澜,是不是?”
符玉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连笑了两声:“你看我师兄对你一往情深的样子,你若死了,他多半要与我拼命,我就这样放了他,岂不是太过危险。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自绝经脉,我就给他喂一剂前尘散,让他前尘尽忘,想来他便不会再寻死觅活,我这才好照顾他周全,岂不是很好?”
沈燕澜将这话听在耳中,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前被点穴之处也一突一突地跳动起来。方才烈云刃在他颈项上割伤时,灼热刀气已顺着经脉四散流窜,他原本被蚀神香将内力化尽,丹田内空空荡荡,此刻却被那刀气鼓动着,竟然渐渐有股微弱内力凝聚起来。沈燕澜刚察觉到体内这小股内力,便赶忙调动内息,想要冲开身上被点的穴道。谁知这股烈云刃刀气催化出的内力极难掌控,且又炙热无比,沈燕澜只缓缓运转了片刻,便觉五脏六腑都火烧般疼痛,连额角都冒出了汗珠。
羽阳与他相隔不远,一眼便看出他脸色不对,他自然不知道沈燕澜正在用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试图冲开穴道,还以为是符玉又暗下了什么毒手,不由眉头皱起,向符玉道:“你计划得这样周全,想来是思虑已久,原来你这样大费周章,想换的只是我的命么?”
符玉咬牙看着他,重重道:“不错!”
羽阳又沉默片刻,像是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原先以为,你会换件更有用的东西。”
符玉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忽然扬声大笑,眸光中尽显狠厉之色:“对我来说,最有用的东西,当然就是你死在我面前!师兄与我初见时,明明还对我亲热得很,可一看见你,他眼中便再看不见旁人,我从那时便觉得你碍眼至极!”他恨意昭然地说完这些,猜度着羽阳大约是不肯自我了断,便又低低笑了起来,“你若想找借口拖延时间,可是打错了主意,此时此地,不会有人能够前来助你。”
他说着,又用烈云刃的刀口缓缓抚过沈燕澜的咽喉:“你再有片刻迟疑,我这师兄,恐怕就要变成一具漂亮的尸首了。”
沈燕澜此刻经脉内正一片混乱,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符玉刚一抚上,便察觉到不对,立刻伸手按向他胸前穴道。而后只觉沈燕澜经脉内一股灼热之气喷薄而出,他意识到对方正汇聚了一股不知哪来的真气想要冲破穴道,赶忙灌以内力,想要重新将他穴道封住。谁知他的逍遥派内力一遇到那股灼热之气,顿时暴涨,沈燕澜只觉胸口仿佛被火烧开一个大洞,穴道猛然被冲破,同时口中涌出一股鲜血,直喷到了符玉脸上。
符玉万没料到有如此惊变,稍稍呆滞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之间,一抹雪亮剑光早已直指了过来。原来沈燕澜冲破穴道的同时,羽阳已侧身而动,将那抛出的琢光以内力抓回,剑锋出鞘,寒光如雪,剑气须臾间便向符玉胸前扫去。符玉深知对方剑法厉害,身子一仰,向后疾退开丈余,同时握剑横到身前,想要抵挡对方接下来的剑势。
羽阳却只出了这一剑,而后再不追击,只纵身上前,将沈燕澜掩到身后,这才抬起眼睛,冰冷地向符玉看了一眼。
沈燕澜虽侥幸冲破穴道,可内力依旧没有恢复,方才又震荡了经脉,此刻唇边全是鲜血。他摇摇晃晃靠到了羽阳背上,喘息着道:“不……不能放他走,他杀了小丁,还拿了你的云箎……”
羽阳侧目向他看来,声音毫无起伏地道:“你不必担心,让他拿去也没什么。”
沈燕澜急急仰起脸来:“什么叫没什么,那东西是唐门门主信物,一定很重要,还有剑诀……”
他一激动,口中又连番涌出鲜血,羽阳皱眉看着他片刻,忽而侧了身,抓着他脉门一按:“你内力尽失,是蚀神香?”
沈燕澜既已知道他是唐骞之子,便明白他对这些毒药了如指掌,不怪他猜得这样精准,当下默然点了点头。
“既已中了蚀神香,十二个时辰内内力无法恢复,你方才又是怎么冲破了穴道?”
沈燕澜怔怔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羽阳见他脸色惨白,偏偏唇上鲜血淋漓,看着十分可怜,低低叹了口气,而后抬起手去擦拭他唇边血迹。这番动作很有些亲昵,仿佛旁若无人一般,不远处的符玉看得眼中直冒火,他冷笑两声,足尖一点,跃上邻近的一株翠竹顶端:“既然道长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那我却之不恭,这便告辞了。”
沈燕澜眼见他要将云箎和剑诀带走,顿时急了,若不是他失了内力,只怕立时便要纵身上去,将对方擒住。
就在这时,之听羽阳不急不缓地道:“那两样东西你就算拿去,只怕也毫无意义。”
符玉立在上方,微微眯起眼睛:“道长这话,我可不懂了。扶光剑法既是合天山与逍遥两派剑法之精髓,你们能学会,我自然也能学会。到那时,我神功大成,又有这信物在手,号令唐门为我所用,岂不快哉。这样快意的事,怎么到了你口中,竟是毫无意义?”
羽阳淡漠的神情闪过一抹嘲弄:“哦?原来你把这两样东西看得那么重,”他静了片刻,忽然扬起唇,轻声冷笑,“不过,一个死人,拿着它们又有什么用?”
符玉脸色蓦然僵住:“你说谁是死人?”
羽阳唇角那点笑意很快便敛去了,冷冷道:“你既会用蚀神香,还知道前尘散,想来在用毒之道上还有些见地,怎么竟没察觉到自己中了子规啼?”
沈燕澜自问还算博闻广识,却从未听过什么毒方叫做“子规啼”的,一时莫名其妙,却见符玉已脸色大变,惊愕道:“你说什么?我何时中了子规啼?”
羽阳不答,只是道:“你不妨瞧瞧自己的肘弯和腿弯处,是不是各有一道乌青?”
符玉显然听过这“子规啼”的名目,立刻惊疑不定地卷起衣袖,向右臂内侧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条乌青纹路从肘弯向上蔓延,再看左臂,也是如此。他看了这两处,额头上已涌出一层冷汗,又惊又怒地道:“不可能,子规啼不过在百年前的毒鉴中被提及过,唐门根本无人制出,连……连她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有!”
他说到这里,又忽然想起羽阳的身世,脸色变了几变,转身便要逃走,脚下却忽然一空,却是被一缕剑气斩断了立足的竹枝,从上方直直坠了下来、
羽阳淡然收剑,望着摔落到地上的符玉,问道:“你急着走,是想找‘她’替你解毒?只可惜,你如今毒入骨髓,除了解药,其他药石之术,皆已无用。”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先前才说,你应该换件更有用的东西,比如说,子规啼的解药。”
其实以符玉的武功,就算从高处坠下,本也可轻易稳住身形,可他现在心绪大乱,竟是摔得极其狼狈,他也顾不得爬起身,只慌乱地道:“你胡说,毒鉴中说这奇毒毒性极其隐秘,浸入骨髓需要一月时间,你……你是何时给我下的毒?”
羽阳微微一笑:“不错,子规啼毒发确实要一月之期。初中这毒时,身上只有隐约青气,半月后色泽稍深,如同淤痕,待到一月期满,四肢淤积之毒方才显现出来。你身上这乌青已是大限将至之兆,若问下毒之期,自然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符玉惊叫道,“那时我甚至不知你真实身份,你又怎知我……”
羽阳垂下眼睛,平素缺乏表情的脸上显出一抹阴郁之色:“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你浑身毒素便会冲入心脉,寿限已至,何必多问。”
符玉狐疑地望着他,而后又咬牙笑了两声:“我不信,你不过想骗我交出剑诀和云箎换什么解药,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羽阳漠然望着他,此刻地上那支火把早已熄灭,他那身道袍镀上一层幽暗夜色,很有些像唐门中人素来穿着的夜行劲装。只见他冷然一笑,更添杀意:“你不妨再等一等,看看自己能不能活过一个时辰。”他静了片刻,又意味深长地道,“正好,我也很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沈燕澜从未听过他用这么阴森的口吻说话,一时有些愕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后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