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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四十五回 死而后生翻天地,凤凰浴火望江山(上) ...
魏大光带着我走了约莫十余里,峡谷都已快到了尽头,我才见到山脚下有一石板路的入口。十余里,若是梅让强行带人向前突破,半山上的阿列克谢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将天启军打成落水狗。
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宝地,阿列克谢想必也是费劲了心思才寻了这么个地方。只不过,大梁幅员辽阔,若非有内应,怕是他耗尽心力找上十年也无所得。
上山后又走了许久,我才在一棵足有百年的迎客松下见到了阿列克谢。
半山腰上山路崎岖且狭窄,连个营帐都搭不下,阿列克谢便坐在树下的一块尚算平整的山石上,两侧一字排开站了几百兵士。
我不远不近地跟在魏大光身后,远远地朝阿列克谢笑了笑。
阿列克谢见我来了,懒洋洋地站起身,舒了舒筋骨方道,“委屈慕王殿下了。”
我在空地上站定,“不委屈,本王很是乐意与族长见这一面。”
阿列克谢自是不信,他虽一脸得意地以为我在逞强,却还是半笑不笑地撇着嘴问了一声,“哦,当真?”
我亦戏谑地一脸无辜,“自然是真,否则我岂会带了礼物来?”
魏大光一路为我带路,却并未见我带了什么礼物,此时难免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回头看我。
而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魏大光侧过右半身来回头,自然瞧不见我的左手已持刀刺向他的左侧脖颈。初初开刃的匕首利可断金,砍人的脑袋就如同关内的白案师傅削刀削面一般,不仅轻而易举,且目标明确。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且武学中的许多招式难在既要化解对方的招式,又要打出己方的招式。两次见面观察,我笃定魏大光是个一日马步都不曾扎过的文弱书生,是以对付他,只需全力使出自个儿的招式,并保证精准即可。
魏大光这半侧过身的姿势,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角度。电光石火间,我抬手将魏大光的脑袋割了下来,颈腔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脑袋,像刀削面精准地飞进汤锅子中一般,那血球亦朝着阿列克谢脚下去了。
阿列克谢身边的护卫兵自不是吃白饭的,早在那血球还在半空中时,众人便挡在了阿列克谢身前,更有高手一杆枪甩上去,将血球插中,掉落在地。
然而魏大光的身子却像是还未死透似的,直到血球灰头土脸的掉在地上,还保持着方才转向我的方向,摇摇晃晃踉跄了好一会子,才挣扎着倒下了。
及至此时,我的身边已围了一圈战战兢兢身着铠甲的兵士。
我压下内心的慌乱,将匕首收入刀鞘。面上强作出云淡风轻的笑意,指了指围着我的那一圈兵士,“族长这是何意?我形单影只的,还能以一己之力剿了你一支军队不成?”
阿列克谢肃然凝眉,脸色很是难看,见我半晌无所动作,才吩咐左右散开了些。“慕王殿下,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杀我的义子是何意?”
对付魏大光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距离如此之近,实则我有千百种方法在阿列克谢的人阻挠之前结果了他的性命,但无一能够比割头更血腥、更直观、更触动人心。
我道,“阿列克谢,你以火箭封锁了通关峡谷的唯一关卡,还逼得我上山为质,想是以为已胜券在握了吧?然既然你请我上山相谈,便须得做出个‘谈’的样子来。你在宿州设局诓骗在先,拔除我慕王府留在宿州的暗哨在后,如今又伤我大军将士无数,你教本王如何有心思心平气和地与你谈?方才本王不过宰了你一条卖主求荣的狗,你便坐不住了?”
阿列克谢愤恨地看了我一眼,复又坐回了方才那块尚算平整的石头上。
我左右环顾一番,这半山上似乎再找不出一块像他坐的那块一般平整的石头了,遂指指他的石凳,“客人还未安顿好,你却坐得稳如泰山,这便是你们俄羌的待客之道?”
阿列克谢终于按捺不住,又从那块石凳上跳了起来,“夏丞暄?你不会当真以为自个儿还是座上宾吧?”
他走到半山的悬崖边上,指着下面的峡谷,道,“几十万天启军被我困在这阴寒的峡谷中,你的命亦牢牢地捏在我手里,你可知眼下我杀了你就如同方才你杀魏大光那般易如反掌?”
我亦走到悬崖边上,毫无惧色地看着他,“你杀了我又如何?圣上还有许多跃跃欲试的儿子,除了夏丞昭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我大梁还有许多德行贵重,堪承大统的皇子。你将这峡谷烧成灰烬又如何?河南道尚余八十万天启军,自有良将带领他们找你为死去的同袍复仇!”
阿列克谢下意识地瞥了魏大光的尸身一眼,随即面色不虞地冷哼了一声,“哼,你道我是三岁小儿么?下面那些便已是天启军主力了,此处全军覆没后,莫说八十万,你在河南怕是连八万也不剩了!”
我亦回头望了望魏大光的尸身,而后蔑笑着谓阿列克谢道,“这种狗东西的话也信得?本王发迹于河南,且有意定都汴州,如何会为了圣上与丞昭的斗米之争赔上全数身家?你可是将本王想得跟你一样蠢?”
阿列克谢肃然凝眉,似乎听进去了几分,却还是质疑道,“建京是你们大梁二百年的帝京,你岂会弃之不顾?”
我挑眉看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明白的道理,本王又岂会不明白?”
阿列克谢已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要看族长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些什么了。”我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是有恃无恐的笑意,仿佛河南当真尚驻守着八十万大军似的。
一个人只要有所图,便有弱点;他的渴望愈是强烈,软肋便会暴露得愈加明显。
阿列克谢目光阴沉,“若我要你退回江北,十年不过长江呢?”
他果然和阿希伦是一伙的!
这是让慕王府由着皇帝和太子斗,阿希伦来一手黄雀在后。这还不够,听阿列克谢此话,俄羌还有意占了大梁的江左富饶地,胃口着实不小!且这阿列克谢为他的好侄儿想得可真周到啊,若不是他们相差得年岁太少,我都要以为他才是阿希伦的亲生老子了!
我未答话,只站在这半山上极目远眺,数十里山川相缪相傍。天色渐暗,远处的夕阳被层叠的群山遮住了大半,依稀可见棉絮一般的云朵蒸上了一片绯色。
阿列克谢见我面露犹豫之色,走近了几步道,“名利富贵纵然可贵,然与你慕王殿下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且江北幅员辽阔,也算是一方乐土,慕王殿下在彼处一样会有所作为。”
我不曾回头看他,依旧望着一目不尽的山河,“族长选的这一处山路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兵家宝地,却不能一览江南信美江山。若是站得再高一些,或许可将此处山河好景尽收眼底。”
“呵,”阿列克谢的笑声阴恻恻的,“慕王殿下这话,是宁舍千金之躯不舍利禄权柄了?”
我用方才斩首魏大光的匕首指着远处的风景,“这岂是利禄或权柄?这是先辈用带血的长刀换来的太平江山、换来的岁月静好。那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我转过身看向阿列克谢,又看看他身后的几百兵士和在暮色中晃动的松枝,欣慰笑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份河清海晏代价甚巨,宁国与梁国皆有一统中土之意,我又岂会替慕王殿下答应你这荒唐的要求?”
阿列克谢冷嘲道,“哼,一统中土?那也要看你可有性命回到……”他这才想起我话中关键,神色惊变,随即又仿佛了悟般气笑道,“夏丞暄,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假称自己并非慕王我便会放过你?”
“那正好,大爷我也没想放过你,待会子便送你去与你那干儿子团聚!”我站在阿列克谢对面,恰能瞧见一支羽箭从迎客松的树冠上朝着他的背心破风而来。
这阿列克谢也非池中之物,我话音未落,他便扬起披风骤然转身,堪堪缠住了那支疾风一般的羽箭。
我向站在松枝上的广安喊道,“殿下可安置妥当了?”
广安内力深厚,此时说的话仿佛并非经口舌传出,半山间皆能听到那洪钟般的声音,“殿下已由专人护送回江北,不日将率军另辟新路赶往建京!”
阿列克谢目光越发慌乱,“不可能,这不可能!夏丞暄,你左右也是梁国亲王,竟贪生怕死至此,要学那曹操割须弃袍不成?”
我收起匕首,换上了一幅和善面孔,拱手长揖道,“两番见面还未向族长自报家门,委实失礼。小可慕王府长史,尹氏子路,原是上京人士。不知族长听着我这建京官话中,可有一股子上京苞谷味儿?”
阿列克谢此时已顾不得我是真是假了,广安带的亲兵已隐藏在半山的各个角落,人数虽未必及他的人马,却个个儿精悍。一旦交锋,胜负难断。
阿列克谢气急败坏道,“凭你是谁,一样受死!”说罢,一个黑凤锁喉顷刻擒住了我的脖子,反手将我挡在身前,“识相的便放下手中兵刃,速速现身,否则老子手中这截细细的脖子怕是保不住了!”
阿列克谢的手劲恰到好处,脖颈上的桎梏让我口不能言疼痛不已,却偏偏吊着一个口气不至一命呜呼。丝竹空穴处一跳一跳地疼,我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了,四肢似乎是酥麻的,又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只依稀听得广安的声音,“山洞中藏的火药现已被我们的人掌握了,你擒住那人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即刻便下令放火炸山!这半山上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阿列克谢的声音从我头顶飘来,“哈哈哈哈,纵他不是慕王,值得你以这山上的所有人为他陪葬,想也非等闲之辈。有这样一个人给老子垫背,老子死而无憾!”
“啊!”随着阿列克谢的一声痛呼,钳在我脖子上的力量瞬间松开。我眼前一片漆黑,瘫软在地后约莫还顺势滚了两圈,这才被人架起,“主子小心!”
我眼前的黑色如浓墨被净水冲散,强自睁开眼,果然是德清救了我。还未来得及道谢,却见他半边身子一歪,肩膀中了一箭。他方才奇袭阿列克谢一回,未能致命,此时阿列克谢那老贼也已缓过劲来,见我与德清此处势弱,立时带着手下涌来。
广安带着人硬攻,德清则带着伤护着我往山的另一侧退,阿列克谢人多势众,广安手下却个个儿武艺高强,又兼双方手上都带着兵刃,半山上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阿列克谢身边的小兵喊道,“族长有令,全力追杀慕王,取其首级者赏银白两!”
这慕王自然指的仍是我,可不论是丞暄本尊还是我,项上人头都绝不止价值一百两银子吧?
然这对普通兵士来说委实不是个小数目,拜阿列克谢此语所赐,我与德清且战且逃,一直未能回到队伍中,两人身上俱挂了彩。尤其是德清,他虽忍痛折断了刺在肩上的羽箭,却因追兵甚众又添了新伤。我二人只顾着逃命,也不知半山那边如何了,广安可剿清了阿列克谢的部众。
逃至一处缓坡,我脚下虚浮摔了一跤,便再无气力爬起来了。然身后的追兵已近在咫尺,德清急得单手用力拽我起身,“主子快起来,他们追过来了!”
汗水已打湿了我全身,脸上的汗已淌过眉毛,几欲流进眼中。我眯着眼睛费力地瞧着德清被血水染红的衣衫,无力地抽回了手,气喘道,“你快走吧,你本就受了伤,带着我更是个拖累。我委实动弹不得了,想来是命该如此,若再赔上你的命,便是造孽了……”
德清并不善言辞,看看不争气的我,又看看追兵涌来的方向,急得直跺脚。
我摆了摆手,连话都懒怠说了。
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德清的眉毛皱得死死的,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主子恕卑职不敬,得罪了!”这小子说罢,竟一脚踹在我背心上,使得我沿着缓坡滚了下去。
草地的土腥味扑了我满嘴,我听得德清在山坡上道,“主子自己万万小心!寻个地方藏好,这应是最后一伙子追兵了,卑职解决了他们便赶去与你会和!”
缓坡虽不险峭,却又湿又滑,我滑下去好远才被一株枯黄的矮树枝拦住。爬自是不能爬回去了,我只能依德清所言,拖着一身伤在附近寻了个山洞躲了进去。
此时天已黑了,也不知德清下来后可能寻到这山洞来,若他不敌上头那起子见钱眼开杀红眼的追兵,又当如何呢?广安可能及时增援?
伤痛与疲惫催人昏昏欲睡,我却又怕待会子德清来寻我时睡着了听不见他喊我。便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块参姜糖来含在口中,吊住精神,在茫茫黑夜中等待救援。
许是脑中的弦绷得太紧使人不堪疲惫,又许是夜色已深,我竟在浑然不觉中睡去。再度醒来时,夜色依旧浓重,德清却仍不曾寻来。
我自是有些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爬出山洞,借着微弱的月光大海捞针一般去寻德清。凭着傍晚时的记忆,我摸索着回到了从斜坡上滚下来时的那株矮树处。
爬到不远处时偏瞧见矮树旁有一团漆黑,似是躺着个人一般。按下心中的恐惧,我慢慢凑近了那团漆黑,伸手在他身上探了探。嗯,热的。
不仅是热的,还有些烫手,想是发了高热,那便是伤重的德清无疑了。凑近一看,果然是那可怜的小子。
“德清,德清!”我在他脸上拍了拍,却是毫无回应。
他大约是想沿路来寻我,无奈伤重高热,反晕倒在了半路上。他这伤情怕是不能耽搁,须得想个法子通知人来搜救。我记得慕王府亲兵身上大多带着信号弹的,遂在德清身上翻找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在黑夜中待得久了,倒对黑暗渐渐适应了些,傍晚时我滚下来的山坡依稀可见,凭我眼下的气力,自个儿爬上去都难,又何谈带上昏迷不醒的德清。
我正愁着,却听得草丛里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动静。我奓着胆子朝草丛看去,一匹双目放光的山狼踱步而出。
“呜————————!”山狼引颈呜咽,似是在呼朋引伴,享用我与德清给他们凑出的这一餐盛宴!
我们小鹿 文能徒手变元宝,武能提刀砍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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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四十五回 死而后生翻天地,凤凰浴火望江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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