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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四十四回 末路逢凶勇无畏,前途未卜伤离别(下) ...


  •   玉碗儿满面肃容策马飞奔而来,“大爷!前方山崖上有人往下放火箭,我们中了埋伏,梅将军已经下令鸣金,全军撤退!”
      他的话音才落,鸣金的声音便自队首传来,一报信兵扬着军旗在队伍间穿行,“副将有令,全军撤退!副将有令,全军撤退!”
      阿列克谢不会没有后招,我想到那座晃晃悠悠的吊桥,忽觉得后背一凉,忙谓玉碗儿道,“广安呢?!快去将他找来,我有要事吩咐他!”
      玉碗儿道,“广安在队首,与梅将军在一处!”
      我站在马车上道,“来不及了,把你的马给我!”
      玉碗儿一面跳下马一面问我,“爷,您不是称病吗?”
      “眼下哪里还顾得了那些!”我直接在马车上跳上玉碗儿的马,扬鞭往大军的队首去。
      湿漉漉的寒风夹着火箭燃烧的味道刺入我的面皮,还未到队首,便已见无数骑兵、步兵被火箭射伤烧伤,煤油烧焦的浓烟都遮不住浓重的血腥味。前方半山上仍有敌人在不断放箭,兵士们撤退虽仍算有序,队伍已完全因搀扶伤亡的同袍而打乱。人群之中,血泪横飞,士气更是跌落谷底。
      顾不得鼓舞士气,我一边逆风策马向前一边大声喊着广安的名字。广安内力深厚,大约在远处时便听到了,亦正向我飞驰着赶来,衣袖都被疾风吹得拱起。
      他一见我便拦住我的马,抹着脸上的汗道,“主子不可往前去了,前方攻势更猛,火箭十分集中。”
      我拉着缰绳绕过他的阻拦,急道,“我们中计了,具体的我待会子再与梅让说,你带一队人速去今晨我们经过的吊桥,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接近破坏,以防敌人切断后路!”若将天启军困在长江与峡谷之间,一夜严寒过后纵不至冻死,也会病倒泰半。且此处群山林立,地形复杂,四周人烟稀少,贸然寻找新的路线也极易迷路。
      为今之计只能由吊桥退回江北,寻找新的过江之路。
      广安拉起缰绳便要走,我又将他拽回,道,“若吊桥已然被毁,那便只能用最后一个法子了。”
      仔细叮嘱过广安后,广安应诺离开,我又继续向前去寻梅让。
      梅让与我想的一样,骑着高头大马桀骜地站在所有人之前,手持长剑指着半山腰上的迎客松,仿若军神下凡,一剑劈下,便成隽永。
      只是他在军营中长大,叫阵时满口的匪气与素日风流倜傥的形象极为不符,全然不似京中的贵公子。“山上的杂种听着!有种下来与你梅爷一战,做什么躲在山上当龟孙!”
      梅让身边的士兵则齐声喝道,“龟孙!龟孙!”
      “梅将军,”我拉住他举着长剑的手臂,粗喘了几口气才将气息抚平,“不必叫阵了,不会有人下来的。若我猜的不错,山上埋伏的不是山贼,而是阿列克谢。”
      梅让一惊,似是已明白了七八分,“阿列克谢?!可是……你不是在宿州城留了人盯梢。”
      我默了默,道,“及至晌午都无任何消息传来,或许……已全部殉难了。”
      梅让的眉头拧得越发紧,“看来阿列克谢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我道,“从阿列克谢约见丞暄,故意透露所谓的阿希伦的行踪,到如今峡谷埋伏……我们中的是连环计。”
      梅让闻言,怒得一剑砍在崖壁上,剑锋所及之处,火花飞溅。“是我太过鲁莽,竟中了他们的奸计!”
      “若论有错,我也难逃责任,然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已安排了广安去吊桥处守着,只要吊桥还在,就还有法子挽回……”
      “小心!”
      我正与梅让说着话,又是一排火箭放下来,一支箭擦着我的发顶堪堪飞过,若不是梅让扯了我一下,只怕火苗子就烧到我脸上了。饶是如此,火箭还是灼焦了我发髻上的头发。
      我原就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想着丞暄最爱把玩我的头发,熊熊怒火上更似是浇了一层油。
      梅让的脸被熏黑了,咬牙切齿时显得一口贝齿越发白得发光,“你带着主要兵力护送殿下回退到江北,我留一路人马强攻上去。”
      “人虽只躲在半山,却也比寻常的城墙高上一倍了,你如何攻得上去?”晌午过后,峡谷中的光线就暗了许多。再过一个时辰只怕就看不清路了,而埋伏在半山上的敌人却依然能借到日光。且他们根本无需看清峡谷中的情况,只需不停射火箭,便可打得我军寸步难行。
      梅让怒道,“难不成让我看着他们在上头得意?!你梅爷的命里就没有个‘逃’字!”
      我何尝不是个暴脾气,然愈是急便愈是容易出错,若再病急乱投医,只怕又会落入敌人的下一个圈套。说罢,只得强自冷静下来,扶额道,“咱们且静一静,总能想到办法的,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可意气用事!”
      我这厢尚无头绪,却听半山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慕王殿下安在?敝人送你的这些火箭你可喜欢?”
      果然是阿里克谢!
      “卑鄙小人!难怪处处被你的好侄儿压一头,竟是只会这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山谷极为拢音,我并未喊得声嘶力竭,阿列克谢也该听得足够清楚了。
      “哈哈哈哈!夏丞暄,你不过逞逞口舌之快罢了,眼下已是瓮中之鳖,还得意什么呢?”阿列克谢的笑声在峡谷中反复回音,绵延不绝的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梅让自然是听不得旁人有一分不敬丞暄的,反手舞了个剑花,作势便要飞檐走壁冲上半山。
      我无奈劝道,“纵你功夫好,能用匕首刻着石壁往上爬,他们自上头一排火箭下来,岂不前功尽弃?”
      安抚过梅让,我又仰头朝半山上喊道,“得意你事到如今仍有求于本王!”
      梅让压低声音道,“他还有何把柄握在你手中,我怎么不知?”
      我仰着头,有些茫然,“是啊……我也不知啊……”
      梅让虚声喝道,“你胡诌的?!”
      我望着天空眨眨眼,扁嘴道,“嗯,猜的……他不杀我,还说这许多的废话,指不定还有什么念想呢。”
      半山腰上的阿里克谢又道,“哈哈哈哈!慕王殿下身处绝境还能如此玲珑剔透思虑周全,实在让人佩服。殿下若有心和而共谋,可愿上来谈谈条件?”
      却听梅让道,“不能上去,连他与阿希伦到底什么关系都尚且不知,许他是故意诱你也未可知。”
      “是啊,的确不知他与阿希伦是何关系……”我仰头仰得脖子有些痛,“然他既然肯说废话诱我,便说明我还有一丝价值,这一丝价值便是咱们的生机,是最后的翻盘机会。只要他不一味放火箭,我便还有法子。”
      我高声谓阿列克谢道,“待本王从吊桥回到江北,再想法子绕到你那半山上去与你谈!”
      这混蛋阿列克谢大约被人点了笑穴,每说一句话都必得先笑上半晌。他又笑道,“哈哈哈哈,若是吊桥还在,又如何称得上瓮中捉鳖?”
      梅让道,“糟了,吊桥怕是被他先一步拆了!”
      我松了松脖子,“他笑第一百下的时候我便已猜到了。无碍……至少他不曾否认,退回江北便能找到绕上半山的路。”
      梅让道,“吊桥拆了,一时怕是找不到回江北的路。”
      我一面揉着脖子一面道,“不错,所以须得游回去。”
      梅让不敢置信地瞧着我,“游回去?江水冰冷刺骨,浪头既高且猛,军中能做到之人怕是不足百一。”
      我看着地上未烧尽的火箭残骸,“或许连百一都不需要,半山上的敌军并不多。”
      梅让看着我,等我的主意。
      我指了指半山上,梅让会意接话道,“大胆胡子!我们殿下是你说请便能请的吗?!”
      阿列克谢道,“稍后我自会派人下去请殿下,闲杂人等不必跟来便是。”
      梅让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问我,“他诱你孤身上去,不是有诈是什么,你何必以肉啖虎?”
      我平静道,“这会子能放火箭,过会子便能浇油,甚至撒火药沫子。届时莫说是峡谷不能过人,连大军暂避的江边都会是一片火海。我不上去,难道留下来看着几十万血肉之躯烧成灰么。”
      这份视死如归的平静似乎让梅让不大痛快,他狠狠推了我一把,连我□□的马都跟着打晃,“你留在峡谷还能一同想想法子,若当真再度扮作殿下犯到阿列克谢手里,还能活着下来吗?!”纵被烟尘呛哑了喉咙,梅小爷说话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你小声点!”我揪过梅让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披风捂住他的嘴,朝半山上喊道,“你派个得力的人下来引路吧,本王也有话对你说。”
      待梅让挣脱开他破破烂烂的披风,被点了笑穴的阿列克谢已笑着答应了。他拎着我的脖子将我连人带马拖到了一块避风的巨石后面,一把将我甩在巨石上,气呼呼道,“尹子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索性靠在巨石上,“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们已折损了许多人了。照这样下去,还未到建京,兵力就已被大肆削弱,丞暄日后拿什么去与京里那两人斗?”
      梅让的桃花眼仿佛要吃人,“你以为自个儿是什么人?你拼了命便能解决了?殿下醒了不见你,我该如何交代?”
      梅小爷果然是梅小爷,从头至尾就没瞧得上我,我气笑不得道,“你怎知我是上去送死的?若没个大估摸的主意,我岂会以身犯险,死一百个尹子路也不管用啊?”
      梅让眼里的火气这才消下去了些,然一开口,脾气又上来了,“你有主意何不早说?!此时抖机灵说出来羞辱本将,可是有趣?!”
      我瞧着他这副样子越发想笑,“梅将军,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轻轻的……这肝火委实有些旺。改日我送个厨子给你,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那道土匪猪肝,嫩而不腥,辣中得味,简直是人间极品,正好给你好生补补肝。”梅小爷气得磨牙却偏竭力忍耐的模样委实好笑,然我笑着笑着,鼻尖却被峡谷中的浓烟呛得发酸, “若我未能回来……你记着向广顺将他讨来。”
      “别说了!”梅让一脸别扭地将我打断,“你这张脸瞧着像是去哭丧的,看得本将一丝胃口也无。快说你的主意,阿列克谢派来接你的人怕是要到了。”
      “好。”我道,“你不必派人跟着我,半山腰上往下看,必定看得真真儿的,一旦有人尾随,他们必然会再放火箭。”
      梅让急问道,“你一人上去,能成什么事呢?”
      我道,“自然不止我一人。我方才观察了一番,半山上松柏林立,树下是这么深的悬崖,不会有人埋伏在树上。是以全部敌军都应是直接躲在半山腰的山道上,那山道纵站满了人,也不过千余人罢了,何况他们还要存放许多火把和煤油,站不了多少人。只要有二百精兵能在我死之前绕到半山上,将阿列克谢等人一举歼灭,咱们不仅能逃过这一劫,还能如期到达江南东道拦截阿希伦的军队。”
      梅让垂眸思虑片刻,“你的意思是从军中选两百名身强体壮功夫高强的精兵游回江北,再从江北寻路上山?这主意虽行得通,可若你撑不到他们上山……当如何?”
      我轻叹一声,“端看老天爷的意思了,我已叮嘱广安,若吊桥已毁便直接过江上山,说不定过会子便到了呢。”
      梅让耳朵动了动,“远处似乎有人策马过来了,许是接你的人来了。”
      我挑了挑眉,“这么快?”
      “大爷!大爷!”玉碗儿的马被我骑来了,这会子只能跑着来寻我。他自马车的方向跑来,边跑边喊。
      “怎么了?”玉碗儿一路过来,身上沾了许多煤油,脸也熏花了,瞧着他那模样却有几分兴奋似的。
      玉碗儿激动地拽着我的直裾,道,“大爷,是殿下,殿下他……”
      我将手指抵在唇边,看了看左右,“慢慢儿说。”
      玉碗儿这才压低了声音,“殿下的手指动了动,广顺喂水时,似乎还听见殿下‘嗯’了一声。您可要回去看看?”
      “走!”我拽着缰绳便要回,梅让却拉住我道,“来不及了,你看那头。”
      我顺着峡谷的另一头望去,魏大光已带着两名护卫朝我与梅让走来。
      魏大光老远便下马,牵着马步行过来。我不由得握紧了缰绳,回过头看着马车的方向,仿佛看见丞暄在马车内睡得极不安稳,挣扎着想要起身似的。
      终于熬到他要醒了,我却要以身犯险去见阿列克谢。虽嘴上与梅让说得轻松,实则我比他更清楚,阿列克谢根本不打算让我活着回来。这是一场赌天、赌地、赌性命的豪赌,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若我当真回不来,他今日在马车中的那一蹙眉,便将成为我记忆中最后一个他的画面。我又仔细复习了一遍那画面,将它如卷轴一般一点点珍惜地收进心中,才调转马头走向魏大光。
      魏大光是个文臣,想来不善骑马。坐在马背上时身子绷不直,神色中也有一丝初学骑马者才有的慌乱。饶是如此,他在面对我时也比上次相见倨傲了许多,可见在此人心中已不把我当作高高在上的亲王了。由此看来,阿列克谢确实不打算让“慕王”活着下山。
      既要天启军覆灭,又要慕王的命,阿列克谢的心可真不小。
      魏大光寒暄道,“微臣参见殿下,几日不见,殿下清减了。”
      我蔑笑道,“魏卿倒是有发福之相,怎么,投敌卖主、残害同僚换来的荣华富贵尤其养人吗?”
      魏大光脸色僵住许久,才缓过神色,谓我道,“殿下的话,微臣万万担待不起。”
      我的脸色瞬间冷到冰点,“担待不起?你背弃大梁投靠阿列克谢时可曾想过自个儿担待不起,你助纣为虐杀害本王留在宿州的亲兵时可曾想过自个儿担待不起?”
      魏大光的神色再不复骑马而来时的志得意满,目光闪避,连正视我都不敢。
      我恢复了最初的笑容,不再看他,“上马吧,魏卿,本王还等着你带路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四十四回 末路逢凶勇无畏,前途未卜伤离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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