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壹·零 离亭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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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清苑醒过来的时候，头脑并没有立时便清醒过来，仍有些沉浸在秦冉冉最后那个关切的眼神中难以自拔的味道。秦冉冉竟然关心他？一向对他无甚好脸色的秦冉冉竟然关心他！姬清苑不由自主便傻笑出声来。
“你病糊涂了？”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姬清苑笑容下刻便凝在脸上。这冷冰冰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关切，怎的就相差那么远？却分明是同一个人。
赌气不肯回头，半晌没听见声音，姬清苑却又经不住了，想道难道她就这点良心，来看他一眼立时又离开？忍不住翻过身，床前站立一人，一身素净的白衣，长发如泼墨披泻及肩，白瓷般精致容色，一分一毫也恰到好处，眸色如水，平静无波，不是秦冉冉却又是谁？
姬清苑心中喜悦，脱口道：“你没走？”
秦冉冉摇一摇头，淡淡道：“到你该换药的时间，既然醒了，便当个听话的病人，无故发甚小孩子脾气。”
姬清苑再度怒了起来，愤愤道：“谁是小孩子，就算你是‘老’姑娘，也不必刻意倚老卖老，省得当谁不知道你年纪大似的！”
秦冉冉心中暗恼，看一眼他苍白颊色，却也唯有心中跟自己说两句大人不计小人过，平息怒气，仍是不疾不徐道：“你且躺着，我去门口叫两个丫头进来。”
“叫她们做什么？”姬清苑仍是气闷。
秦冉冉摇头道：“自是帮你这大少爷换药。”
姬清苑看她两眼，声音低下去：“这一路上，我们有甚伤处，都是你一个人治伤换药，却也没见你叫过苦。”如今甫一回来，她便叫丫头帮忙，难道那一路帮他护他，都只是出于不得已？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为何到了你家还要继续伺候你。秦冉冉心中如此说道，但看他有些黯然容色，又想到这几日风雨相随，终于心软下去，叹道：“你若听话一点，我便不叫她们，独自帮你上药。”
姬清苑大喜之下立时叫道：“好！”却不曾细想自己这般高兴的原因。
秦冉冉后退两步，姬清苑这才看到她药箱和清水毛巾都已准备好，当下也不再多言，乖乖坐起身来。
药上到一半，姬清苑忽然想起此行目的，心中一紧，急道：“我父皇……”
“你在宫门口昏倒，太子便着人送你回‘清华宫’来。”秦冉冉头也不抬说道，“我也留在此处，至今尚未见到圣上。”
姬清苑讷讷道：“你为何不先去替父皇诊病？”
秦冉冉看他一眼，仔细替他系好绷带，方淡淡道：“你重伤未愈，我心有挂碍，这种状态，又岂能替天子诊脉？”
也不知为何，姬清苑听到这句话，原本有些焦虑的心情，便不自觉平复下去，半晌道：“你……你担心我？”
手上动作顿住，秦冉冉再抬头看他，半晌明眸中忽的多出些柔和笑意，浅声道：“这几日同舟共济，你我好歹也算有了些交情，我半点武功也不会，累得你受伤，心中是又担忧又难过。”见他痴傻目光，又扑哧笑道，“我早说你这人虽小气，却还有些朋友义气。受伤的若是我，只怕你更担心也说不定。”
姬清苑轻哼一声，想自己又怎会担心她，就是担心那也决计不能表现出来，已听她再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听你说过皇上那症状，也不是一两天就急得来之事，倒是你赶紧养好身体，我才能放下心为圣上诊治。”
这一回姬清苑倒很是听话的点头，想起一事，复又问道：“皇叔那边……”
“太子说他会处理，叫你专心养病。”秦冉冉裹好最后一圈绷带，起身道，“好了，你且歇息，我把这些脏东西收拾一下。”
“这些东西叫下人进来收拾得了。”姬清苑无精打采道，“我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之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
秦冉冉没理会他说话，一一把床边和地上的东西收拾好，这才道：“你不要总把我当成个千金小姐。我虽喜爱洁净，但自从在司空岛悬壶以来，也算事事亲历亲为，丫鬟和小姐，又有甚分别，人家又不是天生就低你一等，只能做这些你不愿做的事。”她也不知为何，无故便发起脾气来。
姬清苑难得体贴一次，却碰得一鼻子灰，索性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她。
秦冉冉自然也没有讨好他的闲情逸致，收拾好东西，便自静静出门去，临关门前，却还是说了句：“好好休息，你这些日体力消耗过多，需要静养”
脚步声渐远，姬清苑转过身来，终于也因那句话而在心中生出些许的暖意，在这偌大的‘清华宫’里，即便只是这样一句淡淡薄薄的嘱咐，他仍然是头一次得到，只觉那恬淡的语声，格外珍重。
却又想到，自己一身武艺尚且如此，她一个弱质女子，何以竟能撑到现在？
第二日下午，姬清苑硬说自己伤势已无大碍，为拉秦冉冉即刻入宫去，甚至要表演轻功给她看。
明知他性子犟，又忧心圣上龙体，秦冉冉拗不过，却也只得换一身衣服，药箱中所缺药物早已让宫中人备齐，便跟他往皇上“龙行宫”行去。一路走来众侍卫宫女纷纷叩首，恭称“四皇子”。
秦冉冉这才想道，两人回到宫中，姬清苑又回复皇子之尊，而两人连日来无拘无束那相处，在此处却用不上了，心中不由多出一分怅然。
清华宫位于众宫殿之末，龙行宫却是在中央，秦冉冉搀着姬清苑直走了大半日这才终于走到龙行宫门前。这皇宫中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与清减悠然的司空岛全然不同，但秦冉冉幼时也入过几回宫，如今看来，无甚大的差别，自然也吸引不了她目光。
有秦冉冉在一道，姬清苑当然不好如往常直闯进去，站在宫前等候，片刻出来迎接二人的却是太子姬重光。
秦冉冉昨日担忧姬清苑安危，匆匆向姬重光行礼之后，连看也不曾多看他一眼。此刻见他姿态从容向两人走来，玉面含笑，器宇轩昂，自有种尊贵十足的气势，不由暗中赞赏，从前便听闻太子不凡，如今一见，倒能看出些端倪。
姬清苑笑着迎上去：“皇兄，怎敢劳动你大驾，亲自来接我们。”
姬重光笑道：“我可没那闲情，你这臭小子有甚值得我亲自来一趟。”一边说目光已看向秦冉冉，他开口之前秦冉冉却已上前一步，先行施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姬重光笑道：“平身。其实本宫与秦小姐也算自幼相识，秦小姐又何必多礼。”
“礼不可废。”秦冉冉浅浅笑道，“昨日民女失礼，个中缘由，并未向殿下禀告清楚，今日才来告罪，还望殿下多包涵。”
一手揽了姬清苑肩膀，姬重光笑道：“不必不必。秦小姐未免太过自谦，我这四皇弟，不是我做哥哥的自夸，他看人的眼光差不了，既然在重重危机中将秦小姐带回来，必定有他的道理。我只要听他解说足以，却不关秦小姐的干系。”
秦冉冉留下之下，只觉这兄弟二人感情竟颇为亲密，姬重光在姬清苑面前，却似整个人都异常轻松模样，更没有什么大架子，不由心里对他多出三分好感来。已听姬清苑笑道：“皇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亲眼所见，又亲耳听司空神医所言，之前这段路程更亲身体会，深感秦小姐的医术，绝不在司空之下。信与不信，却要看父皇和皇兄的意思。”
“秦小姐好大的面子。”姬重光拍姬清苑肩膀，拿眼笑瞅的却是秦冉冉，“我这四皇弟，一向心高气傲得紧，如此盛赞旁人，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冉冉自然不以为然，在太子爷面前却也不好表现太过，唯有保持标准动作——优雅得体不多自然也不会少的美好笑容。
姬清苑看得极为不屑，却也懒得揭穿她。三人一路入皇上寝宫去，姬清苑简单把司空岛和一路进京来发生的事告诉姬重光。听到齐鸣王接二连三追杀，姬重光只是皱眉不语。又听得二人一路怎生机智对敌，却是连连赞叹。
宫门口一干侍从早已跪拜下去：“见过太子殿下，四皇子。”
挥手叫众人平身，姬重光领了二人入寝宫去。一进门秦冉冉立时闻到颇为浓重的药味，不由秀眉微蹙。姬清苑一直留意她反应，见此情形不由心中一紧，低声问道：“有什么不对？”
摇头不语，秦冉冉眼见案前一众太医和宫人，黄幔中有人声微喘，屈膝拜道：“民女秦冉冉，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似乎轻微的“咦”了一声，幔中人喘道：“不必多礼，平身。”
秦冉冉缓缓站起身来，想起七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当今圣上——雄姿英发，意气高昂，自诩宣琅朝成就空前的兴昭皇帝，如今却只剩这等病容。
姬重光上前去，在兴昭帝面前耳语几句，他再开口，语声中已然带了几许诧异：“你是秦卿的千金，秦冉冉？”
秦冉冉福身道：“回皇上话，家父秦廉。”顿得一顿续道，“家师司空。”
示意姬重光扶自己起身，兴昭帝道：“哦？你师傅司空神医，为何不曾前来？”
“回皇上，家师年纪老迈，不宜出行。民女医术蒙家师垂青，让民女代替他老人家前来。”秦冉冉心中早已盘算过此事，从容不迫答道，“皇上若是信民女不过，不妨寻人试炼。民女见太医院众多前辈在此，也有心讨教一二。”
姬清苑原本还担心她不知进退，听她如此说，倒也放下心来。
“不必。”兴昭帝沉吟良久，答道，“朕信得过司空兄的荐举和四皇儿的眼光。”
秦冉冉松一口气，正要答话，已听兴昭帝向太子吩咐道：“派人通传秦相，速速进宫。”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壹·零 离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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