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孩子，谁又不是》之界

6、第二章（3)

　　5.
　　亦末疲惫地回到家，却也不得轻松。
　　墙上，门上到处都是用红漆喷绘的大字。诸如“贱女人”，“狐狸精”，“不要脸”这样的字眼。还有那些密密麻麻贴着的便条，全是警告和威胁之类的言语。
　　她已不想再理会，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曾经也是因为这些扰得她不得安宁，她才会搬来这里。如今，她可能又得考虑搬家。
　　恰巧遇到尹断爻给她送晚饭过来，他诧异地问她：“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说着，尹断爻便帮她撕掉门上的字条。
　　她拉住他的手，对他微微摇着头，“不用管它，这样的事常有的。”
　　“你不管，我的确是看不下去。我可是常来给你送餐的，看着这些影响我的心情。所以你不用管。”他不顾她的劝住，继续撕着那些刺眼的便条。
　　听到他这样说，她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忙碌着，帮她处理了门口贴着的东西，又到屋里打水抹去那些红漆。毕竟是她的事，她是可以淡然处之，但他却是在帮着她啊。她拿出家里绘画用的白色颜料和画笔，涂去了白墙上突兀的红色大字。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外忙活着。楼道里时常有路过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看那些大字，又看看他们。有的人甚至还在口中喃喃地低语着什么。她丝毫不会在意，早已是习惯这样的眼光。
　　尹断爻却不是这样的人，他对那些人还以眼色，口中还嚷嚷着：“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别人家里装修吗！”
　　“被你这么一吼，我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欠高利贷的，跟□□结仇了。”她背着身，继续刷墙。
　　“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女孩子心里多半是会害怕的吧。你哪来的心思说笑。”
　　“我说过，如果你只把我当个孩子看，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她再次认真地对他说。
　　“是是是，你不是个小孩子，不是小孩子了。”他附和着，却像对待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脑袋，又突然地收回了手。他意识到，其实与她还没有熟络到这个程度。说起来，两个人的关系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有些迟疑又有些木讷的样子。
　　此时，他读不出她的眼神，猜不透她的情绪。
　　半响，她缓缓对他说：“谢谢。”

　　6.
　　最近这几天，高岩要外出开会。亦末除了需要帮他打理工作室之外，就没什么其它的工作了。从高岩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正好可以趁着几天好好地运用。
　　她穿梭在狭长的小巷子里，这里让她感到了丝丝的凉意。今年的夏季，似乎比去年的气温更高。她来这个城市不过只有一年多，还不能完全适应这里的气候。现在，她只想快些回去，因为她感到头有些晕。
　　前面有三个人影。她走近了些，直到人影清晰地显现出来。身后不知何时又多出两个人，将她推搡至前方中间的那个人跟前。这五人，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
　　只有前面中间站着的那个女孩，她记得。
　　那个女孩是曾与她同班的钟小乐。

　　对于曾经学校里的人，亦末大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她不在意，就很难记得。
　　然而，她会知道钟小乐也是因为尹断爻。她在学校的时候，偶然看到尹断爻到学校来接钟小乐。之后，钟小乐又在班上对所有人宣布尹断爻是她的男友。
　　偶然地注意到，随之又偶然记起。她想，不过如此。
　　此刻，钟小乐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意图，她已经猜到八分。

　　“你天生就是个贱女人么？你勾引什么男人不好，偏偏勾引我的男人。我呸，这么不要脸，真是个天生的下贱货！现在你赶快从尹断爻身边滚开，不要再来勾引他，否则……”
　　“否则就要动手么？”她打断钟小乐的话，环视一周，每一个人脸上都还带着童稚，却又强用麻木与冷漠遮盖。这是现在的孩子吗？在成长的临界点，渴望着进入成人的世界。如此，到底谁算是孩子，谁又不是呢？
　　其中一个穿热裤的女孩走上前就重重地踢了她一脚，随即又扇了她个耳光。她的耳朵顿时嗡鸣。女孩在她面前叫嚣，“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骚货一个，还敢这么嚣张！”她转过头，对钟小乐说：“小乐，这口气大姐帮你出了。”
　　不由分说，一群人就围上来对她大打出手。先前她就已经感到身体不适，此刻这样症状更是明显。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头痛欲裂，胸口透不过气来，全身乏力。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的意识渐渐游离，让她感觉不到皮肉的疼痛。

　　亦末已经不知道她们是多久离开的，也不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她强支撑着不让自己陷入昏迷，如果就此睡去不再醒来，她怎会甘心。
　　她欠很多的人，很多的债。那些罪孽，是绝不会允许她的离去。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这就已经注定。

　　7.
　　“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孩子。所以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无法弥补，你不可能抱着孩子的眼光来看待所有的事物。否则，你将为自己的幼稚和天真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要好好的活着，这是责任，不是你的意愿。”
　　“如果你觉得亏欠我什么，就嫁给我吧。”
　　……
　　亦末的耳边萦绕着很多人说过的话。太多太多，混乱不堪，她已辨认不清。

　　那股味道，确实让亦末感到憎恨，恶心，恐惧。
　　是医院的味道。混杂了人们痛苦呻吟的气息，金属器皿的腥冷。
　　“亦末。”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模糊的人影渐渐在她眼前变得清晰，她张了张嘴，想叫出尹断爻的名字，却没有这样气力。
　　“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医生说你严重中暑，再加上身上的伤势，才会导致休克。”尹断爻的声音温润，让她觉得可以安下心来。
　　她对他眨了眨眼，随即又沉实地睡去。
　　她仿佛还记得，那时她只是拿出手机，随便按了个键，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的声音应该是尹断爻，但她记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又说了些什么。

　　几天之后，亦末的病情有了好转。警察来询问过，尹断爻也让她好好想想，但她的话总是那一句：“我不知道，记不起来了。”
　　这一次除了她不在意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就是她自己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