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孩子，谁又不是》之界

5、第二章（2)

　　3.
　　亦末对尹断爻说过，她觉得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玩。这是真的。她也说过，她喜欢那里。这也是真的。
　　也许是自己太过奢望。不过，时间也到了，她要离开那里，不知道是否有人记得她存在过。

　　从亦末离开学校的这几天，于素就不断地打电话给她。手机上显示是于素的来电，她就不会接。因为不知道该对于素说什么，索性就不接电话了。
　　于素是个很标准很普通的在校学生。相貌并不出众，中等身高，成绩名次也在年级的中间。但，可以说于素是在学校唯一与她亲近的人。因着那些传言，很多人对她都有介怀。再加上她落落寡欢的个性，在其他人眼里就变成了高傲。然而，只有于素会和她一起吃饭，同组做实验，借书给她。有的时候，她不做作业和逃课，于素就自然成了帮凶。
　　“为什么要理我？这样不就使你也成了被她们孤立的对象了么？”她躺在草坪上问她。
　　“跟你一起很好玩，很自由，很刺激啊。我这个人长相普通，成绩一般，也没什么特长。有时觉得要不自己就再好一点，成为让大家都羡慕的人。或是再糟糕一点，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学生。常常没有活着的真实感，一切都太平常了。也许是上天怜悯我吧，遇上你，我的生活就不再那么单调。所以咯，我们注定要混在一起。”于素坐起身，回头望着她嘿嘿地笑。于素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纯粹得像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
　　此刻，她知道，于素是担心她的。她突然觉得欣慰和感动，还有人记得她。

　　尹断爻还是会来给她送餐。只是这次他不再说些什么，也没问她事情的原由。
　　上次她情绪失控，对他发脾气，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对于他，她真的觉得抱歉。与他相识已有一段时间，他这个人也很好玩，不爱多问。而且她知道，他绝不仅仅是一个送餐的员工。她不揭穿，是因为她觉得与他目前的关系很融洽。这也是她的习惯，她不喜欢揭穿别人的谎言。有的时候，一旦谎言无法再维持，换得的往往是血淋淋的结局。
　　“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她对他说。
　　“我这人的记性不好，你说的是哪个上次？”他带着笑意，反问道。
　　她不禁笑出声来。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能逗她笑的人。大概是因为如此，她有些喜欢上跟他说话的感觉。况且她最大的饮食问题也是由他解决的，这省去了她很多时间。

　　亦末与尹断爻的谈话被门铃声打断，她起身去开门。
　　“于素。”她微愕。目前除了尹断爻之外没人还知道她的住处。
　　“亦末，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班上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你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于素的言语很激动，睁大眼望着她。她看到，于素眼里的血丝。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你回去吧。高三了，时间很紧。”她微微侧过面，不想让于素看到她眼中的黯然。
　　“我不走！你说啊，为什么不解释？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还是在乎的，你说过你也想一起参加高考，然后一起读大学的。你为什么要放弃？你说啊，亦末，那不是你的错……”话到这里，于素已泣不成声。
　　她抱着于素，轻拍着于素的肩背，仿佛在安慰一个孩子。“有些事，不必向每一个人解释。我不在意他们，所以就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你是相信我的，那就不要再追问我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参加高考，你放心，我有其它的打算。但你要回去上课，和他们一起考大学，连我那一份也算进去。知道吗？”
　　于素依旧是泪眼朦胧的，使劲地点点头。
　　“行了，回去好好上课吧。”
　　“嗯。那我走了。你有了其它的打算一定要告诉我。”
　　“会的。”她微微点头，目送着于素离开，直到于素不再回头，消失在她的视域。

　　尹断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对于亦末这个叫于素的朋友，他压根儿就不认识。但为什么会觉得于素在用流泪的双眸盯着自己。那样的眼神，隐藏着仇恨。
　　或许，真的是他产生了错觉。
　　亦末关上了门，平静且祥和的样子。
　　“是同学？”他问。其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就问了这么一句废话。
　　“嗯。像个孩子似的同学。”
　　“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他说。
　　她这样笑容，有点诡异，让人感到寒意。她的眼神又极为认真，“如果你只把我当个孩子看，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
　　尹断爻只是笑了笑，“希望这个错不要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4.
　　亦末的平面CG插画又得奖了。
　　她有很多的作品都获过奖，但她却从未露过面。并且每次的作品她都用了不同的化名落款，没有人知道她的长相及年龄，甚至性别。她认为这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她没有到正式的学校学过，只是自己喜欢而去创作。她只是想抓紧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涉及其它。
　　在这次获奖之后，有人发邮件给她。
　　发邮件的人叫高岩，是这个城市美术院校的教授。他说自己注意她的作品很久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都是用不同的化名，但她的作品里有她的特质，所以他能辩认出哪些是她的创作。他希望可以聘请到她做他的助手。在最后，他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和美院的地址留给了她。

　　亦末直接去了美院找那个叫高岩的人。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可以辩认出她的创作。这便已足够。
　　她来到学校之后，向学生打听了一下。
　　“你说高教授吗？喏，你往这里一直走，第三个教室。不过他正在授课，可能要等上一阵子。”一个学生指了指前面的方向。
　　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前方那一个沉稳的声音渐渐明晰。
　　她站在门口，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他就是高岩。年纪大概也就三十出头，比起她预想的五六十岁要年轻得多。因着自己的视力也不是很好，她只能看清他的外形轮廓。是个极瘦的人。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学生下课了。他在一群学生的围绕下走出教室，但很容易的就注意到她看着他的眼神。他问她：“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来做助手的。”她说着，便微笑起来。

　　“我不知道能创作出那样作品的人，只是个年轻的孩子。”他递给她一杯水，然后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我也不知道自称是教授的人，原来不是个老头子。”她一口气便将杯中的水饮完，很是口渴的样子。在他的身上，她嗅到了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味道。他的确很瘦，以至于喉结突兀。她喜欢上了他的手指，修长且具有张力，如同永无止境的欲望。
　　他笑了笑，熄灭了手中的香烟，站起身对她说，“既然你已经来了，就开始工作吧。今天的事都垒成山了。”

　　高岩自己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他本来个性比较古怪，选学生全凭自己的喜好，所以带的学生并不多。有时候受邀要到其它的地方去讲座，还有和其他同行的研讨会，通常是很少有时间闲下来的。
　　他忙的话，亦末就自然不能闲着。除了像打杂似的整理出他的资料，有时候别人开单要完成的插画和封面，他学生的作品他都不满意，就直接让她来完成。所以，她的工作量也不小。他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她会在一旁听着。他讲的那些是她没接触过的知识，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自我完善。虽然有的时候，她不尽然同意他的理念。
　　在所谓的教授这个领域，他还年轻，发展潜力很大。他的作品很受关注，在业内的名气也逐渐大起来。除了上门来的学生络绎不绝，还有的人来是希望得到他的推荐。
　　自然，推荐的东西不一样，就连得到推荐的方式也不一样。有用名利的，有用美色的。
　　他并不刻意隐瞒她什么，是因为知道她不是个多事或是脑筋不开窍的人。
　　有次，她想向他询问一下资料的细节，就到工作室找他。她站在门外，正欲敲门，就听到里面女人娇吟的声音。她站在门外等了很久，直到有个女人衣衫不整，头发松乱地出来。她看到了那个女人年轻的面庞，苍白的唇，毅然的眼神。然后她再走进工作室，向他询问着资料的事情。她不好奇，也不在意，这都与她无关。
　　她很清楚他的欲望和野心，正无尽地滋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