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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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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的小廷,是不是晴明先生生病的时候经常到府配药的那位?”琉璃睁着亮亮杏核般的眼睛问。
得到肯定,她继续道:“几天前我经过罗成门附近,看见他在和少志大人聊天呐。唔,不算聊天,大多数时间就听见少志大人一个人在说话,那位沉着脸不太搭理。”
“小廷天生一副死人脾气!”想到刚才小四提起他的话,心里气就不顺,“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
“不要以己度人。”小四不以为然,明目张胆地反驳,“小廷和少志大人有点私事纠葛——他们说什么了吗?”
“没听太清楚,好像什么‘她还小人又笨,虽然病好了但家事全不懂,嫁人会害了婆家’之类的。你们那个小廷师傅啊只说,‘我就是要她了’,很坚决绝不退步的样子——知道他们说的她是谁呀?”
琉璃好奇非常。
大事件!
今年头号轰动大事件!
我半张着嘴盯着琉璃分析刚才耳鸣误听的几率有多大。
小四同样不确定的问:“您没看错人吧?”
“贤太也看见的,对不?”
前任藏人用“相信我没错”的肯定表情点头。
如果是真的——
呵。
呵呵。
哈哈哈哈哈……
我禁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不顾形象前仰后合泪水横飞伏在小四肩头气喘吁吁。
“小四……一定要……准备大礼……给那个……少志大人,哈哈哈,感谢他……为解决京城……最臭单身男人……所作出的牺牲……”
是的,他有了这么个妹夫,身体心理所要承受的考验何止现在的十倍百倍。
琉璃吓了一跳,和贤太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小四半是无可奈何半是强忍赞同地拍着我的后背:“小廷要成家了,应该去祝福他的。”
“是啊是啊,终于有女人英勇跳入火坑,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家祖坟上一定天天都在喷火。”
笑死我了,生病以来好久没有遇上这么有趣的事了,一扫连日来实施保宪复原计划的紧张疲惫。
古人说,春游陶冶情操,诚不欺我。
原本想回去的时候顺便绕道探望一下准新郎,小四却说贸然去问如果是误传会很尴尬。
我是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如果是真的要尴尬,也只会是小廷。
后来取消念头的关键是,我的肚子很痛,我怕见到他忍不住再笑会把肚子笑破,那种情况下小廷是绝对袖手旁观的。
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只得被小四拉回府。
口舌上的满足逃不掉。
我对见到的每个人散布传言,小四嘴里念叨我市井做派惟恐不乱,我告诉他这叫做独乐不如众乐翻倍乐。
他嗔笑,知道阻止不了也就作罢,暗里打听实情去。
师父捋着胡须慈和的说,该恭喜他立业成家。
保宪和他父亲态度差不多,只是他手里捋的是猫又的胡须,捋得人家哀号。
小五小六眼睛睁得铜铃大,小七拽着美浓直嚷嚷“怎么可能”。
转了一圈下来,我的脸总算能恢复原状,麻木里阵阵发酸,一边揉揉捏捏一边回顾,方想起漏掉保詹。
问了几个人才问到他去了西二条。
又去看望亲爱的朋友萤中将了吗?
说起这位中将,真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白羽赤杆的重藤箭几乎贯穿左上臂,箭头上淬着有名的“六月飞雪”——症状仁和的毒药,中毒者只会觉得越来越冷,持续约一个时辰,冷得心都要冻起来时差不多就咽气,要是我中了这个干脆自杀得了——幸亏我那两粒醉风解药,真是百毒百解。
保宪也舍得,一粒捏碎抹伤口,一粒化水内服,双效齐下,等待解脱的过程想必难挨,但鬼门兜一圈混个脸熟,然后抱歉道一声,“这里不舒服我还先是回去了,下次收拾顺眼些再来”。
万幸中的不幸是那一箭创口虽小却极深伤到经脉,现在左手力不能握,即便慢慢调息,最好也只能说恢复基本功能,兴许端个饭碗都显重,更别说弯弓搭箭。
沙场再点兵是没有问题,却只能在营中运筹帷幄纸上排阵,再无法身先士卒,猎猎帅旗下杀敌阵前。
想来那高傲马上一挥万众喝的神采是看不到了,可惜一代良将,以后要教导儿子骑射也得另借他人手。
不知道萤中将是否有所遗憾难过。
“没有啊。他原本就不喜欢舞抢弄刀,书画琴棋反而受之若饴。”
保詹三天两头跑过去试验小廷的伤肢康复术。
唉,萤中将要是早知道自己皮肉受苦能换来一片殷切关怀,只怕早去伤个胳膊断条腿,眼下心里不定怎么乐呢。
不求朝朝暮暮,但为一夕相伴。
该知足了。
小廷竟是真的要成亲了,对象竟真的是少志妹妹阿春。
事实摆在眼前,小廷再拧着硬脖子也阻止不了我的恭喜。
我提着特意准备的大礼走进少志家偏僻祥和的小院。
门开着,三两只花羽鸡悠闲的啄食踱步,小黑狗熟人熟路的在我腿上蹭了蹭,走开。
年轻姑娘正在院子里打扫,很好的太阳照她背上,黄栌色的头巾被照出一团亮斑。
“阿春,把排风藤拿来。”
“哦。”
阿春丢掉扫帚,在铺了半院子的大小晒板上找寻,抓着一把草瞅了瞅想了想,走进屋。
“这个?”
“嗯。”
“做什么?”
“治风疹。”
“诶,你在帮哥哥做药啊!”
“不准再唠叨,不然我就把这些都烧了。”
“不要啊不要啊。嘿,我就知道小廷哥哥心可好了。”
“院子扫完没有?”
“啊,没有。”
“还不快去。”
“我再看一会儿嘛,院子什么时候打扫都行。”
“那好,你这儿看着,我扫去。”
“等,等等,我去我去,你要快点把药做好哦,哥哥哪儿好多人得了,哥哥身体最近老不大好的——”
“算了,我去扫院子。”
“我这就去啦。”
阿春从屋里慌张地跑出来,捡起扫帚左一下右一下,花羽鸡被惊得四处扑腾,她故意追着赶,小黑狗跟在后面欢跳。
“啊,你是?”
终于发现门口有人。
“上次我来找过小廷。”
“呃?”她脸上红晕未退又杂着迷茫神情看着我。
“还帮你们杀过鸡,喝了一碗汤啃了一根鸡脖子。”
“是你呀。”她笑开,转头对屋里喊,“小廷哥哥,杀鸡的汤脖子来了。”
乍一听到她的代称,我差点扑倒。
“我们不杀,让他走。”
“哦。小廷哥哥说我们的鸡要养着生小鸡宝宝,不杀了。”
阳光随盛,不足以感觉炎热,但额头上渗出莫名的汗。
放弃中间人,我直接喊道:“是我。”
良久,屋里传出话:“干吗?”
“恭喜朋友大喜临近了呀。”
“不需要。”
“府里人都托我问候,至少让我把大家的祝福传达一遍吧。”
“可以,就站在哪儿,说。”
害什么羞嘛,你我这么熟。
暗笑一声,我对握着扫帚追赶鸡的阿春道:“听说你和小廷要成亲了,我特意来祝贺的,这些是贺礼。”
姑娘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小廷哥哥说不准传出去。”
“成亲是人生大事,要很多很多人都来祝福才能美满,藏着会像隔夜米饭坏掉的。”
阿春瞪大眼偏头看着我。
“是真的。”我拿出童叟无欺的诚挚。
“啊。”她惊叹,扭头冲进屋,“小廷哥哥,我们会坏掉,怎么办啊?”
我默默记数,数到五,听得里面吼一声:“晴明,你给我滚进来!”
“我不是球,滚不动。”好脾气的讲事实。
“——给我走进来!”
“你是在别人家里呐,不觉得太喧宾夺主了吗?”
指责他的语气不善,我悠悠从安静下来的鸡犬间穿过。
房间比上次进来时变化了一点,俨然小廷的半个制药作坊。
“阿春,这衣料好看不?拿它做件漂亮的嫁衣,晃花所有男人的眼。”
阿春摸着月白流樱锻面,爱不释手。
“真的给我吗?”
“当然,最适合新娘了。”我温和的朝她笑,把衣料展开披在她身上,“小廷,瞧瞧,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磨着药草,冷哼,阿春的兴奋就黯下来。
我抓起盒子里的砚台丢过去。
“这是给你的,跟你一样硬。”
砸中他的肩,被他乱手接住。
“杀人啊你?”
懒得理他,我把阿春默默取下来的衣料又裹回她身上。
“这种男人,跟他计较是浪费精力,说一句好看又不会死。干脆别嫁他,我给你找个比他好千倍的丈夫。”
“晴明,滚回去!”
“我说过了,我不是球。”
“阿春,我们府里有个人,虽然是普通随从,但是体贴温柔,尤其对待女人好得没话说——”
“晴明!”小廷嗖得站起来。
“我和阿春说话,没你事。”我白他一眼。
“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就——”
“怎么样?”我冷冷瞥他,“看清楚了,这是少志大人家,不是你那个药材堆。”
阿春轻轻扯我,欲言又止。
“怕他作甚?又不是找不到婆家,你哥哥那么疼你,也不会许任何人欺负你。告诉你,我们府里那个随从啊——”
“你敢再说试试!阿春,过来!”
小四蛮横的抓阿春,姑娘可怜兮兮的哆嗦,我抓住她另一边。
“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对人家好,要是当作消遣,就离人家远点,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折腾。”
“放手。”
“不放,是大男人你就扯啊。”
小廷瞪着眼,两撇眉毛揪一块像垂死挣扎的蜈蚣。
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手上一动,阿春就叫疼,不动,就不是大男人。
哈哈哈,看你怎么办。
反正我年轻,不介意别人说我“小”。
小廷咬着牙,脸涨成个茄子。
“阿春,摆脱他,待会儿我带你到我们府里玩。”
“哪儿也不准去。”小四猛然把阿春搂在怀里,一只手死命掐我手腕,“她要做我妻子,谁敢抢就去死吧!”
“你连人家的新嫁衣都不乐见,还嘴臭。”
“谁说我不喜欢,阿春穿什么都好看,我不要别的男人看见!”
终究是个别扭性子。
我手上脱力,阿春就完全栽进小廷怀抱里。
“喜欢就说喜欢,不说出口别人一辈子都不知道。”
腕上青了好大一圈,痛死我了。
我把他造成的后果在他眼前晃啊晃。
“你得负责治好。”
“做梦吧你。”
“有妻子负朋友,你没人性。”
小廷摆出“我就是没人性看你怎么着”的神情,我自然是没“怎么着”,我还担心他在药里下料借机报复。
算了,回去自己收拾。
阿春的脸埋在小廷胸口,看不见,但她的手把小廷的腰抱得很紧。
清楚的知道了他的心情,幸福了吧。
以后可别忘记我的恩德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