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诀番外]天命》洛无奇

2、第二章

　　经过一下午算不得相处的相处，龙二与楚行，正式认识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的交谈，两人却在进进出出四目交接的时候，充满了一种相识已久的亲切味道。

　　每日里点点滴滴偷眼观察下来，这姓楚的，越发不像个庸庸碌碌、一无是处的小司机。他举止得体，言谈简捷，衣着干净，气味清新。有小小的处事圆滑和适当的察言观色，却又不失爽朗。
　　即便像龙二小姐这样难相处的人，因了家世富贵品貌上乘，也不乏追求者。可是在少女龙二眼中，那围绕在周遭的少爷公子们，一个个油头粉面，浮夸做作，放浪有余，底蕴不足。与之相比，楚行这个人，又是多少的难能可贵。

　　平常日子，家里的司机老吴是专门负责接送几位小姐上学放学的。那一阵子，龙二心血来潮，突然说要学习俄语。据她自己解释，学习俄语，是为了流畅地阅读俄文诗歌。
　　彼时已是民国，早不作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了。新时代，新女性，也要开拓眼界增广见闻。一口流利的外文，也是摩登女性的骄傲资本。龙先生夫妇对此并无异议。于是龙二在每个礼拜三的下午，去俄国教师处学习。如此一来，便要由楚行单独接送了。这个，也是她早先就算计好的。
　　久而久之，礼拜三在龙二心里，被偷偷定义为了有些许特殊的日子。

　　两个人独处的时光，总是平和而缓慢。龙二很喜欢懒懒仰靠在座椅里，眼神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面，在街道两旁流连。繁杂世事，你若是行色匆匆，它便是稀松平常，你若是细心体味，它便是景状万千。一切全在心境。
　　比如那街巷边上，临街的窗口，探出来一排排细竹杆子，悬挂着花花绿绿棉麻锦缎的裙袍裤褂。一片片，招展宣扬着各自的人生百态。
　　比如那弄堂口的裁衣铺子，总有几个木头模特摆在橱窗里，偶尔更换衣衫，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光着脊梁，呆立不语，滑稽诡异。
　　比如那电车铃声，早上晨曦之间，“叮铃，叮铃”着，清脆而短促。晚归时，踏着稀疏的夜色，“叮铃，叮铃”，吵闹中，也现着疲惫的嘶哑。

　　若是昨夜间经过了一场风雨，路边的梧桐树会飘散下大片大片的枯焦叶子。车轮碾过，会绽出细微的窸窣声。龙二陶醉地望着这铺天盖地的秋色发呆，楚行也体贴地故意将车子开得缓慢。
　　这悠远的气氛使龙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不自觉幽幽吟诵出一句俄语诗：

　　“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我已再不是青春少年”

　　话音一落，她立刻惊觉了自己的失态，偷眼从镜中观察前座，见楚行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方暗暗松了一口气，飞快而不易察觉地吐了下舌头。谁知，楚行突然开口说道：“倩姿小姐，刚才的那句诗，能翻译成中文讲给我听听吗？”

　　有时他们会故意绕远路回家，因为多行出去两个路口，有个极不起眼却总是人头攒动的小摊头。老板手底下炒着白果，口里叫喊着：“香又香来糯又糯，银白果，铜白果，一个铜板买六颗……”
　　这时楚行会在后视镜中瞧一眼龙二，如果龙二浅浅地笑一下，楚行便会意了。小心将车停在路边妥当地方，开了门小跑着出去，不肖片刻工夫，一小包热乎乎香喷喷的白果便落在了龙二手里。各色的零嘴吃食，没什么能入了龙二小姐的眼。她只是喜欢这人人争抢的风味，喜欢这充满小小期许的等待，喜欢这心照不宣的细心殷勤。

　　在白果的甜糯滋味中，龙二度过了她的一九二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