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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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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就是这样,很多事如果不想知道,那么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知道,但只要稍稍留意,接踵而来的现实会让人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
为什么她不是个傻子?知道那么多只会是痛苦。
“为什么不给我回应,哪怕一句话……”她终于开口问出内心的疑惑。
这一句话却让对方的身形僵了一僵,很快放开揽住她身体的双臂,甚至后退了一步,阴暗的房中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只是我一厢情愿吗?”不否认,那一刻心里最深的地方被刺的很疼,疼得几乎喘息不过来。她垂下头,用手攥紧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才能把话说出来。“原来……原来你只是同情我……”
她不要承诺,只是不希望处在暧昧之中。
积年的教育,以及甚至有些扭曲的环境造就她的心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会强求每个人喜欢自己,相对的,她也不会刻意讨好不喜欢的那些人。
论虚伪,她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可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再这样患得患失下去。她会变得连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地步,然后更加厌恶自己。
如果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么,那么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谢谢你的安慰。”她抬起头,忽然笑出来。“请当作我什么都没有说过,血先生。”笑着笑着,她再也保持不住快要崩溃的面具,转过身。
那刻,她错过了血亦寻从未有过的表情——凄然的痛苦。
“你走吧。”压抑良久,她语音微颤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身后的人前行了一步,走出阴暗,伸出手,似有所言,却在开口的瞬间,猛然痛苦的弯下身捂住双唇,殷红的血迹慢慢从指缝中渗出。只能离开……
他走了。她凝视阴暗的雪夜。我是喜欢你的,甚至……甚至爱上你。尚未出口的话,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真心。只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
滚烫的泪水从面颊上滑落……她怀疑是否要落尽生平所有的眼泪。
而后,现实像被拨开了迷雾完全现在在面前。她是一个棋子,用在每个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实现对方的野心。虽然名义上她与柳瑾茵一为皇妃,一为青王长子妃,青王却狡猾的没有说明两个人到底是如何的未来,一切交与圣上选择,进而堵住所有不满的嘴。他最终的目的是用她来牵制血亦寻。
可,即使一切真的发生,那个人又会在乎她么?怕又是她自作多情……
“小龄,帮我一件事?好吗?”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小丫鬟。
“您说!”小丫鬟头一次看出主子的用心,表示支持。
小龄先行离开的那刻,她松了口气。远远看到青瞳站在远处,知道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会说出去吗?她想。接下来几天的观察,青瞳却没有任何表示。也许他有目的,她却无心顾及太多,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当迎亲的婚嫁队伍上路的那天,她缓缓的迈向等在雪晴阁外的花轿,不意外地看到青瞳立在途中。她亦对他点头微笑示意。
“权京外,七泉镇客站。”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到青瞳的低语。
什么?!她讶异的回头。
“一个机会。”青瞳第一次露出会心的微笑。
瞬间的如释重负和欣喜若狂涌上,她对身后的人深施一礼。
再次回身的瞬间,仿佛自由在握,心里万分复杂——未来将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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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长长的婚嫁队伍停歇在通往权京的道路上。
同样身为新嫁娘的姐妹俩人则在难得的自由中,欣赏生平难见的青山秀水。
站在染满皑皑白雪的山涧高处的断崖上,远眺能看到平日难见的云海雾海,积雪压满松枝柏叶,美得如同梦境。不曾因为寒冬而断流的瀑布溪水依旧充满活力的奔流而下,在飘着淡淡水汽的涧底回响出隆隆的声响。
柳雪晴望着眼前壮丽的景色心境开阔很多。
内心矛盾、痛苦多日的纠缠突然展开。这不就是她向往许久的自由吗?她似乎找到了重生以来,真正的目标——她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重新作回自己,那个叫做“辛缘”的女子。
这样想着,她开心地笑出来。
想到再过一日即将到手的自由,她有些期待与小龄在南方小镇见面的日子。
“三姐。”近些日子与她非常亲近的妹妹靠近。
“什么事?瑾茵。”她还沉浸自己的思绪中,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三姐喜欢这里吗?”
“喜欢。”她点头,由衷地说。
“你死在这里,妹妹也不会于心不安了。”犹带稚气的柳瑾茵突然笑起来。
柳雪晴心中一惊,回首看向最小的妹妹,意识过来时,身体已经向不知名的山涧倾斜……
“三姐,不要怨我。母亲说只有这样,我才会得到属于自己的未来。”一张稚气的面孔上充满野心的神采,原本可爱精致的少女,变得如同地狱中善妒的魔鬼。
没想到,我还是要死在亲人的手里……
柳雪晴没有挣扎,也不曾呼救,怔怔看着远离自己的崖顶,像慢速回放的镜头。
时间那么长,那么磨人。
然后是哗啦的落水声,然后是呼的一下水压从周围传来,然后是刺骨的冰冷,然后是死一般的静寂……
良久,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带来让人可以按睡的暖意,全身都能够放松下来,好像那夜带着冰凉的手的触感,遥远得只余下怀念。
一丝水气凝结在闭上的眼中,从她眼角滴落。
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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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后的隆冬。
上京风传柳三小姐下落不明的同时,沉静的气息有些窒息的笼罩在百桑居上下。
大厅中,众人沉默的凝视下,内室中走出一身青色长袖,银色云纹的青年男子。
狂放的齐肩直发散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披散滑动在鬓边肩头,有说不出的飘逸。过长的发帘下,一张不合年龄的娃娃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就是驰名天下十几年的回天神医——沈诺言。
大家如何吃惊,大概也没有厥飞一开始的震惊。
那天,暖风依旧的瑟宜城中——
“嗬嗬,年轻人,不可以太焦躁。”青衣的年轻人笑着,随手将红叶别在左前襟上。
“你是什么人?”对方说出与相貌不符的老成话,让厥飞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是那双眼中无法忽视的沧桑。
“你跑遍大半个城寻找的人。”
“你是回天神医?!”厥飞呆住。
青衣人轻轻点头,微笑以对。
虽然不应该,但那一刻厥飞立刻相信了这个人的身份,狂喜不已。怎知十多天后,他拽着神医回到上京,却匆匆被告知赶往相距上京近百里的榭溪涧,再见到血亦寻却是另一番出乎意料的景象。
榭溪涧远远的地方,已然可以听到瀑布流水的声音,还有夹杂人的争执声。
争执?厥飞加快脚步。
“慢着!”江凛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迟秋!你疯了?!”
“放开!江凛天,放手!!”迟秋带着急躁。
“不行!你下去会摔死!”
“……”
“一个血亦寻就够了,难道你要我们再多担一份心么!”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血亦寻?!
厥飞一惊,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的,直接纵身跃上还差几米就到达的崖顶,一眼看到江凛天将神情近乎凄厉的迟秋一掌击昏。
站在崖顶的人很多,他却顾不得周围到底是谁,一径冲到那两个人面前,看看昏过去的少年,他问:“凛天!血亦寻怎么了?!”
他的突然出现,以及问话,让周围的人窒了窒。环视周围人一圈,厥飞得不到任何正面的答案,每个人触到他的目光都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血亦寻,他……跳下去了。”在长久的静默中,艳针迟疑的指向崖下的深渊。
“什……”什么?!
厥飞刚想开口的瞬间,一片青色的身影快速跃过崖上的众人,跃下深深的榭溪涧。众人反应过来时,再向下看,却只有一片水雾以及隆隆湍急的流水声。
到底怎么一回事?
厥飞想起随行的神医,回头望去,身后已经没有那个清淡闲雅的青衣人……
溪涧深处只有流水声传来。
血亦寻……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名字,竟然出现耳畔。
真的是他吗?话没有问出口,身体已经向着崖下跃去。
他已经忘记多久不曾这么冲动。
薄薄的水雾凝结在四周,自水中泛出阴冷的寒气,似乎下一刻会吞噬所有的暖意。穿过层层水雾,借力踏足在水中突出的坚石上再向前,寄希望于周围,希望可以看到记忆中的那个身影。一抹绯色的物体闯入视线,迅速从身下的流水中滑过,被冲向下游。
他抬头,然后……在前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眼前的人背对着自己,立在涔涔溪水中,一头长长的黑发顺延到水中,且毫不在意膝下的衣物被水浸湿,仰望头顶的天空,不知道看着什么,静静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实。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回首。
那样的相貌,那样的神情,那样的举动……如同记忆中的人鲜活,与之重叠在一起。
未曾有任何改变。
“师父……?”他情不自禁开口。
对方似乎有一丝惊讶,然而很快,缓缓露出少有的笑容,苍白的脸色似乎染上生命力,原本似乎静止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诺言,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时候……”
眼前似乎是十几年前分别前那幕的重演,师父用同样的笑容面对他和境云,说出最后的嘱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诺言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对方身体猝然向前倾倒,诺言只来得及接住昏倒的人。
紊乱的气息,以及微弱的脉象从对方身上穿来。
“师父……”
没想到,真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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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也脱出某些人预谋的轨道。
“你说什么?!”青王听过手下秉明后,拍案而起。
“王爷……柳三小姐下落不明。”
青王面色阴沉不定一阵,很快正色坐回位子。失去绝好的一张牌,让他扼腕,落入榭溪涧高有百丈的断崖,绝少有人能够生还,何况一名女子。沉默半晌,青王下令。“将柳瑾茵送入宫。”
“是。”
小女人的把戏,以为他这个青王看不出来吗?他成全她。
“坏了本王的好事,这是对她的惩罚。”青王阴沉的笑笑,侧头问着身旁的长子。“你看如何?青瞳。”
听到呼唤,青瞳似乎从沉思中兀然清醒,抬起双眼。
青王没错过长子眼中那抹失魂落魄的神色,自说自话的接下去。“进宫并非等于受宠,今后她会有所体会。”
青瞳挂上一丝苦笑,默默的点头。
所谓惩罚,并不一定是要守罚的人忍受皮肉之苦,死亡之惧,精神上的折磨则更加让人痛苦。那个柳家小姐定想不到,虽然她自持貌美,宫中佳丽上千,她不过中上之姿,亦没有出众的才艺,何来的皇帝的宠爱。
她最不该的便是谋害自己的亲姐。因此,这是她应得的下场,不用作二想。只是,那个少女……
父王,您真是不应该,不应该将她用作棋子。
她是无辜的……
这么想着,他开始怨恨自己,不该让青王窥见自己的内心。
青瞳瞥向庭外的瑞雪,静静开口。
“青王,母亲的忌日即将到来。恳请您应允属下前去祭拜。”
青王眼神微闪,很快漾起仁慈的笑容。“去吧,也代我向她献祭,求取往生之人的安心。”
青瞳站起身来,走到青王正前方,深深施礼,然后轻轻的步出大厅。
看着长子暮然远去的身影,青王蹙起眉头,暗暗咬牙——这唯一拴住长子的机会,甚至治住方千彦的机会,全毁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让他怎么甘心。
还是要重新计议才好。
走出一段距离的青瞳,站在长廊下回首,只为那个人的悲哀。
“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放手……”父亲。
他默念着从记事后,从未叫出口的称呼。
寒风仿佛带着他的叹息,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