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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女怀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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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丰十八年三月初三。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之间昭昭已然十四岁有余,是个大姑娘了。
她比从前长高了许多,在姚文菁的刻意教导下,昭昭称得上是肤如凝脂,倾国倾城。
特别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像是能勾魂摄魄般,让人为之着迷。
哪怕在课堂上再调皮捣蛋,她只要看着夫子一会儿,便可以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是妥协,也是无可奈何。
御书房才下了课,昭昭便迫不及待地跑向椒房殿。
才过了两道玉桥,却瞧见了有个人站在御花园中央,像是在等什么人。
夕阳下,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站在一株芍药前,一头黑发挽起,额前还系着块金镶玉的璎珞。
那少年眉目俊朗,一双含情眼带着笑意看她,远远望去,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惹人驻足。
“慕容清?”
昭昭满心欢喜地奔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过两日才是世家子觐见的时候么?”
慕容清朝昭昭笑道:“小爷是谁,想要进宫而已,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
“今儿我父亲被传召入宫,商议江南水患之事,我就求着他带我来了。”
“偏巧那会儿你在御书房上课,我便在这儿等你几个时辰。”
“你怎么不早说…你分明可以去椒房殿等我的。”
慕容清摇了摇头,说道:“我毕竟是外男,时常待在后宫,终究是不太好。要是有下次,不如去御书房找你?”
昭昭的脸微微泛红,不敢去想方才自己在课上是多么的顽劣。
要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昭昭公主,在半个时辰前还把先生的教案藏在房梁上,让五十岁的先生爬到房梁上找了许久。
光是御书房之中目睹这事的目击证人就有十余人,若是传出去,怎么着她也会被封一个混世魔王的称号。
要是早知道慕容清会来…想必她都不会去上课,更别提被他看到自己是怎么顽劣的模样了。
正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慕容清突然伸手捉住了昭昭的手,将一个锦囊悄悄递了过去。
那锦囊的针脚凌乱无序,甚至有两处脱了线。
昭昭好奇地打开,却发现里头装的赫然是一缕用红绳绑好的头发。
“这是…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
少年的耳朵微微发热,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会说自己为了做这个锦囊,求了府里多少丫鬟指点,也不会说自己究竟做了多少个,被绣花针扎了多少下,才做成这么一个稍微能看一点的成品。
他只知道,这是自己心甘情愿要做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等你及笄之后,我们便成婚。这…算是我提前给的凭证!”
少年信誓旦旦地说着情话,其实也算不上情话,更像是一种宣言,势在必得的宣言。
“你…你胡说什么,谁要和你成婚了!”
昭昭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下,那锦囊差点掉到地上。她的目光闪躲,分明是羞极了,言语之间却是半点也不饶人。
那慕容清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伸手揽着那水蛇般的腰,贴着她的耳朵笑道:
“怎么,我的昭昭不愿意嫁?那我去娶别人…”
“你敢!你要是敢娶别人,我便把你从护城河上踹下去淹死!”
昭昭的一双杏眼瞪得圆润,不见半分凶态,反而让慕容清觉得分外可爱。
“好…我不娶别人,只娶公主殿下可好?”
昭昭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这还差不多…”
风吹林梢,吹乱了少女的鬓发。
慕容清将她耳边的碎发打理干净,笑道:“是风动,亦是我心意动…”
昭昭的脸涨的通红,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二人的身上,让这个风姿绰约的少年显得格外俊美,而他的眸子带着丝丝缕缕的期盼,让昭昭的心像是怀揣了一只小鹿般砰砰直撞。
有那么一个瞬间,昭昭觉得,哪怕是慕容清凑近去亲吻她。她…也会是愿意的。
可是,到底是还未出阁的女子,和外男私会,终究还是于理不合。
就这会儿功夫,他们的身边已经走过了许多人,哪一个不是悄悄将这事记下,准备回宫去禀报自己的主子的?
在这深宫里,要不是有意隐瞒,有些事情,就像是长了腿的鸽子,一下子就飞到了四处,宣扬得人尽皆知。
“慕…慕容清,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昭昭知道自己身为公主,不能和他单独相处太长时间。哪怕心里再不舍,也得告别。
昭昭的手里紧紧捏着那枚锦囊,红着脸闷头向前走去。
慕容清点头,望着眼前的少女笑道:
“那,公主殿下慢走,我过两日再来找你。”
昭昭不知道,在她走后,有人站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
少年的情意,往往是在说出口的那个瞬间,最为真心实意。
昭昭七拐八拐跑到了椒房殿内,她上学的时候不喜欢带侍女,母后派遣的侍女在身边,总会影响她逃课的速度,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不带。
还没走进内殿,昭昭忽然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
昭昭站在前厅门外,侧耳静听。
只听见啪的一声,像是有人被打了一记耳光。
那出手的人用尽了力气,连桌案都跟着震了震。
“没用的东西!怎么连个自己宫里的奴婢都管不好!”
这声音赫然是自己的母后姚文菁。
有人颤颤巍巍地跪下,俯首认错:
“皇后娘娘息怒,妾身…妾身知错了。”
姚文菁冷哼一声,怒极反笑:
“知错了,知错有什么用?连个同和宫都管不好,本宫辛苦把你提拔上婕妤之位有什么用?还比不上人家狐媚子一个眼神得陛下欢心!”
昭昭听那回话的口气,便知道是去岁除夕那日外祖父进献的姚婕妤,听母后说,那是她同宗同族的庶妹,空有皮囊,脑子却不太好。
明明是从嫔位做起,到如今也只晋了一阶。
要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也就算了,偏偏在世家女儿里人人动辄晋升,就她一个停滞不前,难免有些不够看了。
听闻前些阵子,父皇召她侍寝,她却忽然来了月信。
正是情急之下,可巧一旁送茶的婢子失手打翻了茶盏。
那婢子红着眼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上了皇帝的脖颈,整个人湿漉漉地靠在了那明黄的身影上。
被茶盏浸湿的衣襟,勾勒出缠缠绵绵的身形,让人看着格外心痒难耐。
皇帝将那婢子打横抱起,却被那姚婕妤拦下。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姚婕妤愣住了,明明陛下是来看望自己,宠幸自己的,怎么突然拉起了那婢子的手?
她没想到这番没过脑子的话会触犯到了无上的皇权。
天底下哪个人敢拦住皇帝的去路?
她姚婕妤敢。
皇帝微侧过头,冷冷地看向她。
“无论你是谁的人,都要记住一点,朕想要什么,想宠幸谁,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这一番话,被姚婕妤一五一十的转达,就连殿外的昭昭也听了个真切。
昭昭到底是个孩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姚文菁听见了声响,大喝一声:“谁在殿外偷听?”
只见殿外闪进来一个人影。
圆脸杏眼,身着一袭鹅黄宫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就那样袅娜地盈盈下拜:
“儿臣见过母后,还有这位…格外好玩的姨姨。”
昭昭眼里的戏谑不遮不掩,却直直把姚婕妤看红了眼。
看着这个小丫头这样打量自己,姚婕妤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挺直腰板,笑意盈盈地问道:
“公主殿下,妾身美吗?”
昭昭笑着往后一瞧:
“姨姨美在表里,却不及昭昭万分之一,母后说是不是?”
姚文菁也跟着笑道:“昭昭说的对。”
那姚婕妤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倾倒众生的容颜,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子无法遏制的愤怒,或者说是嫉妒。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又一次勾起唇角笑道:“公主殿下是觉得自己足以比过我么?妾身可是姚家从百人之中挑选出来的,今年不过二十岁。”
昭昭歪着头,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特有的傲气。
“是吗?”
“我的人生刚刚开始,而你,已经快结束了。”
姚婕妤哑了火,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要知道,哪怕是皇后姚文菁,也不过是比她大两个月。如果不是有和姚家的这层关系在,按照她的年纪,说什么也是入不了宫的。
姚婕妤又羞又气,却也不敢发作。
哪怕是姚婕妤再蠢,也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那可是帝后心尖尖上的宝,任何人都碰不得。
别说只是笑话她几句,哪怕是骑在她的背上带着宫里走一圈,都不会有人说她的不是。
姚婕妤抬头,眼见着自己那个格外冷言的堂姐绽开笑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昭昭,快来母后这儿,今天下学这么早?是不是在课上又调皮了?”
昭昭的眉微扬了扬,走到姚文菁的身边坐下:
“其实不算早…昭昭…还和慕容清在御花园说了会话。”
姚文菁往下扫了一眼,那姚婕妤便识趣极了,随意找了个由头告退。
没有了外人在,母女俩这才依偎到了一处,好不亲昵。
昭昭靠在姚文菁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道:
“母后…今日在御花园中,慕容清给了我这个,给您也看看。”
姚文菁瞥过那杂乱无章的针脚,便用嫩白如葱的手拢着女儿额前的碎发。
“你自小就喜欢他,从不叫他兄长,便要连名带姓的喊人,如今即将如愿,怎么倒害羞上了?你若是不愿意,母后这就去找你父皇,请他收回圣命。”
昭昭瘪着嘴,娇嗔道:“母后!人家…人家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
姚文菁的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母后知道,母后自然是知道的…”
“等我们昭昭及笄的那日,一定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姑娘,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
听着自己的母亲描绘的画面,昭昭知道,那就是不远的未来。
她会在万人的面前举办盛大的及笄礼,在那之后,就是她和慕容清的婚礼。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的上元节,她瞒着母后和慕容清溜出了宫去。
看着漫天飞舞的红灯笼,还有那数不尽的珍奇小玩意儿,她左顾右盼,每一样都是那样的依依不舍。
慕容清陪着她从街头逛到巷尾,身后的五个小厮,包括慕容清自己,手里都挂满了东西。
那时的她在人声鼎沸处问他:“要是有朝一日你不带我逛灯会了怎么办?”
那眉目俊朗的少年伸手揉乱了她的发,笑得顽劣而又灿烂。
“我不会的,我要一直陪着你!”
灯火通明的灯会里,唯有少年格外坚定的声音,让她记了一年又一年。
想到这里,昭昭握紧了手里的香囊,脸颊上又一次浮现淡淡的红晕。
少女怀春,真是羞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