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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担心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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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念雪只顾捂着脸抽噎,陆时远安慰的话,倒是没怎么听清。
她发泄够了,自觉有些难堪,一抹眼睛鼻子从他双臂中退出来,头脑被林间的风一吹,也冷静下来。
天色渐暗,天幕上已挂了一轮浅白月影,再不回去,怕是要露宿野外了。
“回去吧。”赵念雪鼻音很重,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再看陆时远一眼,自顾自骑上马。
回定州城的路上,她还是变扭地倾着身子不挨陆时远,一路无话。到了客栈后,陆时远嘱咐她早点休息,她也没什么反应,径直上了二楼,紧闭房门。
陆时远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没等到她房门打开,也没等到她房中火烛亮起。他垂头,心中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挫败。
唤来伙计嘱咐了几句,他提剑出门,夙夜策马奔袭,在定州城内外大面积搜寻。
最后是在城外五十里的一间破庙里找到那伙人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正在庙里喝酒烤肉,谈笑喧哗,开膛破肚的兔子和野鸡尸体摊在火堆旁,血淋淋的一片狼藉。
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众人皆是一愣,酒瓶都顿在嘴边。
一个大汉骂了句脏话,冲陆时远喊道:“人不是都已经让你们给带走了吗,你还追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翊府司也管江湖事务了?”
陆时远看见角落里静静躺着的包袱,平声道:“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我来讨回来。”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都眼里冒火。一个脸上有道长疤的大汉狠狠啐了一口,凶恶地说:“你们断了我们财路,还不许我们要点补偿了?翊府司忒小气,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众大汉都摔了酒瓶,流星锤、水火棍、大砍刀纷纷上手,气势汹汹地对着陆时远。他们今日迫于形势夹着尾巴匆匆遁走,本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一个个都有满腹郁火正愁无处纾解,陆时远这时孤身前来,在他们眼里就是送上门的沙包,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才能泄愤。
领头的疤面大汉刀尖直直地指着陆时远,“小子,你还挺狂,一个人就敢来找我们。年轻人不知江湖险恶,今天我们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
刀风如裂,直劈面门。
陆时远面不改色,抽出长剑。
***
赵念雪一整夜未曾好眠。满腹的心酸和委屈寻到出口后,也不是那么好收回来的。
她想自己丢失的包袱,想这险恶的世道,想还需要自己养的一大家子。但其实她更想自己真正的家,想念真正的家人,不知道自己的穿越对他们来说会不会是一场突然失踪,又会给他们的余生带来多大的苦痛。
想来想去,眼泪就没有停过,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沾了泪水的枕头像她的心事一样潮湿沉重。
天快亮时,她哭得累了,短暂地迷糊了一会儿,又很快惊醒。
门外透进来明亮的光线,她爬起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感觉脑袋昏沉沉的,两只眼睛也肿胀不适。
她揉着眼睛下床洗漱,虽然脚步依旧沉重,但经过一夜的宣泄,心情还是比昨夜稍稍好了一些,能够冷静地想事情了。
东西丢了,想要找回来应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去京城找白骞,解释也罢道歉也罢,好歹再补签一份合同。
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其实能感觉到白骞温润平和的外表之下,依然是一颗商人逐利的心。他对她好生招待处处照顾,只不过是因为想和她达成合作。此次合同丢失是她的过错,白骞恐怕没那么好说话,这里又不是现代社会,有完善的合同法保护。依照一个商人的本性,他不知道要如何借机为难,好将先前答应好给予她的丰厚条件压下来呢。
怀着种种沉重的心情,她欲出门去玉典阁分店蹭辆马车去京城,却在门口被客栈的伙计拦住了。
伙计一脸抱歉的笑容,说道:“对不住啊姑娘,昨夜与姑娘同来的那位公子特意叮嘱过,让我看好您,不能让您出去。”
赵念雪感觉自己已经平息的怒气又要蹭蹭往上涌,她深呼吸了几次,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他人在哪?”
“这我不知道。”伙计很为难,“但是他说您一个人出去不安全,让您就在客栈里等他回来。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就是,可是这门,还是不要不出的好。”
“他凭什么这么管我?”赵念雪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走,“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出去。”
伙计急忙拦住他,脸色很焦急,恳求地说:“姑娘还是别为难我了,就听那位公子的吧。”
伙计心里苦不堪言。也不知这对有情人是如何闹了变扭,到头来让他难做人。那人手里提着剑呢,一看就不好惹,他可不想惹火上身。
赵念雪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和畏惧,心里火气更盛。但她不想为难无辜的打工人,只能气呼呼地转身上楼。
回到自己房间以后,她嘭地关上门,心里除了愤怒之外,竟然还品出了一丝委屈。
一种被信任依赖的人背叛、伤害的委屈。
她不愿细想,摇摇头将纷乱的情绪抛出脑后,注意力全放在眼下的困境中。
不让她走正门,那她就想别的法子。
她走到窗户前,将窗扇撑起往下看。底下是客栈的后院,僻静无人,只有一排马厩,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几匹正在饮水的马头。
估计了一下高度,赵念雪将床上的床单扯了下来,用剪刀剪成几片长长的布条,头尾绑在一起,就成了一条长长的绳子。
她用力扯了扯,还挺牢靠。在屋内看了一圈,她将绳子一头绑在了离窗户最近的床架上,另一头扔下窗户。然后自己攀着绳子,翻出了窗往下爬。
二楼也不是很高的高度,但是赵念雪所有的支撑就只有那一根床单拼成的绳子,吊着个人,布料紧绷得好像随时都会断裂。
赵念雪胆战心惊地顺着绳子往下爬,却没想到最先撑不住的不是绳子,而是床架。
她听到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好像是床架不堪重负,被重量拉得往窗边挪了一下。就这一下,手中的绳子先松后紧,赵念雪一时没抓住,直直地坠落下去。
离地面约莫还有两米的距离,摔下去也受不了多重的伤,顶多就是疼一下。赵念雪双眼紧闭,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击。
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没有传来,她在半空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和腿弯被拢入一双稳健的臂弯中。那人接住她,语气中带着些匆忙奔跑过的喘,和浓浓的无奈:
“你这是要干嘛?”
赵念雪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他熠亮的眼眸,里面是暴露无遗的担忧和后怕。
很奇怪,她被迫吊着绳子爬下来的时候心中将他骂了个千百遍,可是看到她之后,好像就没有那么气了,反而是委屈更多一些。“你不让我出去,我不就只好想出这种昏招了?”
“不让你出去是怕你又要一个人去找行李。”陆时远将她轻轻放下,“都说了等我回来,怎么就这么急性子。”
“丢的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不急。”赵念雪语气硬邦邦的。
“谁说我不急?”陆时远向她一指马背上挂着的包袱,“东西不是连夜给你找回来了。”
赵念雪惊喜地跑过去,解下包袱在里面翻找。还好,东西都在。
“你找到他们了?可是他们那么多人,你是怎么把它要过来的,你……”
赵念雪忽然说不出话,定定地看着陆时远的右臂。那上面,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右手的整截袖子。
她算是明白,他是怎么从那帮凶神恶煞的人手里要回她的包袱了。
陆时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无所谓地动动胳膊,说道:“没事,小伤,那些人伤得才重呢。你是没看见他们的样子,一个个被打得亲娘也认不出来了。”
他语气故作轻松,赵念雪却没有如他所愿被逗笑。她只是咬着嘴唇紧紧盯着他的伤口,眼眶隐隐有些发酸。
陆时远感觉她好像又要哭了。心慌意乱的同时,却有另一种隐秘的满足与窃喜之情自心头升起——她哭了,因为他。
因为担心他。
“你傻不傻。”赵念雪拼命眨掉眼中水汽,语气很涩哑,“不让我一个人去找,自己倒是独自去面对那帮穷凶极恶的匪徒,你把自己当成什么天下无敌的绝世高手了吗?”
听着好像是在埋怨他,但陆时远心里挺乐呵的,面上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是十几个江湖混混而已,不足挂齿。”
赵念雪走到他身边,伸手想碰碰他的伤口,却又不敢摸上去,担忧地问道:“你痛吗?”
“还好。”陆时远看着她离自己伤口只有须臾之寸的白皙指尖,“伤得不深,上点药就好了。”
“可是你这样,不太方便上药吧。”赵念雪左右转头在他的伤口周围看了看。他伤在大臂后侧,无论视觉还是手臂,都很难完全够到的地方。
仿佛时间回流,回到那个荒僻昏暗的小屋,她将主语置换,再次问出口:
“我来给你上药吧。”
而陆时远的答案,自然也只会是那一句: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