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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吵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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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屁得像个小孩,在他身上倒是很少见。
他毫发无伤,赵念雪憋着笑,悄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架着的是个年逾五十的老人,衣着朴素,眉间与嘴角的皱纹很深,须发散乱,形容狼狈,却刀剑横颈也毫无惧意,反而满脸愤恨,咬牙切齿地不断咒骂。
陆时远也不客气,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将他扔进了围着的人里。老人吃痛地跌在地上,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被人拿着绳索捆成了粽子。
陆时远又与那帮大汉谈判:“诸位本与这桩案子无关,翊府司无意为难。你们只是受雇来保护王鹿山,如今他已被抓,你们在他身上无利可图,还是莫再管此事,尽快离开吧。”
“若想顽抗。”陆时远一转长剑,语气陡然森寒,“翊府司的行事作风,想必你们早有耳闻。”
一帮汉子面面相觑,左看右看,眼神无声交流着。但眼前局势已经很明朗,他们绝对不占优势,便纷纷收了武器,面色沉郁地聚堆离开。
赵念雪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个的似乎都憋着股火。这些人在江湖上恣意惯了,见了官府还是得蔫成狗,想必心里都不好受。
坐在地上的王鹿山见他们都弃他而去,又是一番咒骂,脏得赵念雪都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曾经出仕为官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陆时远收剑入鞘,走到王鹿山面前,在他的怒骂声中忽然用剑鞘重重地抽了一下他的嘴巴。
王鹿山的两颗牙齿都被打飞,嘴角登时血流如注,呜咽着不知说些什么。
赵念雪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陆时远慢条斯理地蹲在王鹿山面前,剑柄抵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对视,冷冷说道:“王大人有这般力气,还是留着受审讯吧。若是肯如实供出你儿子在何处,还能少受一些罪。”
王鹿山目眦欲裂,咬牙看着他,一副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的模样。
陆时远冷笑:“进了翊府司,我们自有办法叫你开口。”
他吩咐手下将人押回去,又给茶棚的主人留了钱,作为砸碎桌椅杯盏的赔偿之用。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与赵念雪并肩往回走,问道:“刚刚吓到了吗?”
赵念雪说:“还好,不过你下次再要打人之前,还是先悄悄跟我知会一声吧,突然来那么一下,还是有些吓人的。”
他们走到拴着的马旁,赵念雪正欲上马,却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的包袱呢?
明明就挂在马鞍上的,可现在却不见踪影。御翊府司的人先她一步来这,她问了一圈,却没人知道包袱在哪,都说来的时候就没在马鞍上看见有东西。
赵念雪回忆起那帮江湖人士离开的方向,恍然大悟。
天杀的!他们把她的包袱给顺走了!
赵念雪怒气腾腾地爬上马,喊道:“他们去哪儿了?我要去追他们!”
陆时远又把她给拽下来了。“你冷静一点,你会骑马吗?小心摔在路上。”
赵念雪无法冷静,那包袱里有与玉典阁的合同还有白骞给她的木牌,几乎可以算是她的全部身家了。“可是他们把我的包袱拿走了,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丢不得的!”
“我知道,我会去帮你找的。”陆时远沉着地说,“但是我要先将王鹿山送回翊府司,等我忙完他的事,一定会帮你找行李。”
“到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找得到呢?”赵念雪还是很着急,“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我自己去找他们。”
“你怎么解决?”陆时远眉头紧皱,把她握上缰绳的手又拉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是找到了他们又能怎样?他们都是混迹江湖的恶霸贼匪,你一个人要怎么从他们手里讨东西?”
“难道我的东西就这么白白丢了不成?!”
“我说了会帮你找,但是我得先办完公事。”
两个人梗着脖子谁也不让谁,翊府司众人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吵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调和一下。
还是龚天成率先站出来打圆场,对陆时远说道:“头儿,王鹿山我们送回去就行,你就陪着丰姑娘找行李吧。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呢,不会有闪失的。”
陆时远看着气得俏脸发红的赵念雪,又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王鹿山,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地押着王鹿山走了。
陆时远上马,伸出一只手要拉赵念雪,“走吧。”
赵念雪心里还是有气,没有去牵他的手,倔强又艰难地自己爬上去,全程避免碰到陆时远的身体。甚至上马之后,上半身都尽量前倾,姿势变扭也要离他远远的。
陆时远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赵念雪没理他,头顶翘起的头发都写满了抗拒。
陆时远无奈地轻叹一声,策马往树林外跑。
那伙人脚程很快,也不知后来往哪个方向去了,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一点踪迹也没发现。
太阳一点一点西移,很快便时近黄昏,他们一无所获。陆时远对赵念雪说:“天快黑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要。”赵念雪倔劲上来,不肯服软,“越晚越找不到,要回去你回去吧,我要继续找。”
“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呢?”陆时远也有些生气,“一个包袱,哪有你的安全重要?再不济,丢了便丢了,损了多少钱财,我加倍赔你就是。”
这番话没说服赵念雪,反而惹得她心头的火更旺,一言不发地跳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
“你去哪?”陆时远也下马跟上她,想拉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下,却被头也不回地狠狠甩开。
他揉着眉心,语气也严厉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不过是钱财而已,丢了便丢了,以你的本事,要再赚回来不是易如反掌?再说我会补给你的,何必要为这些小事置气……”
赵念雪再也忍不住,回头狠狠推了陆时远一把,喊道:“你凭什么觉得这是小事?”
陆时远没有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猝不及防地被她推了个踉跄,愕然地看着她。
“是,你是皇帝心腹,是国家栋梁,你做的事都是为国为民、惩奸除恶的大事,可你凭什么觉得,我的事就是不重要的小事?”赵念雪声音有些哽咽,“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所谓的身外之物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有多重要,因为你从来就不曾短缺过!”
陆时远看着她发红的眼,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官职,有铁饭碗,自然从来不会为生计操心。可是你知道吗,我在家中时连吃顿饱饭都难,我爹娘身体都不好,妹妹又年幼,如果我不想方设法赚钱,我的家人要怎么活下去?你给的钱再多,也只能保我们一时生活无虞罢了,那我们的后半生怎么办?
“如果我没有钱财傍身的话,就要一直受黑心的大伯一家欺凌,万一他们打我怎么办?万一他们要随便把我卖给哪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做小老婆怎么办?没有钱得话,我拿什么反抗他们?
“说到底,抓坏人查冤案对你很重要,对整个天下都很重要,可是对我又有什么重要?我连好好活下去都很难,还管什么大事小事天下事?通通都是狗屁!”
赵念雪终于将埋藏在心里许久的恐惧和愤怒都发泄出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就像开闸的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涌出来。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捂住眼睛咬紧嘴唇,把哭声都憋在喉咙里,可是泪水却从指缝间不断往下滴。
她来到的这个世界贫穷,落后,身为女子,她就像一只无壳的蚌,毫无庇护地生活在暗礁湍流之中,不知何时就会被拉入深渊,万劫不复。
如若没有一技傍身,没有生财之道,她又没有家人可以倚靠,只能任人宰割,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是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想的事,无人倾诉无处发泄,便只能深藏在心。如今借着包袱丢了的由头,一并哭出来。
她哭的时候,陆时远就站在她面前,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姑娘的眼泪,看赵念雪哭得那般难以自持,他心里一阵难受,下意识就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可又觉得不妥,只好虚虚拢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他语气中满是后悔:“都是我不好,是我疏忽,我应该第一时间追上去的。”
“但是,你也错怪我了。”陆时远稍稍顿了顿,像是思考这话该不该说。再开口时,语气里含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事是小事。你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小事。”
“你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从今往后,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