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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万寿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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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简雅的客房内,门窗紧闭,垂下的床单被收回来,一头还绑在床架上,扡地的部分像一条繁复古秀的长裙。
桌上放了一盆水,旁边是几个药瓶。赵念雪将帕巾在水中浸湿又拧干,小心翼翼地在陆时远伤口附近擦拭。
他的伤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无足轻重。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翻开,血流了一胳膊,看起来触目惊心,赵念雪洗了好几次帕巾才将血全都擦干净。
她光是看着都忍不住牙关紧咬,陆时远却面无表情,好像感觉不到痛。
他在意的好像是另一件事。因为他的耳朵红了,不是因为痛。
为了清洗伤口和上药,赵念雪让他把上衣脱了。他倒是没有全脱,只是解开衣服,抽出了受伤的那只手臂,露出了半边胸膛和腰腹。
从赵念雪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另外半边。
他身上除了这一处伤口以外,背后和胳膊上还有几道淡淡的疤痕,有长有短,有深有浅,赵念雪能从伤疤的痕迹,看出来他受伤时的深重。
他也是吃了很多苦,才能走到今天。
这么想着,赵念雪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些。
血迹都擦干净,伤口也不再有新血流出来,赵念雪依照陆时远说的顺序,一一拿起桌上药瓶,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
赵念雪虚扶着陆时远的手臂,药粉没入伤口时,她感觉到掌下肌肉忽然绷紧,微微颤了颤。
“很痛吗?”她担忧地看着他。
“无妨。”陆时远依旧平静。
上好药之后,赵念雪拿起准备好的纱布,一圈圈缠在他的胳膊上,一边缠一边问:“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紧了?”
“不会,这样正好。”
赵念雪缠着他的伤口,视线却不可避免地望向了他的胸腹。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她还是略微有些心猿意马,想着:不愧是练家子……
陆时远觉得很不好受。
不是因为伤口痛,而是因为她若有似无瞥向自己的目光,那几乎如有实质,像一根羽毛一样在自己的胸腹处轻扫,他忍不住将肌肉绷紧,甚至感觉被她看着的地方在隐隐发痒。
他耳朵怎么越来越红了?
意识到自己的偷窥被察觉到之后,赵念雪也脸红了,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纱布,目不斜视。
包扎好伤口之后,陆时远将衣服拉起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对收拾药瓶的赵念雪说:“你好像是真的很喜欢看。”
“看什么?”赵念雪不明所以。
“看安乐巷胡人跳舞,还有……”他不说了,眼睛从自己腹部扫过。
明白了他的意思,赵念雪脸红更甚,感觉自己好像在他眼里成了什么好色之徒一样。她语无伦次说道:“我不是喜欢看,我就是……顺便看两眼。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又不是什么罪过。”
她端着水盆匆匆开门走出去,没看到身后陆时远的表情从错愕到失笑——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有一天会被冠以“美”名。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这么说她的确是喜欢的。陆时远心情颇好,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
在定州城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赵念雪却暂时还不想回家。她告诉陆时远,她要留到半个月后,看完万寿节的灯会再走。
陆时远没有异议,甚至内心因为她要多留一阵而感到暗喜。
抓到了王鹿山,陆时远没有之前那么忙了,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能见面。主要是因为,他的伤需要每天上药。
赵念雪自然是求之不得。反正已经被他戳破,她也不藏着掖着,上药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大饱眼福。陆时远也从最初的羞涩,几次之后便一脸泰然,任她用眼神揩油。
除了与赵念雪相处的短暂时间,陆时远其余时候都是不轻松的。
王鹿山在翊府司受刑讯审问,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王良弼的下落。
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翊府司上下铆足了劲,誓要在万寿节前将王良弼抓捕归案,以安圣上之心。
可王鹿山却在万寿节五日前,死在了翊府司牢狱中。
经仵作检验,他是中毒而死,也在他的饭菜中发现了砒霜毒素。
王鹿山仕途通坦是受谁庇护,他是由谁一手提拔至兵部尚书高位,他知道什么样的情报,会威胁睡的利益,陆时远心知肚明,凶手是谁,他也早有答案。
可是他证据不足,没有办法扳倒这棵大树。
不管怎么样,犯人一字未吐便死在牢狱中,他身为翊府司指挥使难辞其咎,于王鹿山遇害当日入宫请罪,以及为了戴罪立功,向圣上禀明了一个计划。
***
万寿节当日,赵念雪早早起床,换上昨日便挑好的衣裙,由陆时远接着入了京。
她心情愉悦,陆时远的表情却不轻松,一路都在皱眉思索着什么,还几次嘱咐赵念雪,灯会时一定要紧跟在他身边。
“你们有行动?”
“嗯。”
好好好,又让她给赶上了。
赵念雪长叹一口气,道:“非要在今天吗?就不能让大家伙都好好热闹一下?”
“对方在今天一定会有所行动,若想抓到他,这是最好的时机。”
陆时远看她已没了早上刚出门时的兴奋劲头,心中有些不忍,安慰道:“灯会照常举行,热闹还是有的,必不会叫你失望。只是你最好还是跟在我身边,这样我能保护你。”
“或者……如果你担心有危险得话,也可以不去。”
“干嘛不去。”赵念雪松松肩膀,一扫心中困顿,“这可是难得的热闹,不看岂不是亏了?一点意外插曲而已,损不了我的兴致。”
入城门时,天上已有繁星点点。深蓝的天幕下,巍峨皇城如巨虎盘踞中央,宫城处处燃灯,其辉堪比月华。
陆时远带着赵念雪登上一座高楼,俯瞰大半个京城的璀璨盛景。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京城的灯火却越来越亮。长街上处处悬挂灯阵,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不止一串灯笼。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热闹喜庆的锣鼓乐声,家家门户大开,从里面走出来提着灯笼的男女老少,汇入长街,形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明亮彩带。
万寿节是天子诞辰,依大成习俗,每年的这一天,除了皇宫会安排龙凤彩灯巡游以外,百姓们也会自发提灯上街,为皇帝祝寿。
这时,宫城方向传来一阵爆响,赵念雪循声望去,看见烟火升上天空,空中绽开了一朵朵璀璨的花,竞相开放,长盛不绝。
烟火黯淡以后,宫门大开,花车上载着龙凤灯,在一干侍卫宫人的簇拥下开始巡游。
即使赵念雪身在高处,也能看出那两座龙凤灯的恢弘气势。龙灯长身昂首直上九霄,风灯双翅舒展羽毛华丽,赵念雪一时看得都有些迷醉。
“要下去看看吗?”陆时远看着她陶醉的模样,忍不住微笑。
“好!”
二人下楼,直面灯海洪流。
龙凤灯自眼前走过时,赵念雪被扑面而来的华丽与磅礴震得说不出话来,痴痴地望着他们走出好远,才缓缓说道:“太漂亮了。”
这个时代没有高超便利的科学技术,那完全是能工巧匠凭着一双手精心打造,蕴含了煌煌千百年的技艺与坚守。
也许是因为同为手艺人,她心中竟生出一股感动。
有很多百姓提着灯笼跟在龙凤灯后面一起巡游,大家说说笑笑的很是欢快。赵念雪偏头望向身侧的陆时远,他面容俊朗,表情中的严肃被灯火冲淡了很多,整个人有一种沉静如海般的深沉稳妥。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亦转过头来,两个人站在灯流外对视,谁都没有挪开眼。
良久,陆时远温声说:“陛下的辇车就要到了,我们避一避吧。”
赵念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下意识地点头。
陆时远带她上了附近一座酒楼的三层处,赵念雪看见远处行来一队人马,中央的辇车阔大宽敞,四顶雕着龙头,辇车周身被明黄纱绸遮掩,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端坐的人影;宫人随立左右高擎华盖,侍卫们都披坚执锐面容严峻,辇车所行之处,道路两旁的人都纷纷跪拜。
这就是皇帝?
赵念雪对封建君主的模样还真有点好奇,但丝毫没有上前张望的意图。毕竟一不小心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她就站在高处往下看,心中颇有一种俯视天下的畅意。再看陆时远,他却眉头紧锁,视线牢牢地跟着辇车缓缓前行,唇线绷得很紧。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几乎是就是在她想出声询问的前一刻,底下起了一阵骚动。路旁密集跪拜的人群中,突然冲出几个人,从腰间抽出长剑向辇车进攻。与此同时,附近的房子、高楼里涌出了几十号杀手,像群坠的飞鸟一样直奔辇车而去!
赵念雪愕然,身旁的陆时远却似乎早有预料,自腰带间取出了什么东西,扬手一挥,一排暗器直入人群,精准地击中了几个刺客,他们立时吐血倒地抽搐。
“跟着我。”
陆时远一把抓住赵念雪的手,拉着她快步奔下楼。
无辜的路人纷纷尖叫着逃窜,冲撞的人群中,陆时远紧紧牵着赵念雪的手,回头对她说道:“别怕,你只需要看着我,其他的都不用管。”
赵念雪点头,如他所言,眼睛紧紧看着他,无视周遭的纷乱流血。
她这段时间惊心动魄的场面也见证了不少,一颗心已经锻炼的处变不惊。
更何况此时,有一只手牢牢地牵着她,有一个人,紧紧地护在她身前。
就如浪潮滔天,得一舟平渡。